被遺忘的抗日儒將華國佐

在二十世紀的中國抗日戰爭史上，涌現了無數可歌可泣的熱血男兒，英雄勇士，他們的名字代代傳揚。但長期以來，由于歷史認知和宣傳的原因，云南在抗日戰爭中的重要作用很長一段時間并沒有濃墨重彩地書寫。近年來，對中國抗戰反思的文藝作品越來越多，題材的縱深開掘也越來越細膩，一些重大史實得以顯山露水，比如“滇軍”血戰臺兒莊、中國遠征軍在滇西的焦土抗戰、美國空軍“飛虎隊”與云南等一些重要的戰事和史跡，引起了學者和民眾的關注。而在其中，云南的抗日義士也得以重彰史冊，滇西襟喉的大理，也有抗日英雄屢建奇勛，大理人周保中將軍是婦孺皆知的一位，大名鼎鼎的楊杰將軍也廣為人知。

近幾年，重閱當年抗戰歷史，方知大理尚有許多慷慨激昂之士，在抗日戰場上拋頭顱、灑熱血，為驅逐倭寇奉獻心力。比如著名的中國遠征軍在保山、騰沖、龍陵、松山等戰役中，就有許多大理籍抗日勇士。而在其中，華國佐將軍是最為特殊的一位，不僅因為他曾被授予少將軍銜，還因為他參加過大大小小的抗日戰役，從東到西，從北到南，屢次參戰，屢建奇功，可惜他的戰功掩沒在浩瀚史冊之中，他又是國軍將領，因此，很多年來他的英雄事跡鮮為人知。如今，當年抗戰的很多人和事都有待于重新認識。比如，大家都因為電影《紅日》而熟知的國民黨中央軍74師師長張靈甫，也是一位抗日名將，打過大大小小的硬仗、惡仗，而在這里提及的華國佐將軍，也在抗日戰爭中身經百戰，堪為典范。

1906年農歷臘月二十七日，華國佐將軍出生于馬鹿蕩村，也就是現在的大理市下關鎮金星村?，F在的金星村已經是城中村了，當年的很多農戶現在都已成了城里人，過著舒適的日子?？稍谌A國佐將軍出生的那個年代，卻是一個半農半商的村落，很多家庭還在耕田種地打魚蝦。華國佐先生在金星村入學開蒙，后入省立大理中學，也算是村里的秀才了。然而他并不滿足，中學畢業后，以優異成績考入上海國立勞動大學勞工學院，卻見連年戰亂，狼煙四起，遂在中途投筆從戎，轉考黃埔軍校，入黃埔六期炮科。之后，他先后參加了東征、北伐，并初顯了自己的出色的軍事才能，指揮炮兵作戰，火線中晉升為連長。北伐結束后，調任國民政府警衛軍營長，1930年任南京總統府警衛團營長，可謂少年得志，風光一時。

1932年，華國佐參加了首次抗擊日本侵略的“一·二八”上海大會戰，在歷時三月的戰斗中，華國佐所帶的一個營并入88師參戰。他身先士卒，帶領全營官兵苦戰，輾轉于“三灣九街十八弄”，與攻入上海的日軍展開巷戰、白刃戰，忍饑挨餓，終至雙方皆死傷殆盡，唯有華國佐與一名隨從突圍出來，奇跡般生還。此戰后，華國佐晉升為加強團團長。

1933年，華國佐帶領加強團隨國民黨第17軍25師參加了長城古北口抗日戰役。這場戰斗中方輸得有些窩囊，兵員損失巨大。然而華國佐命令屬下盡量利用掩體守衛，決不能逞一時之勇將自己完全暴露于對方的攻擊視線之內。因此，加強團每次進攻或撤退，均能按時或提前進入指定位置，減少了很多不必要的傷亡，最后得以全身而退。

1937年7月，在著名的“蘆溝橋事變”中，華國佐隨中國駐軍29軍等參戰部隊參加了蘆溝橋守衛戰。作為作戰參謀，華國佐向37師師長馮治安獻計，乘夜設伏兵于蘆葦灘，迅速收回已被日軍占領的蘆溝橋。最后終因敵眾我寡，蘆溝橋再度失守。然而，華國佐“避其鋒芒，誘敵深入，打消耗戰，用時間拖垮敵人”等建議，在戰斗中得到廣泛采納。1937年8月，華國佐帶領國民黨軍88師加強團官兵參加了“八·一三”淞滬抗戰，在3個月的淞滬會戰中，投入了近百次戰斗。淞滬會戰從1937年8月13日開始，至11月12日結束，歷時3個月。日軍投入10個師28萬人的兵力，動用軍艦30余艘、飛機500余架、坦克300余輛;中國投入70余個師的兵力，動用艦艇40艘、飛機250架。中國官兵同仇敵愾，斗志昂揚，以劣勢裝備與敵人拚搏，斃傷日軍4萬多人，給日軍造成了重大打擊。在這次戰役中，華國佐有勇有謀，進退自如，保存有生力量，有效打擊敵人。華國佐的指揮才能也得到了上級指揮官的肯定。

1938年3月，華國佐奉命跟隨張治中和李宗仁兩位將軍參加了著名的臺兒莊戰役。在這次戰役中，華國佐被任命為機械化旅旅長，受命率領其德式裝備的炮兵部隊。作為炮科專業的黃埔生，華國佐學以致用，干起了炮兵的老本行。在臺兒莊戰役中，華國佐每次均能選準地形，巧擺炮陣，有力地攻擊了敵陣地和炮群，為步兵打開了沖鋒的道路，為臺兒莊戰役的最終勝利起到了重要作用?；鹋谠诋敃r的戰爭條件下，屬于遠射程重武器，含有高科技成分，華國佐能勝任機械化旅旅長，足以說明張治中、李宗仁二位將軍對他的信任。在這里應當強調的是，在這場震驚世界的戰役中，無數滇軍熱血青年在此犧牲，令人扼腕。華國佐作為幸存的云南軍人，揮淚埋葬了弟兄們的尸體，又投入到抗擊日寇的戰斗中。

此外，在忻口會戰、武漢會戰中，華國佐的機械化旅也發揮了重要作用，受到了衛立煌將軍的口頭嘉獎。

1941年5月，華國佐以南京總統府警衛團團長的身份，跟隨國民黨第14集團軍劉茂恩將軍參加了“中條山戰役”，警衛團緊跟劉茂恩總指揮，擔負著殲滅近敵和保衛指揮機關的雙重任務。此役國軍傷亡慘重，但華國佐卻能在危難關頭掩護指揮機關安全突圍，實屬難能可貴。

1942年初，國民政府應美國和英國政府的要求，成立了中國遠征軍，組成中英印聯軍抗擊從泰國方向攻入緬甸的日軍，不料被日軍擊潰。突圍的中國遠征軍退到印度。在美國的支持下，遠征軍在印度的蘭姆珈設立了一個培訓中國軍隊高中級軍官的訓練營，接受了美式裝備的12個軍的軍長、師長、團長分批搭乘美國飛機前往印度接受訓練。華國佐作為第11集團軍71軍88師加強團團長，第一批到印度受訓。

1943年，中國政府成立了“軍事會員會駐滇西干部訓練團”，由蔣介石兼任團長，李根源、陳誠擔任副團長，教育長宋希濂、副教育長董仲■、總隊長易瑾、副總隊長李頤。訓練團設在大理古城西門外，分炮兵、步兵、工兵、通訊、參謀等科目，結合實戰，理論實踐相結合地訓練，一年多的時間里就為國軍訓練了數千名基層官兵，為滇西反攻日軍的勝利做出了貢獻。后期董仲■、易瑾、李頤等將領先后開赴滇西抗日戰場，華國佐被任命為中國遠征軍第十一集團軍參謀處長、滇西戰干團總隊長兼第三大隊大隊長。

華國佐在干部訓練團里，與學員們同甘共苦，身先士卒。早上和官兵們一起起床出操，一起摸爬滾打。晚上，他不僅查崗巡哨，還常常深入學員駐地與他們拉家常，征求對教學訓練工作中的建議和意見。遇到學員或部下家中有困難，他馬上解囊相助，及時地為他們排擾解難。他還拿出自己的錢捐辦了一支騎兵隊，擔任巡邏任務?？芍^心憂天下，大公無私。

1943年春，為了準備反攻緬甸和滇西的日軍，作為訓練團總隊長的華國佐，帶領直屬于遠征軍長官部的工兵團在洱海上訓練載運官兵、搶渡江河的登陸戰術。后來，受訓官兵在極其艱苦的騰龍、松山抗日反擊戰中做出了卓越貢獻。同年秋，中央軍事委員會、國防部派員專程來滇西，由何應欽代蔣介石給華國佐佩戴少將軍銜，宣讀中央軍委的嘉獎令，參加受銜儀式的官兵達一萬多人。陳誠、衛立煌、宋希濂、李根源等要人在臺上就座。此外，華國佐還獲贈蔣介石授予的一柄“中正劍”，在國民黨將領中，獲此殊榮者不多。

1944年，華國佐奔赴滇西抗日前線參戰，中國軍隊20萬大軍強渡怒江，攀越高黎貢山，苦戰8個月，殲滅日軍2萬余人，收復了怒江以西大片土地，驅趕了緬甸的日軍，終于取得了抗擊日軍的最后勝利。

1946年3月，華國佐解甲從政，任云南省政府河口總督。1947年3月，華國佐回鄉后出任鳳儀縣副縣長、民眾自衛隊總隊長等職。任職期間，他盡職盡責地做了一些懲惡揚善、扶貧濟困、保一方平安的好事，受到了人民的好評和尊重。

1949年12月，華國佐參加了云南起義，擁護共產黨政權。鳳儀縣人民政府成立后，被選為第一屆人民代表大會代表。在擁政委員會積極參加清理鳳儀下關地區公有款產和征糧。1952年2月，華國佐蒙冤入獄，1968年12月24日在獄中病故。1986年，昆明軍區給華國佐補發了《起義人員證明書》，《大理市志》、《鳳儀縣志》、《金星村志》對華國佐的有關論述就是對將軍功績的肯定。隨后，華國佐的抗日功績也得到了正確的評價。

展閱相關資料，華國佐將軍的一封家書令人感動噓唏。

父母大人，并告海棠愛女:

見字如面，驚聞糟妻豪香病逝，不孝兒萬里之外肝腸寸斷，當今國人外受列強凌辱，內受饑寒困擾，生存實為不易。然許多家庭尚能夫妻相伴，父子同心共度難關，于寒苦中取得一份溫暖。唯我為報效國家而遠走他鄉，別父母，拋妻兒，致使家庭更加陷入拮據之境，吾心如焚，寢食難安。如今豪香又撒手西去，拋下小女海棠勞二老撫養……萬望父母大人告之孤苦海棠，其母芳年早逝實乃天災人禍，其父遠離家鄉并非逃脫為父之責，確為身不由己。如今倭寇虎視眈眈，鐵蹄踐踏中華大地，使許多良民百姓家破人亡，國破家安在?國佐正是為千萬黎民百姓夫妻相守，父子團聚，合家平安而馳聘疆場，衛國保家。……尊請華氏列祖列宗諒我為大家而舍小家之拙舉。海棠長大成人后，理當為父親而驕傲，為自己成為抗日英雄子孫而自豪。

……驅逐倭寇之日，便是我們團聚之時。待到國民安寧，國家民主昌盛之日，我便解甲歸田，盡我為兒之孝，盡我為父之責，與華氏家人共享天倫之樂!話長紙短，就此擱筆。

祈頌

大安

不孝子國佐頓首

民國二十一年仲春于南京

樸實卻飽含深情的家書，令人不禁淚流滿面。想我中華大地，正是有了千千萬萬的仁人志士，才不會亡國滅種。華國佐將軍的一生，是令人肅然起敬的，愿他的靈魂安息。

深信，隨著歲月的推移，華國佐將軍的抗日功勛，將會有更多翔實的記錄，讓我們銘記與感恩。

責任編輯 左家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