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書(組詩)

深夜的火車

并非夢境

在小鎮我聽見深夜的火車

我的身體是一截

長長的鐵軌閃著烏亮的光

汽笛像一枚由遠而近的針

又一次尖銳地刺破小鎮的寧靜

深夜的火車，卷走了街頭即將凋零的樹葉

卷走了整個小巷下半夜

蓋著薄霜的夢

也順帶卷走了

幾聲低沉的

咳嗽

德港路

月光漂白了清寂的德港路，風沉默不語

二十年前，一個云淡風輕的夜晚

面容彷徨的少年佇立在路口

簡單的行李包裹著夢想的糖果

決絕的淚水里，只把清瘦的背影丟給小鎮……

此刻，獨自走在夜色里

街道兩邊熄了燈的窗口，灌滿了沉默的眼睛

和欲言又止的嘴巴我怕他們問起這些年

混跡何方

走著走著就跑了起來，像一個遠道而來的異鄉人

落魄的背影側身拐進

陌生的巷口

夜色降臨

黃昏像最后一個廣角鏡

掃過小鎮靜默的表情覆蓋了一切

騎著二十年前的破自行車

心思叮叮當當

在青石街上等待夜色降臨

哦夜色降臨

德港路像一張記憶的大麻袋一口

把我吞了進去

這些緩緩老去的時光

你看這些時光正在緩緩老去

此刻她們多么安靜依偎在老街

殘存的一小段標本中，靜謐茫然

像坐在一幅油畫里，眼神偶爾漏下幾滴眷戀

面對緩緩老去的時光

像潮水要退回到海里時光毫不留情地

用皺紋擊碎了她們最后的夢

每一圈漣漪里都蕩漾著韶華春夢

這時有風吹來我看到——

她們中間的一兩個摟了摟脆弱的身子想縮進

時光可能留給她們的

退路怕一陣風就把自己帶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