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歷史與國史研究

口述歷史是以錄音訪談的方式搜集口傳記憶以及具有歷史意義的個人觀點。口述歷史訪談指的是一位準備完善的訪談者向受訪者提出問題，并以錄音或錄影記錄下彼此的問與答。

中華人民共和國史簡稱“國史”，是當代史或稱為現(xiàn)代史，至今已60年。國史是通史，研究領域極其寬泛。近些年來，隨著反思共和國走過的道路和總結以往經(jīng)驗教訓的現(xiàn)實需求越來越強烈，口述史的內(nèi)容幾乎涉及國史的各個層面。如果能夠將那些原本被檔案資料忽視的事件和人物以口述史料的形式記錄下來，則不僅會為國史研究拓寬領域提供寶貴的研究資料，同時也可為寫出共和國的整體史準備條件。與古代史和近代史相比，國史是最適宜運用口述歷史進行研究的。時下是口述歷史大有作為的最佳歷史階段。

一、搶救記憶史料

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初期的祖國各條戰(zhàn)線上的領導及要人，親自經(jīng)歷、親眼目睹了新中國從起步到發(fā)展的全過程，他們所能回憶的很多歷史細節(jié)在文獻檔案中是難以獲得的。然而他們年事已高，隨著時間的推移，會有越來越多的人逐漸喪失記憶，所以我們要抓緊時間訪談，將這筆歷史財富保存下來。

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歷史，在時間上占有20世紀的一半。在親身經(jīng)歷了20世紀且做出過重要貢獻的官員、要人及科學家中，以80歲的老人為例，他們大學畢業(yè)時正值共和國建立初年，真正施展才華、奉獻青春的歲月是在那“黃金十年”(1956－1966年)，又完整地經(jīng)歷了“文革”浩劫以及其后撥亂反正、改革開放的全過程。尤其值得注意的是，由于機構人事變動，檔案文獻記載缺乏，他們的記憶成為不可多得的珍貴史料。這里不僅指其本人的當年的活動，更有他們對曾經(jīng)接觸過的往事的記憶，甚至有父輩、同事、上下級及相關記憶中的有關史料。以中國科學院院史為例，建院初期的老領導和科學家，當年的核心人物都已去世，談及口述已是悔之晚矣。幸而還有個別知情的當事人健在，在對他們進行訪談之后，及時整理為“訪談錄”，就起到史料保存和豐富的作用。這些訪談，解決了很多單純依靠文獻、檔案搞不清楚的問題；把它和其他史料相互印證，基本厘清了科學院發(fā)展的圖景。時至今日，當年的那些受訪者也已先后離世。其中有幾位甚至是在病中接受訪談之后不久即見訃告的。“搶救”二字，痛至深、感至極矣!

記憶存在于人的頭腦中，而人的生命是有限的。因此，有別于挖掘其它史料者，口述史的工作安排尤為迫切。說到20世紀中國的科學技術成就，人們都會首先想到“兩彈一星”。關于兩彈一星研制成功的歷史經(jīng)驗，有必要從更大的時間尺度加以考察。“兩彈一星”籌劃于20世紀50年代，成功于60年代，而作為中堅力量的主要人才基礎卻是培植在這個世紀的前半葉。及時對這些人物進行訪談，留下他們的親歷記憶類史料，就會對研究如何營造人才成長的社會環(huán)境和學術環(huán)境提供鮮活的例證。而23位功勛獎章獲得者，現(xiàn)在已有半數(shù)過世，健在諸公中的幾位小字輩也部已屆80高齡了。我們只有把口述歷史的工作抓緊些，才能留下那些隨時都可能逝去的珍貴記憶。

二、關注要人大師

研究當代中國史，要特別重視口述資料的收集和整理。因為當年參加創(chuàng)建共和國的一些老同志還健在，他們親身經(jīng)歷過共和國這段歷史，對許多是非得失記憶猶新。這些留存在記憶中的歷史，對文字記載史料而言，不僅可以大大填補其缺失，增加其佐證，糾正其訛誤，而且還可以展示出當年文字所不能或難以記述的時代忌諱、人際隱秘關系和人物心路歷程。

口述歷史不僅受到學界的普遍重視，而且得到了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越來越多的讀者青睞于口述歷史作品，主要原因有：一是口述作品涉及的人和事，多數(shù)是過去人們了解較少的，帶有一定的“揭秘”性質。當事人生動的口頭敘述，既滿足了人們的探秘心理，也有助于人們了解歷史的真相。二是對歷史細節(jié)的回顧及描述非常注重，歷史的豐富性和鮮活性得到了彰顯，從而將干巴枯燥的歷史還原成有血有肉的歷史。三是這些口述歷史作品，語言生動活潑，圖文并茂，符合一般的閱讀興趣。

應把國史中起決定作用的重大政治事件和人物作為重點，有計劃地對國史上重大決策的參與者或當事人進行采訪。有些采訪的錄音、錄像資料經(jīng)過整理，如：汪東興《毛澤東在粉碎林彪反革命政變陰謀的日子里》，丁明整理《回顧與思考——與中蘇關系親歷者對話》，吳德《“文化大革命”后期在解放干部問題上的一場斗爭》，楊貴《紅旗渠建設回憶》，袁寶華《赴蘇聯(lián)談判的日日夜夜》等，已先后在《當代中國史研究》上發(fā)表。1999年由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了朱元石的《共和國要事口述史》；爾后又有《當代中國口述史》系列叢書，由當代中國出版社在2004—2008年間陸續(xù)出版，如汪東興回憶《毛澤東與林彪反革命集團的斗爭》、吳德口述《十年風雨紀事——我在北京工作的一些經(jīng)歷》、汪文鳳《從“童懷周”到審江青》、《師哲口述：中蘇關系見證錄》、朱佳木《我所知道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另有《30年黨史國史研究回顧——程中原研究員訪談錄》、《中國工程院院士自述》、《讀史閱世六十年》等亦分別由各地出版機構推出。

中國值得搶救的口述歷史資源非常豐富，相應的口述訪談工作異常緊迫。中國口述歷史在起步階段將注意力放到民眾日常社會生活方面，著力撰寫“來自社會底層”的歷史，從而使中國的口述歷史研究呈現(xiàn)出開放性與多元化格局。就目前來說，應主要從以下兩個方面入手——一方面以人為主，著力于對中國現(xiàn)當代有影響的軍界、政界、科技、商界、文化界人物進行口述訪淡。這些人物親身經(jīng)歷過很多事情。個人的經(jīng)歷實際上就是一部濃縮的當代歷史，可以從一個側面折射出國家的興衰和社會的變化。另一方面是按事件進行專題性口述歷史研究，圍統(tǒng)一些重大歷史事件(如集體化、“大躍進”、人民公社、公共食堂、“四清”運動等)進行群體性口述訪談，并及時公布有價值的成果。

三、訪談注意事項

當前投入中國口述歷史工作的人員中，選擇這一研究方向與實際需求相比，在數(shù)量和質量上都有很大差距。面對緊迫形勢，如何把工作做得更好，努力開拓史料挖掘的深度和廣度，還是有些值得注意的問題。

1 尊重被訪問者。我們希望受訪者博聞強記、直言健談，平生有廣闊的活動舞臺，善于言辭表達且有較強的表達欲望，當然更希望其記述內(nèi)容真實可信。由于受訪者的情況千差萬別，這樣全面符合理想的受訪者是很少見的。在以“搶救活史料”為目標的口述歷史過程中，需要與受訪者之間有充分的溝通，取得受訪者的信任。要贏得受訪者的信任，前提是必須尊重受訪者。面對為建國大業(yè)做出過貢獻的老前輩，在訪談中，要因人而異、因時變化，采取尊重的態(tài)度、禮貌的舉止，不隨意地打斷對方的談話，精心保護并按約歸還借用的照片、手稿等私人物件。未經(jīng)受訪者同意不得擅自發(fā)表采訪文章。

2 注意訪談細節(jié)。具體而論，經(jīng)常遇到的問題有四個。一是要區(qū)別于新聞訪談與文化訪談。對于訪淡對象，新聞訪談關注的是事件中的熱點問題，文化訪淡著眼的是知識的傳播；而口述歷史對訪談要緊緊抓住的，只是受訪者回憶其親身的經(jīng)歷。二是要在挖掘新史料上下功夫。因為見于報道的文獻已經(jīng)有了許多，單純重復已有文獻內(nèi)容的訪談是沒有什么史料價值的。三是要關注時間、地點、人物、活動內(nèi)容等基本要素和細節(jié)，其中尤其要注意所述事項的發(fā)生時間盡量精細。四是要對每一種場景對話、每次錄音或錄影的時間和地點，問答雙方的姓名等內(nèi)容準確進行記錄。訪談所形成的錄音是珍貴的第一手史料，是訪問者自己和其他人核實后來形成文本的原始憑據(jù)，務必妥善保管。

3 提高自身素質。訪談前充分的案頭工作是開啟搜集口述史料的前提。對歷史分期和歷史進程有重大影響的人物、機構、事件等要有一個宏觀的把握。其中包括對訪談問題和訪談人的了解和熟悉；訪淡提綱和問題的設計和論證等等。而其中最關鍵的是對訪談問題的了解。重要一點就在于它是嚴謹?shù)臍v史研究，可能涉及復雜的背景知識和很多方面的問題，也可能前人對此已經(jīng)做過不少的研究。只有對這些材料有所了解，才可能有針對性地提出問題，并為受訪者做必要的提示，從而發(fā)現(xiàn)有價值的新史料，獲得超過前人研究的新認識。

4 確保內(nèi)容可靠。在社會生活中，每個人都會受到學識、修養(yǎng)、經(jīng)驗、環(huán)境的局限，尤其是人生老來在記憶力方面的變化，這些會影響到對史實回憶的客觀性，但不能因此而否定口述史的重要價值。參與口述史工作的受訪者和訪問者，很難做到百分之百“實事求是”。史學研究，不僅要用各種史料相互參證，而且面對每種史料都要經(jīng)歷一個“去粗取精，去偽存真”的過程。回憶，有可靠的，也有不可靠的。口述歷史只是提供一種可供研究的史料。而探究歷史的真相，除要保證訪談者表述過程本身的真實性外，還應力求保證所表述歷史內(nèi)容的可靠性。

目前，出版的口述歷史作品主要有三類：即社會學家用田野調(diào)查方法整理成果；文學工作者用新聞采訪的方法采制創(chuàng)作的口述作品；歷史工作者用口述訪談方法整理的口述歷史著作。前兩者只是把“口述”視為一種手段，并不深究口述資料的真?zhèn)危顷P注敘述背后的文化意義；后者則是以記錄歷史或研究歷史為出發(fā)點，口述歷史著作的撰寫除依據(jù)口述者的講述外，還要查證大量文獻檔案加以互證，整理出文字記載的口述文本。口述歷史的興起，標志當代史學研究的視野從單純的文獻求證轉向社會、民間資料的發(fā)掘，出現(xiàn)了關注社會下層、“自下而上看歷史”的新視角，意味著歷史學研究觀念的轉換和研究方法的更新，為歷史解釋的多樣化提供了現(xiàn)實的可能性。歷史的創(chuàng)造者與歷史的研究者共同書寫著剛剛逝去的歷史文本，客觀存在的“本然的歷史”與歷史學家撰寫的“歷史的文本”之間結合的程度由此而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