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在極寒冷的冬日里聽過一只鳥叫。什么鳥,不知道,只是那極突兀的叫聲像冰雕一樣刺進我的心臟,回聲在空蕩的校園里久久地飄蕩。
我靜靜地聽著,在腦中極力勾勒那些圖像:先是一片空白,然后,有一只鳥,一只沒有名字、甚至看不清形態的鳥;一棵大樹;房子,茅草作屋檐的房子;還有豬圈,有電線桿,門前的石頭……再就是那只鳥兒一聲尖叫,從枝頭撲飛而起,聲音尖銳、沙啞,但感覺上并不那么凄涼,反倒是增添了冬日的厚重與悠長,使人倍覺溫暖。
忽然想起來,那是我家的房子,門口的樹。記憶中的那些房子、豬圈早已褪色,倒是那棵大樹獨縈腦海。那棵樹真高真胖,高得我抬頭望不到頂,胖得我環抱不能合圍。我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和小伙伴們吹牛扯淡提到它時,只說“樹”,不需再加別的修飾之詞,大家也都心領神會。我們平時在它扎根的那塊土地上玩玻璃球、玩方片、玩捉迷藏,以及那些多得像豆粒一樣數不清而又不知道名字的游戲。我們笑,我們喊,風兒透過樹葉時,那棵大樹也跟著我們一起大笑,一起大喊。
樹上有好多只鳥兒,也有好幾個鳥窩。麻雀很懶,筑不成巢,但它們也經常飛到樹杈上,拉拉它們那破嗓子。更多的是一些不知名的鳥,但我想,它們本也就沒有名字,不過是那些好事者們附庸風雅穿鑿附會地從嘴里擠出的字眼,它們只知道做自己的事情,冬去春來,饑鳴飽憩,翔集棲翥,根本就不知道人們怎么去看它們,去說它們。
那棵樹有著人一樣的感情,一年之中我最高興的日子就是它結果實的時候,那些果子沉甸甸的。歷史課上,當我貧瘠的想象力描繪不出日本偷襲珍珠港所丟的炸彈時,腦海中總會浮現家門前這棵不知名的果樹,真的太多了!我想,應該把那些果子換成炸彈,即便是這樣,孩子們也會常聚集在樹下歡呼雀躍,哪怕那是些不能吃的果子。但好景不長,那棵樹不久就慘遭厄運,終于有一天被鋸子放倒了。
那天我站在家門口,看著爸媽動用家里那把生銹的鋸子,看著鋸子一點一點嵌入它那肥胖的身體,“轟”的一聲,那棵我曾經抬頭也看不見頂的樹就跌得和我腳一樣高了,果子也撒落了一地。我為那棵樹感到傷悲,它再也不能和我們一起笑,一起喊了。樹倒了,鳥窩掉了,窩里那些被脫掉絨毛而實際上還沒來得及長出羽毛的鳥兒摔死了,極自然,又極血腥。看著那些死去的鳥兒,我閉上了眼。
冬天,果子爛了;到了春天,那曾經光禿的樹根竟又發了新芽。故鄉似乎總是傷感的,那些花,年開年謝;那些草,歲枯歲榮。一切都是過往即逝,誰也不知道,時光會在記憶中覆上幾縷塵埃,但靜聽心靈的回聲還是能夠滌盡塵垢,就像那棵樹雖然倒了,但那些掉在地上,腐在泥里的果實卻能滋潤樹根,滋潤人的心田,使之重出新芽,重生希望……
學校:江蘇省淮北中學
導師:張喜得
點評:傷感的故事,平靜的心靈。作者由寒冷冬日里的一聲鳥鳴想起了故鄉的樹和鳥,以及與之有關的許多故事,直至它們慘遭厄運。然而文章結尾處——那曾經光禿的樹根竟又發了新芽,讓人心生希望。讀者由此明白,人人心中都有一些美好的東西,只要懂得靜聽心靈的回聲,污濁是擋不住美好與希望的。(朱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