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忽視的細節 被威脅的生命

場景一。一把鐵鎖鎖住教室門

在西北某省一所優質初中的校園，記者去聽課，為減少對學生的干擾，去推教室后門，不料門被一把鐵鎖從外面牢牢鎖住。鑰匙在哪里?答曰:在班主任手里。這堂課不是班主任的課，一時間找不到班主任，記者不得不從前門進教室。穿過課桌間逼仄的通道，走到教室后面。只見后門朝室內的一邊，連個拉手都沒有。

如果這里的孩子遇上地震，他們能打開這扇緊鎖的連拉手都沒有的門嗎?如果遇上火災、天災或不測人禍，教室里滿滿當當坐著的孩子們，有幾分逃生的機會?

為什么要鎖門?回答是:只從前門出入便于管理。

記者當時忍不住提醒班主任和校長，但是聽到敷衍的應答，很難相信這樣的做法會得到糾正。記者至今無法釋然那個“便于管理”的解釋。這樣的管理，方便了誰?不方便了誰?甚至可能害了誰?

更令人擔心的是:這樣的場景，在很多學校都有。

場景二。學生課桌頂住后門

記者在西南某省看到:教室里全是課桌，前排頂到講臺，后排學生后背頂住了后墻。在很多省份、很多學校，超過50人以上的大班額、超過70人以上的超大班額，有的地方還有120多人的超級大班，讓教室的公共空間減少到了最小。

在人滿為患的情況下，教室的后門，早就失去了它原來的功能，被課桌頂上了。災禍來了怎么辦?逼仄的空間，狹窄的通道，只有一扇開著的門，學生們下課上個廁所都極其困難，更別說如果災禍一旦來臨，能快速逃生，這樣的教學環境，能給孩子們多少安全保障，多少求生的機會?沒有人能夠回答。湘鄉踩踏事件正折射出超大班、超大學校的宿命。

在超大班額得到整治的同時，在越來越多的學校更樂意展示自己的規模時，也許我們還應該追問一個問題:學校真的是越大越好?

場景三。打滑的走廊和樓梯

在貴州某地，記者采訪了一所號稱當地辦學條件最好的學校。天降大雨，漂亮的地磚上、樓梯上濕漉漉一片。記者剛一踏上地磚，腳下不停打滑，和身邊的人互相攙扶，好不容易才走上二樓。從二樓看下去，幾個男學生正一路推搡一路溜滑笑鬧著走過去。活潑好動的孩子走在這樣的地面上，誰都可以想到會出現什么樣的情況。記者找到一個女學生詢問，學生說，最怕下雨，這棟教學樓的走廊上常常有人滑倒。

這個走廊非常寬敞，水磨石的地面，很高檔，漂亮的墻磚，一看就投入不菲。這里的安全隱患并不是因為缺錢。但為什么沒有人考慮到在這個多雨的地方，怎樣減少學生們滑倒的危險?

這樣的細節，卻很少有人去改正。是不是總是要等到出大事才引起重視?如果真的這樣，我們付出的代價實在太大。

一些人將校園安全問題歸咎于教育經費缺乏，但在一些辦學條件很好、經費充足的學校，安全細節同樣被忽視。湘鄉育才中學就是這樣一個例子，這個從事義務教育階段教育的學校，原本收費不低，股東從中獲利甚豐，似乎并不缺錢。

場景四。昏暗漆黑的過道

在某校采訪學生晚自習，由于眼睛近視，記者在沒有路燈的樓道幾乎不敢邁步。一個學生一臉輕松地告訴記者:“走慣了，沒事。”

出事的湘鄉育才中學的樓道里同樣燈光昏暗，但燈光昏暗甚至一團漆黑的地方并不僅見于這所學校。采訪遇到的類似情況很多:廁所晚上漆黑一片，因為燈泡壞了，沒有人及時來修;樓道的燈永遠有壞掉的，燈光永遠是昏暗的;樓梯拐角，一般是沒有燈的……很多學校的場景就是這樣。

姑且不討論這背后可能存在的電路老化這樣更“專業”的問題，設置路燈、對壞燈及時修理，在很多學校仍難以做到。北京市一所知名初中的學生就曾經告訴記者:燈壞了，一般沒人報告，即使報告了，也不大可能當天就來修。

在學校管理粗放，以學生為本的理念難以真正落實的情況下，即使照明這樣的問題，也很難得到解決。就如同湘鄉的育才中學，在出事之后，才想起來檢修線路、安裝過道燈。

場景五。高踞學生頭頂的圖書室

在中部某省采訪時，校長自豪地向記者展示學校圖書室，只見五六十平方米的三個大房間里，縱橫交錯，分別放置了十排六列書柜，書柜高大厚重，直達屋頂。

這三間高踞三樓的圖書室，有多重?樓層是否能承受?記者從校長那里得到的答案是:這里原本設計的是三間大教室，后來用作圖書室了。設計作為教室的房間特別是樓上的房間，是不是適合做圖書室?記者咨詢了建筑方面的人士，得到的情況是，用在圖書館、藏書室的房間和樓層，一般會在設計時就提出，在建設中要進行專門施工，以增加承重力，并要進行測試。

多達數萬冊的圖書，放置在原本作為普通教室的房間里，而垂直向下，還有一樓二樓各三間教室，每間教室里都坐著幾十名學生。

很難設想，如果樓板經受不住書籍的重量，會出現什么樣的場景。

場景六。打仗一樣的生活節奏

在城鄉學校采訪，最常看到的是這樣的場景:吃飯時間只有不到20分鐘，不趕不行;下晚自習到熄燈睡覺只有20分鐘，不跑來不及;下課時間只有10分鐘，上廁所人多，不抓緊就可能上不了……

這樣的生活節奏，安全隱患可想而知。湘鄉育才中學的晚自習在9點10分結束，但是學校規定9點半的時候要熄燈。一共僅僅20分鐘的時間，學生要洗漱、上廁所、收拾好上床睡覺，孩子們正是晚自習后急著回宿舍，在樓梯口，孩子們越擠越急，越急越擠，終致出現重大事故。這20分鐘帶來的時間緊張難道不是安全隱患?

北京一位小學教師向記者介紹了自己發現的校內安全隱患，包括:樓道、活動場地擁擠情況嚴重;食堂地面油膩、滑溜;走廊通道很滑;樓道燈有時不亮;教學樓走廊中的裝飾畫松動;教室電源插座松動;門衛管理不嚴，有時無接送證學生也被帶走;學生出走沒人看見;常有車輛在校園行駛等。

類似的問題，在不少學校都有，一位校長告訴記者，這些司空見慣的場景反而最容易被忽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