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詩性大發的自然之子相比,我們是蒼白的。一生觸及的僅僅是書本、墻壁、道德以及間接的經驗。今天的世界已經是被修改了的原稿。在鋼筋水泥的城市里,我們很難發現上帝的手跡。靈感的花朵,因為貧血而枯萎,失去了天真。該如何去尋找自己失落的童心?
于是我們選擇旅行。我們暫時脫離了現實中過于循規蹈矩的生活,我們不必為錯過昨天而后悔,不必為把握明天而緊張。時間的腳步緩緩停下,讓我們這些平日里為生計苦苦奔波的平庸之輩,有閑暇去觸摸自然的本真。觸及老墻潮濕、長著青苔的舊漆,盤繞在手中的是時間的藤蔓;吮吸著略略濕潤的氣流,滑落在心底的是歷史的積淀。矮紙斜行閑作草,晴窗細乳戲分茶。當我們真實地從風物中感受到遠古的存在時,或許我們已經忘了感懷物是人非,忘了借他人之酒澆心中之塊壘,忘了去計較公平不公平。
我們感悟并且相信,那些平時看起來巨大無比的幸福或者痛苦、記憶或者忘卻、功業或者遺憾,一旦進入經度與緯度的坐標,一旦置于高空俯瞰的目光之中,就會在寂靜的山河之間毫無蹤跡——似乎從來沒有發生過,也永遠不會發生。
正像詩人顧城說的那樣:走了那么遠,我們去尋找一盞燈。或許終其一生,我們也未必尋覓到,但是在尋覓的過程中,我們卻拋下了塵世的煩惱和憂愁,而且是那么真實。人生就像一場旅行,重要的不是旅行的緣由,而是一路上的風景以及看風景的心情和參悟。
幸福只是一種茍且,不愿茍且者不會幸福。我們注定要接受生存的荒謬,我們的自由僅在于以何種方式接受。哲人說,“佛”的意思是“覺醒”。但是誰從睡夢中驚醒,無法言說,因為只要說出來就還沒有醒。所以也許旅行本身并沒有意義。我們享受的不是旅行中放浪形骸的快感,而是旅行的過程中我們對漂泊的真切感悟。如果我們執意要詢問旅行的意義,那當我們明白了它的所有意義之后,我們的生活也就將過于直白地呈現在我們面前,變得沒有意義。
我們無法像梭羅在瓦爾登湖邊那樣,飲用時間的溪水,向天空垂釣,看蒼穹的盡頭布滿鵝卵石般的星星。可是在冥冥之中擁有一分不占有的性情和一分如水的心境,用心靈和大腦挖掘一條通達生命本源的隧道,又何嘗不是一種遺世獨立的超脫?
沒有古今,沒有去來,等于兩句詩——“風月無古今,情懷自淺深。”
編輯 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