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喜臨門
邊疆傳來捷報,大將軍統帥的軍隊打了大勝仗,把入侵的瓦刺軍隊趕到了沙漠深處,使數十年的邊患又歸于平靜。大軍沒撤,仍鎮守邊關威懾已逃遁的瓦刺軍不敢再犯,大將軍卻奉旨凱旋回京。皇上念及大將軍十幾年征戰辛苦況且年歲已高,該讓大將軍回京城享享清福了。
大將軍帶著一小隊親隨剛踏上十里送別亭,就瞧見皇上的杏黃旗。十幾年前皇上就是在這里送大將軍出征的,如今又親自率百官來到十里亭迎接凱旋的大將軍。大將軍慌忙滾鞍下馬,跪拜三呼萬歲!笑瞇瞇的皇上攙起了大將軍,連呼:“愛卿辛苦了,愛卿為朕立了大功,朕要好好犒賞愛卿。愛卿快快請起。隨朕一道回城。”京城鑼鼓喧天張燈結彩,歡呼的百姓向大將軍和他的親隨拋去了彩帶。邊疆十幾年的征戰撕殺,血和火早已把大將軍鑄成了冷鐵。但面對著百姓的歡呼和皇上的禮遇,大將軍流,淚了。他的親隨也流淚了。
清晨薄曦籠罩著皇宮,三聲清脆的鞭響后傳來值殿官雄厚悠長的嗓音:“升朝——”百官魚貫而入,左文右武按序排列。皇上興致很高,與眾大臣議完朝政后。靠坐在龍椅上笑瞇瞇地看著眾大臣。眾大臣多少年沒、見過皇上的笑容,上朝都是戰戰兢兢唯恐惹怒龍顏。今天龍顏大悅,大臣們也都感覺到太陽的溫暖,舒了一口氣。此時大太監開始宣旨:“大將軍聽宣!”大將軍慌忙跪下,“奉天承運,皇帝詔日:大將軍勇領三軍,戍邊十數年屢立奇功,瓦刺逆賊聞風而逃,甚慰朕心,特封為護國公,賞御酒三杯。宣此。”早有宮娥端著雕龍金酒壺和羊脂玉酒盞上前。纖纖玉手將酒壺高高舉起斟滿玉盞,奇異的香氣溢出飄滿朝堂。
護國公回府了。他盯著門楣上已換的牌匾,新牌匾上是皇上的親筆御書“護國公爵府”護國公笑了。
“哈哈,瞧老弟紅光滿面,這是紅運當頭呀。”護國公回身看,原來是當朝閣老。。
閣老滿臉是笑,說:“護國公你立了大功,老朽可是要到貴府叨擾一杯啦。”護國公忙請道:“閣老是請都請不來的貴客,何說叨擾二字。快請進家,我正要敬閣老幾杯呢。”二人攜手進了護國公爵府。
護國公吩咐管家趕快備酒席。閣老攔住了管家:“護國公啊,先不忙著吃酒,我可是來給你賀喜的。你小子哪輩子燒的高香,這輩子紅運連連而至。擋都擋不住。皇上要賜婚與你家小公子。”護國公聞聽一怔:“可犬子……”閣老臉上頓時掛了霜:“皇上一言九鼎,皇上的賜婚,你敢抗旨!”護國公額頭上冒出了汗,連連說道:“不敢、不敢。只是怕犬子辱沒了公主。”閣老笑了起來:“這就對了,護國公你以后就是皇親了。能常見皇上,將來老哥我還要請你幫忙嘍,到時可不要推辭呀。哈哈哈……”
夜深,躺在床上的護國公難以入眠。常年隨丈夫征戰、聽慣了丈夫呼嚕方能入睡的夫人伸出手臂摟住護國公,說道:“老爺你這是高興過了頭,皇上恩德,賜婚與咱家。老爺這十幾年征戰辛苦沒白費,值了!”“可咱那兒子,能配得上公主嗎?”“唉,是呀。可咱敢說不要公主,那可是抗旨的大罪呀!”“算了,不想了。將來公主進了門,那可是個易碎的花瓶,你一定小心千萬別磕著碰著。”“瞧老爺說的,我們把她敬到頭上就是了。”
黃道吉日公主下嫁。護國公爵府連著擺了三天酒宴,同僚都羨慕昔日的大將軍,如今的護國公雙喜臨門。
情系大報恩寺
秋已深,西山紅葉似火,在似火的紅葉深處隱約傳出鐘鼓之聲,那是有著千年歷史的大報恩寺的鐘鼓聲。
山道上兩乘小轎頗顫悠悠地閃現在似火的紅葉中,小轎來到寺院門口,轎簾掀開走下來一主一仆兩個俏麗的女子,徑直走進了大雄寶殿。被攙的女子衣著華貴,舉止之間有一種雍容高雅之氣。女子進了大雄寶殿,敬上了九炷高香,虔誠地叩首,她喃喃地乞求著佛祖。旁邊的丫鬟小翠明白,主子乞求佛祖賜予她一雙漂亮的兒女。
寺院的老方丈慧眼獨具,從女施主一進寺就看出前來上香的女施主氣質高貴決非凡人,是個大香客。寺大開銷也大,能留住一位大香客是寺院的福分,佛也需要香來敬,和尚也需要齋飯填肚子才能念出好經。老方丈命小沙彌叫來空空高僧,空空高僧是他的得意弟子,也是大報恩寺年輕和尚中講經講得最好的和尚。他要空空留住女施主的心,常來寺院上香敬佛。空空站在跪拜的女子旁,道:“阿彌陀佛。女施主一片誠心,佛祖會保佑你遂愿的。女施主一路爬山勞頓,請到禪房用茶歇息腿腳,小僧給女施主細講禪法佛理的輪回之道。”女子抬臉,面前的和尚唇紅齒自修眉細眼,青布袈裟裹著修長的身姿,雙手合十微低著頭顯得陽剛動人。女子心中不由一動,站起隨和尚前往禪房。
空空是寺院首席譯經講經師。禪房中滿是經書,空空親手為女施主奉上香茗,那是和尚在西山峰頂自己采的云霧茶,云霧茶生在巖石中,山中只有那幾棵,寺中招待尊貴大香客才敬獻此茶。云霧茶品一口略有苦澀,慢慢回昧純香滿口。女施主顯然是個懂茶的。她翹起蘭花指輕拈茶盞放在嘴邊抿了一小口,良久說出一聲:“好茶。”空空手捻佛珠向女施主講起了輪回大法。和尚的梵音輕靈飄逸,女子瞧著口吐蓮花的和尚呆了,臉上泛出了潮紅。空空給女施主續水時。不經意間發現面如桃花的女施主柳葉眉丹鳳眼挺直的鼻梁艷紅的小嘴和線條柔潤的臉龐。女施主真美,空空心底一陣波瀾起伏,空空心亂了,慌忙喧出連聲佛號“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阿彌陀佛”。佛法無邊,念佛使空空波瀾的心回歸于平靜。日頭掛在西山尖,女子方帶著丫鬟小翠出了寺院的山門。乘轎下了西山。
女子以后常到寺院敬香,她喜歡聽空空和尚講法。時間長了,女子在空空和尚面前不再拘束,越來越隨意的女子咯咯笑著稱空空為“和尚哥哥”。女子告訴空空,自己的閨名叫“婉兒”,蠻橫地命令空空再也不允許稱呼她女施主,只準呼她的閨名“婉兒”。空空苦著臉不答,過后仍稱呼女子為“女施主”。
冬去春來,西山開滿了爛漫的山花。久居京城的婉兒再也不愿窩在禪房中聽和尚哥哥講經,她拉著空空出了寺院,她要到那爛漫的山花叢中聽那美妙的梵音。
山坡上空空盤腿坐在黑色的石頭上,雙手合十講起了“金剛經”。婉兒臥在花叢中,雙手托腮仰望著清秀的和尚哥哥若有所思。空空朗朗講經中被一聲“和尚哥哥”驚得心跳,“和尚哥哥。我都敬了無數的高香,那佛祖為啥還不顯靈,還我心愿?”空空瞧向眼前,眼前有婉兒,只是花,紅的、黃的、紫的山花被春風拂動,搖晃出的花香醉人心扉,醉得人春心萌動。空空口喧佛號,一聲聲的“阿彌陀佛”強壓下心底仍泛出的春潮。婉兒從花叢中站起。走向黑色的大石,走向她的和尚哥哥。空空恍惚了,他眼前有一朵鮮艷的花向他飄來。這花好艷,花輕輕地飄進他的懷中。空空哆嗦了,婉兒一只輕柔的手解開青布僧衣,那手又撫向空空的胸膛,手溫潤如玉,燃著了空空那心底的柴薪。空空來不及念“阿彌陀佛”,哆嗦著雙手丟下了念珠,抱住了飄進懷里的花,摟住了他的女施主。婉兒與和尚一同滾下了山坡,被山花淹沒,只有花在無聲地搖晃。無聲地笑。花叢中有嬌喘吁吁的聲音飛出:“和尚哥哥你以后叫我啥?”和尚哥哥答道:“婉兒、婉兒妹子!你是我的婉兒妹子。”
婉兒是皇上的小公主。也是護國公的小兒媳。婉兒雖生在帝王家卻也是命苦之人,那年護國公邊疆征戰有功,婉兒是被父皇作為賞賜功臣的物品,賞賜給護國公的小兒子,誰知那護國公的小公子卻是個病秧子,嫁人后的婉兒三年未孕。
陪嫁過來的奶娘,心疼自己奶水養大的婉兒,她時刻留心。那天聽說。西山大報恩寺求愿很靈,她那兒媳多年不生育,去了一次大報恩寺敬上一炷高香,回來就帶了犢。奶娘慌慌回府告訴公主。公主于是帶著丫鬟小翠悄悄前去寺廟求子。空空不知這些,更不知他的婉兒妹子是皇上的小女兒,尊貴的千金公主。
春去秋來婉兒產下一女。婉兒更信佛了。婉兒去西山大報恩寺的次數更多了。有時聽經到天晚回城不便。婉兒就宿在了寺院。婉兒把自己的玉枕也帶到寺院。放在了空空的禪房。玉枕是婉兒心愛之物,是母后在婉兒出嫁時送婉兒的陪嫁物。佛結善緣,又一年,婉兒又為護國公家生了個小公子。
妙手玉郎君
京城闊大,聚天下百行百業,行行都有頂尖人物。南市做驢打滾的張家,驢打滾做得外焦里嫩,咬一口滿嘴噴香,走個十里八里再回回味,仍有余香在嘴里繚繞;做荷葉餅的王家,那一張張荷葉餅薄得透亮,餅舉起來能看見對面的人影,薄薄的荷葉餅卷上鹵雞蛋、大蔥、麻葉拿在手,一路走一路嚼,好吃又省時間;豆汁大餅郭的豆汁濃得似奶,無丁點豆腥氣,喝時再放上一小勺糖,就著郭家婆娘炸出來的油餅,喝得那叫個爽口,來往的都是回頭客;做金銀飾器的劉家,打造的金麒麟銀蛟銀虎栩栩如生。好似能噴出云和霧,辨寶的慧眼于更有絕招,不管是再高的仿偽贗品,他都能識別出來。京城真是個藏龍臥虎之地。
日上三竿。一個懶洋洋的男子走出胡同。男子個不高長得眉清目秀。伸手露臂不經意間,使人看到男子一身女人似的白嫩肌膚溫潤如玉。男子雖懶洋洋地走著,腳下卻不起丁點塵土。男子走進南市,坐在了豆汁郭鋪面的凳子上,郭掌柜趕緊端上一碗豆汁兩個油餅。男子是老客了。男子天天這個時候來喝豆汁吃油餅,男子細細地品著豆汁的甜和油餅的香,兩眼卻若有所思地望著鋪外鱗次櫛比的樓閣亭臺。男子的眼中,時不時會閃現出一股貪婪之光,男子是無本生意道上的高手。男子在道上有個諢號“妙手玉郎君”。
妙手玉郎君打小被師傅順抱出來,師傅是道上有名的“千爪錦毛鼠”。千爪錦毛鼠順一家大戶財寶時,看到搖籃里的小孩子睡得正香甜,小手伸出被子胡亂地抓撓著。背著一身財寶的千爪錦毛鼠突然不動了,他盯著孩子的手露出了驚訝之色,孩子的手指細長而且食指和中指是齊的,天呀!這可是天生的道上奇才。千爪錦毛鼠心中翻滾,千金易得,一個好徒兒卻是可遇不可求。千爪錦毛鼠留下了大戶家的珠寶,順走了孩子。是啊,順走人家孩子,再順珠寶,那是要遭天譴的。千爪錦毛鼠把孩子當成了自己的孩子。他教孩子油鍋中取銅錢,教孩子在荷塘上練踩蓮步,他告訴孩子偷竊叫順,平常能吃香的喝辣的,有使不完的銀錢。被抓住,順財物也判不了死罪,最多挨幾板子關個一年半載,出來照樣吃香喝辣。十數年的心血,小孩子長大成人。也就成了道上赫赫有名的“妙手玉郎君”。
大街上一串轎子魚貫而過,老郭家的婆娘嘖噴咂嘴道:“又一家誥命夫人去大報恩寺敬香了,大報恩寺如今可真富得流油了。”說者無意,聽者卻有心。妙手玉郎君心中一動,是啦,該去西山大報恩寺走一趟了。
西山水好山秀,妙手玉郎君一路賞著山景水色漫步在山道中。遙望大報恩寺大雄寶殿的金頂,暮鼓已隱隱傳來,山道上再無行人。玉郎君脫去外衣藏在一棵大樹上,內著的是一身黑色的夜行衣。玉郎君展開了輕功到了寺院,似貍貓般越墻靈巧而人,踏著屋脊察看眾僧房中可有值得能順之物。五更時妙手玉郎君越墻而出,重又穿上來時的衣衫,肩背一個大包手提一個大包,一溜煙下了西山。
姜捕頭
京城府衙的姜捕頭雖然長就一副粗壯的身坯,滿臉的絡腮胡子,看著是粗人一個。實際姜捕頭心細如絲,他是京城府衙刑捕房辦案的高手。每年抓獲的大賊小盜不計其數。極得京兆尹的賞識。衙門里的王書辦曾悄悄地告訴姜捕頭,京兆尹已命他行文刑部,要提拔姜捕頭為府衙的副總捕頭,過了年批文就會下來。
姜捕頭高興,他請王書辦到聚仙樓喝酒。姜捕頭豪爽,王書辦一杯酒未盡,他已喝干三杯。王書辦恭維姜捕頭道:“姜老哥火眼金睛,辨盜賊于鬧市如蜀黍中揀花生,一揀一個準,真該老哥升官。”姜捕頭喝多了,舌頭打著卷說:“不是老哥我吹,我要是當上京城總捕頭,管叫京城無蟊賊。”說著又貼著王書辦的耳朵說,“不瞞老弟,我想當刑部的副主事。到那時我要走遍天涯,把天下的大盜小賊捉個干凈。”要升官了。姜捕頭酒喝得暢興,桌上很快就擺了七八個酒壺。喝得暢興的姜捕頭醉了,被王書辦叫的小轎送回了家。
半夜醒了酒的姜捕頭想起白天喝酒王書辦的話。號啕大哭:“爹、娘、師傅,孩兒快要給你們報仇了!嗚——”
姜捕頭眼前出現了十五年前的一幕。挑擔賣菜的爹積勞成疾,終于臥病在床,先生瞧了病開了方子。爹病得重,先生說:“這方子貴重,需十來兩銀子。”挑擔賣菜的爹沒積上銀子,娘為救爹命,求舅舅家、姑姑家,湊夠銀兩去藥房抓藥。天黑透了。八歲的姜捕頭不見娘的影。躺在床上的爹放心不下,讓姜捕頭去藥房找娘。八歲的小孩子一路喊著“娘”尋過去。金湯河橋頭圍了一群人,有人低聲嘆氣:“可憐見的。這個女人為丈夫買藥,路上錢被小偷盜走,想不開跳了金湯河。唉,真可憐!”八歲的小孩聞聽急忙撥開人群,那地上躺著的可不就是他的娘!孩子哭啞了嗓子,路人可憐孩子幫孩子把他死了的娘送回了家。孩子的爹看見魂已西去的妻子,口噴鮮血病更加重了,沒能熬到天亮就追隨妻子而去。
八歲的小孩從此在心中埋下了仇恨,他恨小偷。小孩天天在市場上轉悠,看見有小偷伸手,小孩必沖上前扭住小偷,直到小偷被趕來的巡捕抓住方松手。小孩也被小偷暴打過,但小孩不改初衷。一個捕頭告訴小孩金湯橋那一帶的盜賊是“江湖飄飄”的地盤,而可能江湖飄飄就是盜走他娘買藥錢的賊。小孩當時就跪在捕頭面前,請求捕頭收他為徒,他要學本領抓獲江湖飄飄,為爹娘報仇。捕頭其實早已看中了小孩堅韌不拔的志氣,他早想收小孩為徒。從那一天起,捕頭教小孩如何識別小偷和盜賊。怎樣使用鐵鏈和鐐銬,還有鞭子、烙鐵和夾棍。長大了的小孩被捕頭介紹進了刑捕房。童年練就的功夫使小孩很快就轉成了正式的捕頭。
捕頭師傅在一次緝賊時被賊用刀子扎死了。聽說扎死師傅的仍是江湖飄飄。扎死師傅的江湖飄飄逃出了京城浪跡天涯,已成了姜捕頭的小孩在師傅靈前發誓,走遍天涯也要捉到江湖飄飄。
貓鼠之戲
天大亮了,姜捕頭照常走出了家門,天上飄起了雪花,再有一個多月就要過年了。姜捕頭知道賊也要過年,眼下是賊盜物和銷贓最多的時間。姜捕頭身著便衣游蕩在京城的古玩店、玉器店、金店和當鋪之間。這還是師傅教他的,這里是賊銷贓的最好去處,姜捕頭破的案子多數線索也都來自這里。
姜捕頭在繁華的大街上一個個店鋪逛過來,姜捕頭出了隆盛金店,又進了郭記當鋪。進當鋪的他照例走到已是死當欲售的物品前,信手拈出個玉鐲。常年的捕賊生涯練就了姜捕頭一雙識寶的慧眼,雖說在京城的鑒寶行中不是頂尖人物,可也算是一二流的行家。姜捕頭掃了一眼手中的玉鐲就斷定這是個好玉器,玉鐲在手中顯得碧綠溫潤,姜捕頭把玩得愛不釋手,不覺就在郭記當鋪多待了些時間。夕陽從門框外斜斜地射進了廳堂。門外背著夕陽閃進一個男子,直接奔向柜臺,來人腳尖點地行走輕盈似貍鼠。姜捕頭心中一個激靈——踩蓮步!踩蓮步極是難練,江湖相傳此功練成能踩著荷葉渡荷塘,看來此人定是竊賊中的高手。
男子伸手速給掌柜一個布包。姜捕頭拿起玉鐲舉到眼前,好似在察看玉鐲有無雜質,眼神卻瞄向掌柜手中的布包。布包被一層層打開,一件晶瑩的玉枕顯露出來,上面還刻有一只嗚叫的鳳。龍和風是民間違禁之品,只有皇宮才有繪刻著龍鳳的物件。姜捕頭吸了一口氣,斷定這帶鳳的玉枕定是皇家物品,這可是大案。姜捕頭出手極快,左手亮出腰牌給掌柜的看:“官府的!”同時右手嘩啦一聲扯出腰間的鐵鏈已套在了男子的脖子上,道:“忒大膽了吧兄弟,竟敢偷盜皇宮之物!”男子臉“刷”地變得慘白:“我、我、我撿的。”姜捕頭把腰牌放回腰間,順手拽出個鐵鎖“喀嚓”把鐵鏈鎖死在男子頸部:“走,到衙門說去!”縱使男子再有輕功,套上鐵鏈也難以施展蓮步逃遁,男子栽在了姜捕頭的手里。
姜捕頭辦事不過夜,他把男子帶進了京城衙門的刑房。刑房中皮鞭、夾棍、竹劈……掛滿了一墻。地上有燒得紅紅的碳火爐,火爐不是用來做飯的,火爐里燒著通紅的烙鐵。屋中還有張寬寬的條登,條凳也不是坐人的,那是讓犯人趴的,條凳腿上還有牛皮的扣襻,那是拴犯人手和腳的,條凳上有斑斑暗淡的血跡。男子從未進過刑捕房,哪見過這個陣勢。憋不住的他一股尿水沖出了胯間,濕了兩條褲腿。姜捕頭哈哈笑道:“兄弟這臊濕的衣服穿在身上多涼呀,別激出病來,快脫了,哥幫你烤烤。”說著麻利地扒光了男子的衣褲,摁在條凳上用牛皮扣襻扣緊了手和腳。姜捕頭盯著光潔的裸男子,手不由得在男子背上摩挲,口中贊道:“這身好肌膚真如羊脂玉。哥都不忍心在上面繡花。兄弟說吧,東西是從哪里盜來的?你的名號?誰是你的同伙?”“官爺,我是良民。玉枕真是撿的,是早上在進城的路上撿的。官爺你放了我吧,以后我再也不撿道上的東西啦。”姜捕頭輕輕地拍了拍男子白嫩的屁股,笑了:“那我就只好在兄弟身上繡幅紅梅圖了。”姜捕頭退后幾步撈出浸泡在水桶中的皮鞭,“啪”地甩了個脆響:“兄弟這是一個點點花。”鞭梢點在男子的背上點出個血珠,男子“啊”的一聲大叫,“啪、啪、啪、啪”又是幾聲脆響。男子身上出現無數血珠,男子又連聲慘叫。姜捕頭笑著說:“花點好了,哥開始繡枝干了。”皮鞭又掄過去。這次沒有了脆響,皮鞭卷起一溜皮肉,一道血痕橫穿在無數血珠中。男子嘶聲大叫道:“我說我說,我的諢號妙手玉郎君,玉枕是從西山大報恩寺盜來的……”姜捕頭嘆口氣,說:“兄弟你應該再說晚點,哥我只繡了主干,還有枝枝權權沒繡。唉。可惜了一副好底子。”姜捕頭把鞭子扔進了水桶里,扭身出了刑房的門,天已黑了。
姜捕頭連夜稟報了京兆尹,京兆尹聞聽是皇宮國寶的盜竊案,大喜。拍著姜捕頭的肩,說:“這可是報效皇上的好機會,你趕快帶幾個兄弟去西山。回來有重賞。”
天未亮,姜捕頭就帶了幾個兄弟冒雪出了城。
大報恩寺的空空高僧最近有些郁悶,他的禪房前幾天被賊光顧了,丟些銀子他倒不心疼,出家人哪里化不來一頓齋飯。他心疼的是他屋中的玉枕沒了。那是他的婉兒睡覺用的。婉兒以后再來,看不見她心愛的玉枕,婉兒會生氣的。他這個和尚哥哥怎能讓自己的心上人生氣?空空決定雪停了就進城。他要進城去化緣做法事。空空要掙些銀錢為心上人再買一個玉枕。
姜捕頭進了大報恩寺,按妙手玉郎君所說的找到了空空的禪房,禪房中的空空正在譯經。姜捕頭不由分說鎖走了空空和尚,驚慌的小沙彌告訴了老方丈。老方丈連聲喧著佛號:“阿彌陀佛、阿彌陀佛……”良久手中的木棰敲響了面前的木魚,“啵”的一聲傳出很遠,寺院里的和尚都被震得心顫。
把空空鎖拿回衙門刑房,姜捕頭圍著空空連著轉了好幾圈,笑道:“原來和尚也做賊。”空空雙手合十微垂雙目:“阿彌陀佛,貧僧出家十數年早已看破紅塵,視錢財如糞土,何來盜竊之說。”姜捕頭拿出玉枕:“那這是哪兒來的?”空空睜開細眼瞄了一眼,臉上呈現驚慌之色。這一切都被姜捕頭盡收眼底:是了,這和尚縱然不是賊,也與賊有關系。空空惶惶辯解道:“這是一位施主施舍給貧僧的。”姜捕頭獰笑了:“這玉枕是上好的羊脂玉價值萬金,這上面雕的鳳乃皇家之物。哪個人家能施舍你如此貴重之物?說!”空空大驚,空空明白了他的婉兒妹子不是凡人。空空不能讓心愛之人受任何玷污,他要保護自己的心上人。空空不語,鞭打棒擊仍不語,但大刑之下空空再也熬不過去了,承認了是與江洋大盜一起竊來的。姜捕頭自語:“江洋大盜是誰?難道是江湖飄飄?”空空要解脫心上人,忙接上說:“就是江湖飄飄。”“那江湖飄飄人呢?”“盜寶之后出城,逃向遠方。”說完空空昏死了過去。“是了,是江湖飄飄的風格。”寫供詞的王書辦拿起空空帶血的手指按在了供狀上:“姜大哥你又要立功受賞了。別忘再請小弟喝一杯。”姜捕頭收起了狀紙,笑道:“明天聚仙樓見。”
洋洋得意的姜捕頭把按了手印的供狀呈給了京兆尹,京兆尹大喜,把贓物與供詞呈與皇上,破了偷盜皇宮用物的大案,那是會官升三級的。
龍之怒
傍晚時分一個小太監進了護國公爵府,小太監傳來皇上圣旨:“皇后生病,思念小女兒,速召公主進宮探視皇后,以盡兒女孝心,宣此。”護國公忙命人安排轎子,護國公夫人也慌忙收拾出一匣千年老山參,遞給公主的奶娘,對公主說:“給親家母養病之用,如有需要我等愿進宮服侍皇后。”公主是個孝順的女兒,得知母后生病。恨不能立時回到母親身邊,公主慌慌地登上轎子率先而去。小太監忙招呼奶娘還有公主陪嫁過來的十幾個丫鬟,一同上了另外的轎子駛向了皇宮。
進了宮。公主下轎就急惶惶跑向慈寧殿,那是她母后住的地方。進了慈寧殿公主不由一驚,早已不來慈寧殿的父皇也在母后這里。而且父皇臉色鐵青,母后也神色凝重。公主從小就怕她的父皇,父皇此時板著個臉面對著每一個人,公主小心翼翼地給父皇請安,并呼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父皇的手拍在了桌子上:“你還有臉回來!”公主委屈地分辯道:“是父皇傳旨說我母親有病,女兒這才連夜趕回宮以盡孝道。”父皇把手指向桌子上的一個布包,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皇后默默地打開布包。公主驚呆了,那是她的玉枕,是她放在她和尚哥哥房中的玉枕,怎么會到了父皇和母后手中,公主啞口無言。
皇上把一張紙遞給公主。吁出一口長氣說:“你太不小心了。連你閨房的東西都被盜。”公主低下頭看著帶血的紙張,那是一份供狀。一縷發絲垂下遮住了臉龐,公主呢喃道:“和尚不是賊,玉枕是我放在那里的。”
皇上怒了,圓睜雙目厲聲喝道:“胡說!胡說!和尚就是大盜!來人,傳旨,偷盜皇家物品者,速斬!”一個小太監跑進又跑出。看著跑走的小太監公主急了,顧不得羞怕,抱住父皇的腿哀求道:“父皇,饒了我的和尚哥哥吧,他是我孩子的父親!”“呸!還有臉說和尚哥哥。我都替你羞恥!”皇上甩袖走了,癱倒在地的公主號啕大哭。
公主跪在母后腳旁,哭泣乞求道:“娘啊,你們把我當賞賜品賞的那個駙馬行不成人道,我無兒女,苦啊。是我找的和尚哥哥,我喜歡和尚哥哥。娘啊,你救救我孩子的父親吧。”皇后摟住哀哀哭泣的女兒。嘆口氣說:“你父皇什么都明白,可是這事萬萬不可傳出去,你父皇的臉面,你公公的臉面,留下和尚就埋下了禍根,一旦事發會引起天下的震動。你的公公婆婆都會難免一死,你公公手下邊疆的數萬將士萬一不服,會鬧出大事的。你父皇留下和尚的子女已是天大的恩惠了。”公主哭得噎聲斷氣昏睡在母后的懷抱中,皇后摟著女兒坐到天亮。
第二天公主傳書信與婆家,她要在宮中住一段時間,她要伺候母后。護國公送走傳信的小太監,抹了一把額頭的汗,夫人也長長出了一口氣。低聲道:“不知是福還是禍。”護國公捂住了妻子的口。悄聲說:“小心禍從口出。”
皇上在勤政殿召來一個親近侍衛問道:“護國公有何異動?”侍衛是個麻臉漢子。麻臉侍衛忙跪地回道:“回稟皇上,護國公爵府安靜如常。”皇上鼻子“哼”了一聲:“這老東西還算識趣。京城府衙那邊的事你去料理一下。”“尊旨。”麻臉侍衛退了下去。血祭情緣
送上供詞與贓物的當天夜里,宣旨太監就進了府衙,傳旨京兆尹:“偷盜皇家物品者,罪大惡極,速腰斬于市!”
京兆尹派王書辦連夜通知劊子手磨刀,刑捕房捆扎好犯人。天亮就行刑。
聞訊趕到衙門的姜捕頭,沖著京兆尹喊道:“和尚斬不得。我還要從和尚那里打聽江湖飄飄的下落,那將會破更多的案。”京兆尹冷下了臉。怒斥姜捕頭:“你傻呀你,皇上的旨意誰敢違抗。下去!”姜捕頭走下大堂的臺階,仰天嘆道:“江湖飄飄。沒有人提供線索,老子也要找到你!”
天亮,空空和尚和妙手玉郎君一同被押上十字大街。妙手玉郎君一路呼冤:“冤枉啊!我只是個竊賊,罪不當死。我被判重了呀!師傅你騙了我,順財物也會判死罪的。”空空戴枷的雙手合著十,默默地念著心聲:“空難空,色實色,空空色色、色色空空,吾為色而西去,吾不空空。”拉到菜市口的空空和尚和妙手玉郎君被摁在地上,三聲追命炮后一同被腰斬。
一塊云遮住了月,濃濃的暗夜中皇宮的旁門悄悄打開,一輛被布蒙得嚴嚴實實的大車駛出皇宮。大車的木轱轆“吱呀“作響出了城,直奔西郊的荒墳坡。早已在荒墳坡的幾個尖細嗓音的男人,低聲咒罵著挖出一個大坑。車到了,蒙布被揭開。遮月的云無聲地漂移。露出了一彎細月,細月好像窺探人間秘密似的灑下一片微弱的青輝。揭開蒙布的車在月光下一覽無遺,車上是十幾具尸體,而且都是女尸。女尸在幽冷的月光下個個臉呈青紫,她們都是被勒死的。尸體中有公主的奶娘,有丫鬟小翠和與小翠一同侍候公主的十幾個姐妹。
公主又回到了護國公爵府,護國公和夫人迎出了大門。公主拜謝了公婆。回了自己的小院,公主和駙馬從新婚起就分房而居,這次回來前,母后再三叮嚀公主要多照顧駙馬。公主進了小院直接就去了駙馬的房間。病秧子的駙馬仍舊躺在床上,小丫鬟正在給他喂藥,房間中滿是一股怪怪的異味。看著丈夫公主悲從心起,她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她逃命似的扭身跑回了自己的房間。無人敢打攪公主。公主的房間靜悄悄的,公主郁悶,她覺得她不過是一件賞賜大臣的物品,在父皇眼里是微不足道的一粒塵土,沒有自己的心愿,也沒有自己的歡樂。真不如生在平常百姓人家,嫁人也能圖個夫唱妻隨,兒女繞膝騎竹馬。公主早早上了床,靜靜地仰面朝天躺在床上,大睜著雙眼盯著屋頂難以入睡。天黑透了她也沒點燈。一抹月光透過窗欞灑進房間,清冷的月光照到床頭,照著眼含熱淚面容蒼白的公主。公主側身枕著自己的玉枕,手在玉枕上輕輕地撫摩著,疼痛的胸口使公主咳嗽不斷,一串咳嗽引出一縷鮮血順著嘴角流淌到枕上。玉,天地生育的靈物,吸人魂靈,吸人熱血。一絲鮮紅沁人玉枕,玉枕顯得更加靈動起來。公主拿出一小瓶丹頂紅放在了嘴邊,那是劇毒的藥,進嘴就會一縷香魂飄渺西去,公主欲飛去追隨她的和尚哥哥。隔壁傳來兒子的哭聲,但很快被奶娘用乳頭堵住了嘴。公主抹去嘴角的血,是啊,她還要活著,為和尚哥哥的根苗也要活下去。
大報恩寺的方丈把空空的禪房封了,不再安排別的和尚入住,方丈要讓空空的靈魂繼續參與寺院的誦經。月明星稀時。和尚們隱約能聽到禪房中有哭聲,那是空空的哭聲,但不知空空是為何而哭。方丈立在月光下,長長嘆口氣呢喃道:“阿彌陀佛,你出家未出世,你不是佛只是和尚。你也和萬物眾生一樣也有心中之魔。你雖進入空門,但欲根未斷,你和公主也算真情實意。你們偷情不是罪,你們太年輕。阿彌陀佛。還有那么多經需要你譯,你就走了,西去的路上無盡頭。空空你好自為之吧。阿彌陀佛!”
黃雀在后
巡了一天街的姜捕頭,剛在自家的炕頭上端起酒杯,就被衙門的王書辦打斷了。興沖沖的王書辦一進門。就是滿臉羨慕地說:“姜大哥。老爺請你立即過去,去的可是老爺的后衙。”王書辦“嘖、噴”連聲咂著嘴,嘆道,“我為老爺辦過那么多文案,寫過那么多文牘,老爺從來沒有讓我進過后衙。姜大哥你算是成了老爺的心腹,能進后衙。以后可要多多提攜兄弟一把。”姜捕頭丟下手里酒杯,一拱拳:“都是自家兄弟,好說。”說著就慌慌下了炕,出門奔向衙門。
后衙中的京兆尹一身官服坐在太師椅上,左手端一盞新泡的女兒茶,右手翹起蘭花指揭起盞蓋,嘬起嘴品著滾燙的香茶皺著眉思索著什么。姜捕頭進來立馬跪下給老爺請安。京兆尹一見姜捕頭。放下手中的茶盞,笑吟吟地攙起姜捕頭:“不必這么客氣,你立了大功,你我今后就是兄弟了。”姜捕頭剛剛立穩。京兆尹從衣袖中拿出一黃軸,“姜勇聽宣!”姜捕頭慌忙又跪了下去。“奉天承運,皇帝詔日:京師府衙巡捕姜勇,智勇超群連破京師大案,屢立奇功,特任為帶刀侍衛京師總捕頭,賞御酒三杯。宣此。”姜捕頭跪在地上激動得渾身發抖,口中連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小民愿為皇上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京兆尹重又攙起姜捕頭,不。是京城總捕頭。京兆尹一手拿起桌上雕龍金酒壺一手端起羊脂玉酒盞,酒壺高高舉起斟滿玉盞,奇異的香氣溢出飄滿房中,京兆尹滿臉堆笑,說:“姜總捕頭你立了大功,已是帶刀侍衛。以后能常見皇上,將來老哥我還要請你幫忙嘍,到時可不要推辭呀。哈哈哈,喝酒,這可是皇家御酒呀。”
姜總捕頭好似看見一輪太陽暖烘烘地照在他身上,他連干了三盞,謝過京兆尹退出后衙。京兆尹今天破例送下屬送到后衙門口。
出了后衙的姜總捕頭掩蓋不住自己的高興。升了總捕頭自己以后再辦案就自由多了,他可以自己批準自己出京城到天涯海角去辦案,他可以發批文讓各省各府刑捕房協助自己辦案,他再捉拿江湖飄飄就容易多了。“哈、哈、哈……”姜總捕頭仰天大笑,扯開喉嚨吼出了一串戲文。“個小賊子呀、呀、呀……看你還能哪里逃。鏘鏘鏘……”
看著走出后衙遠去的姜捕頭背影,京兆尹長出一口氣。嘆道:“可惜了。”京兆尹快步回屋,躬身向幃簾后一個人恭敬地回稟:“事情都辦完了,大人還有什么指示?”幃簾后轉出一個麻臉的黑衣人,走近拍著京兆尹的背,笑道:“大人辦得不錯,我回去稟報皇上一定會重重封賞大人。”京兆尹忙不迭地謝恩,話還沒落音,只覺胸口一熱,癱倒在地。黑衣人取塊布蒙住他的臉,拾起圣旨塞進懷里,飛身出屋躥上了墻頭。
御酒到底不凡,勁真大。姜總捕頭出了衙門不遠行路就搖搖晃晃。一個黑黑的胡同口突然竄出幾條黑影,黑影撲到總捕頭身邊像是攙扶總捕頭,幾只手同時伸向總捕頭。在月光的反射下,黑影手中閃過清幽的冷光。
天亮了,王書辦趕往衙門時,見路邊圍滿了人,他上前撥開人群看到地上躺著的人是姜捕頭。慌得王書辦急往衙門趕。想趕緊稟報京兆尹。轉過一條大街。發現衙門更是亂糟糟的一團,眾巡捕似無頭的蒼蠅亂紛紛地進進出出。王書辦小跑到衙門口,扯住一個巡捕問道:“你們亂跑啥?出啥事了?”巡捕臉都白了:“出天大的事了。你不知道?大老爺京兆尹被人刺死了。”巡捕說完,甩脫王書辦的手惶惶跑走,邊跑邊喊:“我還要傳令,靜街,京城要封門了,不許任何人進出。”
大堂上坐的是新上任的京兆尹,新京兆尹是個麻臉漢子。京兆尹被殺,京城府衙皇城重地怎可一日無主,新京兆尹是臨危受命,他一上任就大發雷霆之怒,命人盡快破案,捉拿兇手,給死者一個安慰,還京城一個平安。街上掛刀的巡捕驟然多了起來。
又是張燈結彩日
歲月如梭,轉眼就過去近一年了。天下太平、刀槍入庫、五谷豐登,萬民稱頌皇恩浩蕩。
護國公爵府張燈結彩,護國公要為他的小孫孫過“抓周”,碩大的桌子擺在庭院。護國公的小孫孫是公主的兒子,前來道賀看抓周的百官絡繹不絕。百官都把自己喜愛的小巧之物放在了桌上,羊脂玉的笏板、純金的麒麟、象牙管的軟毫筆、沒開刃的亮銀劍、瑪瑙碗、犀牛杯……皇上也命總管大太監送來賀禮,總管大太監代皇上放在桌上的是一枚田黃石雕的官印。
孩子是公主在大報恩寺求佛得來的,大報恩寺的老方丈也被邀請前來給孩子添福。老方丈放在桌上的是千年紫檀木雕就的木魚。
公主出來了,公主端莊嫻雅卻眉頭微鎖,身后是奶娘抱著的小公子。百官爭著上前逗著小公子,夸著小公子秀氣有福相。大報恩寺的老方丈卻看出小公子細眉細眼。頗似他的一個徒兒。
隨總管大太監來的還有一個老太監,他是國母宮中的劉公公。也是從小就帶著公主玩耍的公公,劉公公對公主是有感情的。劉公公看公主微鎖的眉頭,心也酸:“孩子你沒有了笑,記得你小時候笑得脆如響鈴,孩子你現在還年輕,應該還有笑。”“公公,你從小把我帶大,你也是慈寧殿的老人,你明了一切,我能笑得出來嗎?”劉公公嘆口氣。搖搖頭說:“你的人生路還長,你看著這么漂亮的小公子你也該笑,這也是皇后的心愿。”公主回首看著奶娘懷中的兒子,兒子手伸向公主,他要娘抱呢。公主接過兒子,臉貼在兒子臉上,嘴角微微上彎。“笑了,我們的小公主笑了。我要稟報皇后娘娘,公主笑了。”微笑的公主眉頭仍然微鎖。使甜美的笑中摻雜著苦澀。
吉時到了,小公子被放在大桌上,小公子在桌上爬來爬去,手摸摸笏板扔了,攥攥軟毫筆又丟了手,金麒麟、亮銀劍、瑪瑙碗、犀牛杯……都被小公子手刨腳蹬劃拉到一邊,皇姥爺的田黃石官印也只是被小公子摟抱在懷里片刻,又推了出去。爬來爬去的小公子突然被紫紅的木魚吸引。小手伸出把紫檀木魚撈到面前,另一只小手抓住拴在木魚上的紫檀棰“啵”的一聲敲出了脆響,小公子被響聲逗笑了,小手把木魚攥得更緊。
護國公臉色微微青了一下,但未被人察覺就恢復了原態:“哈哈哈,這個木魚敲得真響,好聽,是個好玩具。”百官紛紛附和:“好聽。有宮、商、角、徵、羽五音之律聲,公子將來定是天下樂界高手。”“不然,此聲震我百官之心,定是廟堂之首也。”
“哈哈哈”“呵呵呵”。歡聲笑語響徹廳堂。
朝廷祥和,百官敬業,萬民沐浴浩蕩皇恩。
大報恩寺的大雄寶殿里端坐著的金塑佛祖,瞇細的眼穿透群山,看著人世間的一切,碌碌來往如蟻的人群,官、商、貴、貧的眾人,那都不過是塵世間一浮生,是浮生就會有心魔,早早晚晚都要歸人塵埃。佛祖的笑中透著一股神秘。
責任編輯 趙小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