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的南鑼鼓巷

胡同，也叫“里弄”、“巷”，是城鎮或鄉村主要街道之間的比較小的街道，也是溝通當地交通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追溯起源，“胡同”起源于元朝，因為在過去蒙古人把元大都的街巷叫做胡同——據說在蒙古語里的意思是指“水井”。可見，游牧民族對于水源的重視。

北京作為元代的都城，最多時有6000多條胡同，這些胡同之間的距離大致相同，胡同兩邊一般是四合院，規劃非常整齊。南鑼鼓巷便是當時與元大都(1267年)同期而建的，到目前已具有740多年歷史的古老街巷。它北起鼓樓東大街，南止地安門東大街， 全長786米， 寬8米，東西各有8條胡同整齊排列，是當今我國唯一完整保存著元代胡同院落肌理、規模最大、品級最高、資源最豐富的棋盤式傳統民居區。明清以來，這里居住過許多達官貴人、社會名流，從明朝將軍到清朝王爺，從文學大師到畫壇巨匠。可以說，南鑼鼓巷的每一條胡同都留下了歷史的痕跡，向人們訴說著北京城的傳說和故事。

隨著社會的發展，尤其是改革開放以來，經濟和城市建設的快速發展，作為歷史與文化的符號——南鑼鼓巷在古城區的開發中，也面臨著新的抉擇——是作為古城記憶保存起來，還是為適應城市規劃而抹去?

從2005年開始，北京市開始對南鑼鼓巷進行全面的更新改造，改造以保護為主，圍繞古都風貌保護、居民生活環境改善和街區產業發展，確定了南鑼鼓巷建設的發展定位:大都之心、元生胡同、民居風情、創意空間。2006年至2009年，更新改造累計投資4億多元。截至 2009年，南鑼鼓巷集聚各類商戶128家，全年累計客流量達到160萬人次，2009銷售總收入首次突破億元大關，稅收2000萬元，帶動就業1000余人。

如今的南鑼鼓巷，四合院大多已成為萬般風情的酒吧或店鋪，租金價格不菲，青石板路上少了旗袍馬褂的身影，穿梭于其間的是找尋“中國味”的老外、背著徽章包的潮人一族以及拿著相機四處猛拍的游客……當南鑼鼓巷在國內外享有較高的知名度與影響力的同時，文化與商業的碰撞也引起諸如“同質化現象”、“文化讓位于商業”以及“房租迅速高漲”等爭議的不斷出現。其中，有“同質化競爭”以及“投資過熱”的原因，但更多的還應當思考商業行為與文化保護的關系問題。

怎一個“同質化”了得

如今，許多工藝小店和創意工作室競相擠進了南鑼鼓巷，又有許多工藝小店和創意工作室被陸續地擠出了南鑼鼓巷，當人們在越來越多的門臉里看到似曾相識的搪瓷缸子、創意火柴以及各種飾物的同時，這些定位相似的小店們卻導致了南鑼鼓巷的“同質化”。

2005年，張女士在南鑼鼓巷開了一家小店，專營音樂CD。店面裝修簡單、文化氣息濃厚，店內隨性地擺放著各種音樂CD。其實，張女士起初開這家店的本意并非賺錢，而是更多地希望這個小店能夠成為喜歡音樂的朋友溝通交流的場所。那時侯，不少路過此處的人，但凡聽到從店里傳來的音樂，都會忍不住走進去瞧上一眼，喜歡也會買張CD回家聽。因此，張女士結交了很多朋友，按張女士的話說，“這兒更象個俱樂部。”2009年12月，當記者再次走進這家店時，雖然音樂還是過去的音樂，可與南鑼鼓巷一些店鋪并無區別的各種飾品、鑰匙鏈、記事本等商品凌亂地擺在架子上，簡直就像一個雜貨鋪。曾經很有文化品位的“俱樂部”成了“雜貨鋪”?

張女士更是一臉的無奈，“不少店也都在這樣經營，我也沒有辦法。你也可以看到，現在的南鑼鼓巷根本不象過去的南鑼鼓巷了。過去，這里的人不多，很安靜，文化氣息很濃。所以，那時候經營這家店很輕松，只有音樂和CD。可現在，這條巷子里到處都是人，中小學生放了學也來這兒逛，以前店里的很多朋友覺得南鑼鼓巷的人越來越多，慢慢地不來了。現在我的店已經不能只為音樂了，擺放的東西很多、很雜。可為了生存，我也只能這樣。”

也是2005年，黃鵬的“火柴語錄”成為第一家在南鑼鼓巷專營火柴盒的小店，學服裝設計的黃鵬把很多年輕人已經陌生了的火柴“包裝”成了一種精神產品，無論是周杰倫，還是毛主席語錄，火柴盒上的圖案給人們帶來新鮮感的同時，也喚起了不少人對逝去年代的回憶。

“火柴語錄”的銷量不錯，尤其是在夏天旺季，包括批發到外地的火柴在內，同一款火柴的生產量每月達到數千盒，豐厚的利潤讓黃鵬很快在南鑼鼓巷開出了第二家火柴店。

可之后，較量在火柴店間開始上演。先是在巷子的西側，一家同樣以火柴為主題的小店和“火柴語錄”默默對峙。再后來，就不止巷子西側這一家“同質化”的小店了。

據說，后者不少套裝火柴標價比“火柴語錄”低。黃鵬顯然還沒法“壟斷”這條街上的火柴生意。

再說李先生的店鋪。簡單地說，這是一家賣本子的店，其拳頭產品是用牛皮紙制成的各種本子，從漢唐石刻圖案，到水墨畫、吉祥紋飾，本子封皮以民間文化元素為主題，并且矢志不移地堅持手工制作。李先生的店鋪起初開在擠滿老北京紀念品的煙袋斜街上，原生態的取材和原創設計，讓小店很是打眼。后來，李先生在南鑼鼓巷也開了第二家店，漸漸積攢出的人氣讓店里的收入高了起來。

但時隔不久，南鑼鼓巷陸陸續續地出現了主打線裝設計記事本的小店們，他們和李先生有著相似的客戶群，也同樣有意突出產品的文化包裝和定價的平民路線。這種競爭也給李先生帶來了困擾。

扎堆兒在南鑼鼓巷的店鋪多了，彼此的競爭使得很多商品的價格被壓得很低。“以前能賣30多元的貨，人家看銷路好，都跟著一窩蜂進貨，現在5元錢都甩不出去。”事實上，主打創意的“迷你店”容易被模仿，這在國外也是普遍現象。而對于首創者來說，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莫過于自己設計出來的產品，被別家抄襲過去，再以更低廉的價格出售。

有關專家認為，即使是天馬行空的“迷你店”，也應該明確自己的盈利模式。而盈利模式除了包括價值創造這一核心點，還被分解成5個基本要素:利潤點、利潤對象、利潤源、利潤杠桿、利潤屏障。由于目前很多店鋪在前四點上并不清晰，因此利潤屏障也往往缺失。

所以，應當進一步樹立特有的文化理念，幫助小店建立利潤屏障。因為形式容易模仿，但是理念、精神等實質的東西不好學。

非理性的房租

從事房屋中介的小王，從小就生活在南鑼鼓巷。“見過北京最破的小平房嗎?你都沒法想象以前這條胡同里面是什么樣子。”在他的印象中，這條胡同的改變是從2006年開始的。那一年胡同里進行了環境整治，“鋪了青灰色的地磚，新修了廁所，路口裝上了牌樓。”整治后的照片，登在了很多國外出版的旅游指南上。

也就是從那一年開始，胡同里的房價陡漲起來。

“以前這里的房租撐死了每月一兩千元就能拿下，后來一個10平方米的小門臉兒，月租金大概要兩三萬元，如今更貴，我快撐不下去了。”南鑼鼓巷的一家店主如是說。

雖然房屋的租金水漲船高，但南鑼鼓巷的房屋出租生意卻異常緊湊。一位中介公司的職員說:“你嫌這兒的房租貴，可恨不能這家店走之前兩個月，那邊兒就已經有人接手承租了。一個愿打，一個愿挨，都以為這兒的錢好賺呢!”

對于靠出售工藝品和經營咖啡館、酒吧賺錢的小本生意來說，背負這樣的房租并不輕松。老板娘媛媛的咖啡館有40多平方米，據她說，即使到了夏天旺季的時候，每天的流水也不過千元錢。“20多元一杯的咖啡，我得賣多少才能把房租賺回來?”

應該說，南鑼鼓巷房價高企的背后，是市場自發形成的力量在推波助瀾。自由市場是需要得到尊重的，正是因為其存在，才使得南鑼鼓巷的商業價值在短期內迅速得到開發，從毫不起眼的胡同躍升為北京的黃金地段。但是，市場也并非總是理性的。在投資者逐利的過程中，總免不了出現盲目追高的短視行為，使得市場價格背離價值。

從咖啡館外的不遠處時而傳來嘈雜的聲音，隱約還能夠聞到一點兒油漆味。老板娘媛媛說:“這里的變化太快了，我希望可以慢一點兒。”

無論是最初提到的張女士，還是老板娘媛媛，她們和這條胡同里的大多數老板一樣，都希望能夠長期地留在南鑼鼓巷。因為“我們的品牌就叫南鑼鼓巷，這里有我們的故事。我們更不希望南鑼鼓巷因為沾染到過多的商業氣息而破壞了文化氛圍。”

找尋老北京的原始味兒

2007年，南鑼鼓巷獲得“北京市十佳街巷胡同”和“全球游客最喜愛的中國四大特色商業街”稱號;2008年，南鑼鼓巷獲得了“第三屆中國創意產業年度大獎”、“中國文化產業學院獎”等榮譽;2009年，南鑼鼓巷獲得“全國商業街先進集體”稱號，也被美國《時代》周刊雜志推薦為25處必去的亞洲風情體驗地之一……所獲肯定頗多，但南鑼鼓巷里的一位酒吧老板說:“南鑼鼓巷過去那種老北京最原始的味道漸漸遺失了。”

寧靜質樸、雍容大氣是北京胡同的韻味，當然也應是南鑼鼓巷的韻味，悠閑自在更是生活在胡同里的北京人的天性。然而北京胡同又是嬌小雅致的，它容不下龐大的現代交通工具，也受不了刺耳的車鳴。在南鑼鼓巷小菊兒胡同，有一位在那里生活了30多年的大媽說:“每天巷子里車來車往，堵住了行人的去路，盡管交管的人都出動了，但還是堵，胡同里不能停車呀!”

有關資料顯示，未來的南鑼鼓巷，將向兩側發展，北京市東城區已經在5年內投入5個億，用于胡同升級改造和市政設施建設。計劃再投資2個億，2010年內，將完成南鑼鼓巷西側胡同的市政改造，打通南鑼鼓巷西側路，逐步實現南鑼鼓巷兩側16條胡同形成順暢的交通循環，緩解主路交通壓力，方便市民出行。此外，東城區2010年起，還將投入2500萬，作為補貼，引導南鑼鼓巷的業態向兩側胡同50米延伸。目前位于南鑼鼓巷西側南北向的北下洼子胡同至豆角胡同已經開始改造，打通原有的斷頭路，將胡同拓寬到5至7米，未來可直接連接到鼓樓東大街。

由此可見，對于南鑼鼓巷群眾的聲音和南鑼鼓巷未來的發展建設，政府是重視的，也是加大力度發展的。

娟子是最早到南鑼鼓巷的生意人，她說，當時的南鑼鼓巷與其他胡同并無區別，有遛狗的、曬太陽的，還有換蜂窩煤的、吆喝磨剪子的……不過，如今游客化的南鑼鼓巷落寞地供來來往往的背包客們打量著，融入與感受已成了買不到的奢侈品。這是否值得我們慎重地考慮商業與文化的關系問題，是要文化還是要商業?

和文化相比，商業的確是一種強大而野蠻的力量。不過，七墨認為文化與商業并非死對頭。對于那些認為要保護南鑼鼓巷就必須祛除商業化的觀點，不可茍同。理由無他，就在于這種想法不過是一種情緒的宣泄，在今天這樣一個商業無孔不入的世界，也并無任何實現的可能性。

但是，如果偏重對于南鑼鼓巷的商業開發，過于濃厚的商業氣息也必然會導致文化氣息的變質。

保護并不意味著一成不變，制約發展也就意味著要合理開發。

七墨以為，商業應當被文化所規制。只要商業是從文化中滋長出來的，而且能反過來滋養文化，這不僅不會成為壞事，相反，是一件好事。而對于南鑼鼓巷的保護，也不僅是對建筑及故居等物質實體的保護，對于民俗風貌的保護才更應當是文化傳承的精髓。

當然這需要政府的關注與支持。

“誰的南鑼鼓巷”并非一個純粹的商業課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