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終會有盡頭

□盛世明媚

年少終會有盡頭

□盛世明媚

年少的故事當然會有盡頭，盡頭到底是什么呢？

十三歲

我一直覺得我能寫出一部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小說。

小元也這樣認為，所以她拿出她的語文書、數學書、化學書、物理書……非得讓我在上面簽個名呀什么的。我斟酌了好久，才顫巍巍地在上面簽了兩個字：名顯。

說實話，這兩個字我想了很久，想得我吃不下睡不好，瘦了一圈。功夫不負有心人，我終于從幾千年文明里淘出了這么兩個字。可小元不懂我的苦心，她看著我留在她語文書扉頁上的那兩個將在中國文學史甚至世界文學史上大放光芒的字，憋出了一句讓我之后很久在趙二喬面前都抬不起頭來的話。

她說：妞妞，你怎么寫錯別字了？應該是明亮的明。

小元啥都好，就是這一點不好，理解不了我作為一個文人的種種巧思。

詩人都說自己是孤獨的，其實就我這個準小說家而言，我也是孤獨的。因為和我要好的黎小元她理解不了我，而理解我這種抱負的人，像趙二喬，不是我這一陣營的不說，還經常拿出一串名人名言來對我進行冷嘲熱諷。

記者以后要來對我做深層次地采訪發掘的話，應該一定絕對要記錄上這最重要的一句：

十三歲的梅妞妞和她的同齡人完全不同，那時的她是一個卓絕超群的孤獨者……

想到這里的時候，我就忍不住要吸一下鼻涕，也許我在黎小元的書上壓根兒就不該簽“名顯”這個筆名，我應該寫上我的本名——梅妞妞。因為誰知道幾十年后那些記者們在挖名人的舊聞時是否真有幾把刷子。

我說啥也得留下充分的痕跡，讓他們以后好找。

小元力挺我的想法，再一次掏出了她的書，我在她的練習簿參考書筆記本上都簽上了我慎重又慎重考慮過后的字：名顯——梅妞妞。

名人狂梅妞妞

小元穿一小薄衣服，上面露一大圈脖子下面還露一截小腰，腿細得跟蚊子差不了多少，再加一抹紅色眼影，一看，跟剛哭過似的。要不是轉學之前我接受了一系列關于城市N條最新注意事項的培訓，我絕對會脫了我的大衣撲上去說“大冬天你這丫頭也不多穿點兒”，經過培訓后我的這句話自動升級成“小元你怎么能變得這么漂亮、優雅……”

其實我是一個相當有傲骨的人，在語文老師還沒有講“座右銘”的時候，我就已經把歷史書上徐悲鴻先生那句“人不可有傲氣，但不可無傲骨”的名言剪下來貼在課桌上。而且在我后來所有的文章里，只要有引用名言的機會，都不留余地地給了徐先生和他的那句話。

為此，語文老師特別難受，甚至有一次，他在發卷鈴響起的時候，專門沖到我的面前說，這次作文你要是再出現那句話，我直接判你作文零分。

只有小元從頭到尾支持我追隨我，她不止一次地在數學課上為我放哨。她常常看著我寫在數學草稿紙上那些歪歪斜斜的句子感動到哭，她說妞妞你太了不起了，你怎么能在用過的草稿紙上寫這么多字呢？我幫你謄抄的時候得費多少時間啊。

黎小元寫一手特漂亮的字，這是學校里眾所周知的，每次領導來檢查工作，那條幅都是她寫的。有時黎小元也在一堆領導和老師的包圍下做做現場表演:小小的黎小元紅著臉，拿著那狼毫筆，一起一落，周圍的掌聲立馬就呼啦一片。

我和趙二喬一樣嫉妒黎小元出盡風頭，可我們也的確寫不出那么漂亮的毛筆字。幸好，我還能寫一部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小說。我的小說被黎小元用整齊的小楷抄在大白紙本子上，每抄完一本就裁剪裝訂、畫碎花做版式處理。我覺得這絕對能成為世界上最值錢最珍貴最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小說手抄本。

二十三歲

趙二喬說：這是看在老同學的面子上，才讓你接這份活兒的。這一本書下來相當于你兩年的工資。

趙二喬說：一切都談好了，你和她再具體聊聊，看看她還有什么授意。

趙二喬還說：你別把人當成當年的黎小元，你得注意身份。

我都要出門了，趙二喬又追上來說：別提你當年那些小說不小說的事兒。

不是我吹，在寫這方面，趙二喬一直就比不上我。當年黎小元在謄寫我的小說時，趙二喬還一點兒動靜沒有。如果要揪根刨底的話，趙二喬進入出版圈子，就是因為嫉妒我。

所以，趙二喬點我來給黎小元寫自傳那是完全的不安好心。

梅妞妞是誰？她是一個看透人性看透世界的有著傲骨的孤獨者。

甜酒釀制的過程涉及生物學中的糖類轉化及酒精發酵，即糯米中的淀粉和蛋白質被微生物產生的酶分解生成雙糖、單糖、乙醇、氨基酸及合成酯。麥芽糖、果糖和葡萄糖為甜酒提供甜味；氨基酸提供鮮味；酯提供香味。故制成的甜酒香甜可口，深受壯族人的喜愛。除了甜酒，壯族人還喜歡喝米酒。米酒由粳米釀制而成，是壯族人待客及節日自奉的飲品，是人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

黎小元坐我對面，氣定神閑地聽我滔滔不絕。

原來的黎小元也這樣聽我滔滔不絕，只不過那時她聽的是梅妞妞對小說的構想，現在聽的是梅妞妞對美女書畫家黎小元的恭維。

我終是滔滔不下去了，黎小元才淡淡地接了一句：你的小說寫到哪兒了？仿佛還是記憶里那個愛低著頭，連微笑里都常摻著小心翼翼的黎小元在問。

當年黎小元開始幫我謄抄的時候，我寫的是本武俠小說，以我和趙二喬為藍本的。寫到我們同時喜歡上一個叫邢風的人的時候，受了瓊瑤的影響，我就給它扭轉成了纏綿悱惻的言情小說。黎小元謄抄到第三個本子的時候，邢風的原型邢冬冬轉學了。可恨的是，他跟趙二喬道了別卻理都沒理我，無奈之下，我便讓它成為了驚天地泣鬼神的靈異小說。現在我給趙二喬干活，還沒有想好怎么往下寫。

不想了，我答應趙二喬來給黎小元量身打造這本自傳的時候，我就知道了一個我早就知道的事實：年少終會有盡頭。

趙二喬最終沒有要我寫黎小元的自傳，她說梅妞妞你和小元太熟了，難免會有失偏頗。

但是她卻用了我的文案。

比如趙二喬寫的序，叫《年少的故事總會在某些路口走到盡頭》。

比如形容黎小元的小時候：十三歲的黎小元和她的同齡人完全不同，那時的她是一個卓絕超群的孤獨者……

比如……

比如……

黎小元的新書首發式，隆重而盛大，一身素凈打扮的她坐在那里被一幫人圍著簽名。

她現在的簽名不是小楷，是那種寫得很復雜很難認很花哨的簽名。

我這么清楚是因為她在首發式之前就送了一本新書給我，簽名在我和她的那頁合照上，當然，還有趙二喬的注解。

照片上的梅妞妞和黎小元親密無間，笑容燦爛。

我忘了當初我為什么那么篤定我能寫出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小說。更可笑的是，我完全忘了，當初為什么我會從幾千年的文明里淘出“名顯”這兩個字。

責編/東 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