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靈路過女巫城堡

□秦念科

精靈路過女巫城堡

□秦念科

原來你并不是個厲害的女巫，你只是個心地善良的普通女孩，但你沒有我幸運，因為你離家出走的時候沒有遇到像你這么好的女巫。

【拉面館里也有COSPLAY秀嗎】

你知道嗎？要不是走投無路，我夏小綠是壓根不會和你這種不搭調的人走的。

玻璃窗外，賣花童手中的玫瑰仰起嬌艷的腦袋，一對對情侶牽手而過。下一秒，淚水肆意地滾落在熱氣騰騰的面湯里。我就納悶了，我傷心我的，關你什么事！你的開場白特別白癡：“這面條清湯白水的，咋把你辣得像眼里灌了芥末油似的。”

轉頭，蓬松的爆炸頭占據了整個視野，烏黑的眼影，渾身叮叮當當地亂閃，配上那火紅的熱褲，黑色的網紋襪，讓我的腦海里頓時升起個大大的問號，拉面館里也有COSPLAY秀嗎？

我不睬你，原本打算拿包結賬走人，可望著空空一片的座位時，額頭頓時冒出了冷汗。離家出走剛兩小時，就被人劫了全部家當，難道今晚要睡地下通道？

你起身幫我結賬，作為報答，我決定24小時跟著你做免費童工，順便解決一下今晚的住宿問題。

你好像看出了我心中的小算盤，回頭牽起我的手說：“鬼精靈，跟我走吧。”

【你的憂傷不告訴我】

看不出你還是個很懂生活情趣的女生。宜家原木的書架上滿滿的兩層CD，一把木吉他斜靠在淡紫色的墻壁上，窗臺上擺放了一盆仙人掌——10平米的出租房簡單而不失溫馨。

暮色四合的傍晚，你在露天酒吧低著頭憂傷地彈唱曹卉娟和慕容萱的《失戀第100天》：……失戀第100天/習慣你不在身邊/一切與你有關/只剩下回憶和相片/失戀第100天/決定不再想念/決定忘記你的臉/忘記舊日的諾言……反正沒有你/我也可以笑得很透明/反正沒有你的愛情/一樣可以明媚無比……那些悠悠蕩蕩的旋律從你吉他中緩緩流淌出來時，我眼前都會浮現出青草蔥郁的操場，書墨芬芳的閱覽室，還有那個穿匡威的男生。

晚上收工后，你帶我去回民街吃小吃，挽著你的手，我悄悄問你：“有喜歡的男孩嗎？”你用拿著玉米棒還沾著水的手指佯裝生氣地敲了敲我的頭：“未成年少女怎么可以滿腦子不健康的思想！”

回到家，我們將從屈臣氏買的新款面膜涂抹到對方的臉上當試驗田，一黑一白，整個是黑白無常！我對著鏡子笑彎了腰，你繃著臉瞪我：“別笑!會長皺紋的。”暗夜里，你撫摸著我的頭發問：“鬼精靈，在哪里上學？怎么不回家，爸爸媽媽不擔心嗎？”我騙你說我要在假期中進行生存體驗，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若不是貪吃吃壞了肚子半夜上廁所，我是不會發現你的秘密的。露臺上，你眼角的憂傷在煙火的明明滅滅中泛濫成海。那些撕碎的照片從你的手中如雪花般簌簌落下，我走近，從后面輕輕抱住你問你為什么。你卻催我去睡覺，什么也不說。

【你真像一個兇狠毒辣的女巫】

手機里熟悉的號碼頻繁跳動的下一秒，我輕輕地按了關機鍵。大人的感情糾葛為什么要把我當作籌碼，我不想回答你們討厭的問題，我誰也不跟。我要一個人生活。

只是在這個舉目無親的城市，我穿過大街小巷依舊找不到自己的立足之地。我從早到晚地找工，那些被敲開的店門知道我才高一又不是本地人時無一例外地又關上了。

或許我真的是個一無是處的廢人吧。個子矮小，成績不好，喜歡的男孩不喜歡自己，父母又鬧著要離婚，當個餐館服務員都沒有人要。我沮喪地回來，從你的煙盒里偷了一根煙，是薄荷味的SEVEN STARS，雖然帶了些許清涼的感覺，但我還是被嗆得直掉眼淚。

“你怎么回來了呢，不是說今晚要去酒吧演出嗎？”你不回答，一把打掉了我手中的半支煙，沖我大嚷大叫：“好的不學，學這個！”我平靜地望著你，淚水靜靜地流下。半晌，你握住我的手，掌心中蔓延出溫熱的暖流。“姐姐。”我終于忍不住哭出聲來。

第二天，每次被招工的人拒絕之后，我就在心里默念一遍你說的話：不放棄，下一個就會成功。你的話就像神奇的咒語，為我打開了一家西餐廳的大門。我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你時，你抱著我旋轉起來，并獎勵了我一個大大的波板糖。

姐姐你相信我是很努力的，還有顧客留言夸獎我是“最可愛的侍應生”。我絕對不會把口香糖故意吐到客人身上的。那天因為早餐吃了有蔥的包子，怕有味，在路上我嚼了塊口香糖，到了班上就給忘了，直到被主管盯上才意識到嘴里還在嚼，隨口吐出真的是情急之舉。我已經當場被扣了一個月獎金并含淚向她道歉了，她依舊掀翻了桌子指著我罵聲連連不依不饒，還使勁給了我一巴掌。我愣在那里只剩下哭的份兒，沒有辦法，才給你打電話。

你風風火火地趕來，問清情況后，從口袋里掏出張百元鈔票往她身上一摔，惡狠狠地說：“還有什么要求我們出去單說。”她看了你一眼，嘴里還念叨著什么，卻慌忙出了餐廳。

那一刻，我在一旁看著你暗暗想：你真像一個兇狠毒辣的女巫。轉頭，你摸摸我紅腫的臉，還是惡狠狠地說：“不在這兒干了，去我的酒吧。”你說的你的酒吧就是你最近晚上固定表演的酒吧。不知道你給老板說了多少好話，人家才接收我這個小個兒做服務生。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你神采奕奕地對我說“姐姐我又要戀愛”時，是你在酒吧領薪水的那天。你拖著我去樓下新開的超市瘋狂地將零食區掃蕩了一遍，還額外獎勵了我一個維尼熊公仔。坐在麥當勞靠窗的座位上，我雙手托著下巴看著你眉開眼笑地訴說你和他的相識，憧憬你們的未來，我開玩笑地問你：“他帥嗎？多金嗎？”你鄙視地白了我一眼：“小小年紀，不但花癡而且勢利！”看到你錢夾里他的照片時，我言不由衷地發出“酷斃了”的驚嘆。其實他一點也不帥。但只要他對你好，一切都不重要。

我想你已經找到了幸福，自己也已經有了收入，不便再待在這兒當電燈泡了，于是收拾東西準備重新找房子。沒想到被你嚴厲遏止：“是不是嫌姐這兒太破了？他不和我住，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要不我收你房租。”

我就這樣被你挽留了下來，每天和你開開心心地上班下班，空閑時有意無意地關注一下家鄉的天氣和新聞。是的，我有點想念媽媽的紅燒排骨和爸爸的糖醋里脊了，還有學校里的同學和老師。

那天下班從酒吧出來，外面狂風暴雨，有許多男生拿著傘站在過道里等他們的女朋友，偷偷瞥見你眉眼間一絲失落的神情。這次你告訴我了：“他家里不同意，說我沒有學歷和固定工作。沒什么大不了的，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我親愛的女巫，真的謝謝你】

看到那份印有我照片的尋人啟事的報紙時，我知道所有的謊言都不攻自破了。你也不罵我，只是邊幫我收拾東西邊嬉笑著說：“鬼精靈，好了，不看報紙我也知道的，《叛逆少女離家記》演完了，快點回家吧，無論爸爸媽媽怎么樣，他們都是愛你的。”

我驚詫于你的洞察力，你走過來輕輕抱住我，低聲耳語：“從第一次在餐館里看到你流淚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了。那就是四年前的我，每個女孩的成長都會經歷一個叛逆期，需要時間來澄清繁雜的心緒。這段時間已經夠了。乖，快回家吧。別像姐姐一樣一意孤行，落到現在高中畢業證都沒有，還得四處流浪。”

那晚與你躺在床上敞開心扉：我說起我的家庭，離我而去的那個男生。你也說起你的初戀，你的打工經歷……

還要告訴你，我沒有偷聽，那個電話是我不小心聽見的。你站在露臺上連聲感謝，你說龍哥，謝謝你那幾天對她的照顧，給你添了麻煩真不好意思，餐廳的損失我來賠。

原來，你并不是厲害的女巫，你只是一個心地善良的普通女孩，為了不打擊我的自信心，暗地聯系了你的朋友幫助我。

抱著維尼熊公仔看著你追著火車向我揮手，淚水再也忍不住了。你離別時在我額頭上輕輕地一吻：“答應姐姐好好學習好好生活，不要再離家出走，如果這次沒遇到姐姐遇到個壞人怎么辦！還有，”你壓低了聲音，“不要再為男生失魂落魄。”好的，姐姐，也請你答應我，好好照顧自己，早日找到下一站的幸福。

林依梵，我親愛的女巫，真的謝謝你。

責編/東 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