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女孩 ， 壞女孩

□ 似水無痕

好女孩 ， 壞女孩

□ 似水無痕

到底，什么是好，什么是壞呢？

One

第一次見若冰的時候，我12歲。院子里薔薇花開得正艷，空氣里都是淡淡的香，一個留齊肩碎發(fā)，唇紅齒白，嬌小玲瓏的女孩抱著史奴比玩偶站在花下笑。我從二樓的窗臺望過去，也笑了。

她是我家的新房客，住一樓。剛來的那天，她一個人在房間里忙碌，鋪橘黃色的床單，掛天藍色的窗簾，在柜子上擺各種小娃娃……那小小的單間在她的巧手之下瞬間成了童話屋，斑斕絢麗。媽媽說，這小女孩才比你大三歲，八成是離家出走的，要不然怎么這么大點就出來租房子住？

若冰搬來的第三天，有個高高瘦瘦的男孩來看望她。我想，是她的哥哥吧。突然，我聽見他們在房間里吵架，若冰哭得很兇，她說的最多的話就是，我不走，我就不走。

那個男孩沒過多久就走了，若冰還在房間里哭，嚶嚶的聲音傳得到處都是。媽媽說：這小姑娘怎么哭起來沒完沒了的，鬧得人心慌，小小，你下去看看，你們小孩子之間，應(yīng)該有話說的。我像得到大赦似的穿著拖鞋就跑了下去。

我問：你怎么了？那是我和若冰說的第一句話，卻像是在胸腔里放了很長時間，說出來就有了如釋重負的感覺。她說，我男朋友不要我了。她眼睛哭得像桃子似的，抱著史奴比坐在床邊，一臉的委屈。我嚇了一跳，正喃喃不知說什么好，若冰又說：我們商量好了要私奔的，我都找好住處了，他又變卦了，說怕他爸打。

是四月，天氣正好，若冰和一個男孩“私奔”到這里，卻又被“拋棄”。那是我12年來經(jīng)歷的最不可思議的事，才多大的孩子呀！

Two

第二次見到若冰，是我14歲那年。我扎著中規(guī)中矩的辮子在校園里沉默地行走，頭銜是學(xué)習(xí)委員，成績優(yōu)異的好學(xué)生。

下晚自習(xí)的時候，我被人截住了，是同班同學(xué)杜佳。她的身后是幾個穿短裙、化濃妝的“飛女”。杜佳說：就是她，她搶了我男朋友。我木木的：杜佳你說什么？

韓超說他喜歡你，你這個狐貍精。

這樣一句話，在我單純的生活里聽來是匪夷所思而又惡毒至極的。眼淚流了下來，那么多委屈。我說：不是這樣的。

在她的手舉起來時，我的眼睛已經(jīng)閉上了。但那記耳光被攔了下來，因為其中一個“飛女”說：這女孩我認識，是我親戚，別動她。我疑惑地看著她，有些糊涂了。

那個女孩對我笑了一下，我突然認出了兩年前那張笑靨如花的臉，是若冰！當(dāng)時，若冰在我家住了一個星期就被大人領(lǐng)回去了。她走的那個晚上，我在同學(xué)家寫作業(yè)，回來便看見她的小屋一片狼藉。媽媽說：這女孩倔得跟牛似的，大人怎么哄怎么拖都不走，抱著桌子哭得撕心裂肺。唉，小小，你可要學(xué)好，不要跟她學(xué)，丟爸媽的臉。

兩年過去了，若冰變得越來越叛逆，自作主張地去割了雙眼皮，還把頭發(fā)染成了淺棕色。我摸著她的頭發(fā)暗自想著，自己是無論如何都不敢做這些事的。

但她在我的面前總是很小心，有時候我遠遠地看見她抽煙，她也趕緊掐滅了。她總說：你這個好學(xué)生，我可玷污不得。

Three

有一天和若冰逛街，我在柜臺里看見一枚水晶發(fā)卡特別漂亮，試著戴了一下，更是喜歡得不得了。可偷瞥了一眼價簽上那令人咋舌的數(shù)字之后，只好依依不舍地放下了。第二天放學(xué)的時候，若冰來找我，從兜里掏出一個小盒子，我打開一看，竟然是那只發(fā)卡。她說：小小，送你，你別著特別美。

后來才知道，那枚發(fā)卡若冰同樣買不起，是她偷來的。走的時候被老板發(fā)現(xiàn)并抓住了她的胳膊，若冰使勁掙脫逃了出來，手臂上卻留下了一條深深的抓痕。

我撫摸著那條傷痕憂心忡忡地說：若冰，以后別這么干了，這是違法的。

若冰沖我笑了一下：小小，難得你那么喜歡。

兩個月之后，有個頭發(fā)亂亂的女孩走進了那家飾品店，給老板扔下一個信封就扭頭走了。信封里面是厚厚的一沓零票子，加起來的數(shù)目，正好是發(fā)卡的價錢。

那天，我問若冰：你待我這么好，如果有一天我們喜歡上同一個人，你也會讓我嗎？會的，她說，像你這么乖巧的女孩一定會讓那個人幸福。

Four

17歲那年，我考上了本地的師范大學(xué)，若冰被父母安排進了一家企業(yè)做文員。若冰帶蘇東來見我時，我的眼前是繁花如錦的春天。這個陽光一樣的男孩是附近地質(zhì)大學(xué)的大三學(xué)生，穿T恤，七分褲，運動鞋，干凈透徹。若冰則收斂了許多，素著臉穿純棉的長裙，我一下就明白了，若冰喜歡蘇東。

沒等若冰開口，我就附在她耳邊說：若冰，這個蘇東，我好喜歡。

我看著若冰的臉?biāo)查g蒼白了起來，她從包里拿了煙抽，蘇東一把搶過來，說抽煙對身體不好。若冰發(fā)了脾氣，她說：要你管要你管。我說：若冰你怎么這樣，蘇東是為你好。

蘇東感激地朝我笑笑，我們就像結(jié)了同盟一樣熟悉起來。若冰說有事要先走，沒等我們說話就起身離開了，留下蘇東一頭霧水。

我說：沒什么，她就愛亂發(fā)脾氣。說的時候我一點也不慚愧，我知道若冰是為給我和蘇東獨處的機會，而她也不會怪我這么說的。

那日之后，我常找蘇東探討學(xué)習(xí)，雖然他的專業(yè)和我南轅北轍，但我總能找出問題去“麻煩”他。蘇東問我他是不是把若冰得罪了，怎么她現(xiàn)在都不理他了。我說：怕是戀愛了吧，忙不過來。

蘇東生日那天沒約我，我跑到他宿舍找他，卻看見若冰一臉尷尬地坐在那里。我挖苦道：怪不得蘇東過生日都不請我，原來你在這里啊！若冰沒說什么，低著頭就走了。

若冰一走，我便咬牙切齒地說：蘇東，你了解若冰的過去嗎？她15歲就和人私奔，每天跟一群女混混在一起，還偷過商店的東西，她是個壞女孩。我沒說若冰的那次“私奔”只不過是年少時的一次荒唐之舉，也沒說偷東西是為了我，更沒說最后她把錢還了回去，我只想把最骯臟齷齪的詞用在她身上，讓蘇東清醒。

蘇東冷笑，他說：小小，其實你才是壞女孩。若冰今天來只是為了告訴我你是如何喜歡我，讓我珍惜你。她已經(jīng)把之前的荒唐事都告訴我了，就是為了讓我知難而退，和你一起。小小，若冰再壞，對你卻是好的。

Five

那日后，若冰辭職逃離到外地，我亦沒有再見蘇東。一個隱晦的天，我坐在家里看電視，新聞上說一個傳銷集團被搗毀了，鏡頭在那些被抓的婦女中間掃來掃去，我的眼淚突然就落了下來——我看見我親愛的若冰，她蹲在角落里，瘦弱得像一只流浪狗。

這個城市的梅雨季節(jié)來了，淅淅瀝瀝的雨里，我的影子縮得很小。

責(zé)編/劉小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