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衛華
(泰州市高港區人民檢察院反瀆職侵權局 江蘇 泰州 225300)
接納與互動:大眾輿論和刑事裁量*
季衛華
(泰州市高港區人民檢察院反瀆職侵權局 江蘇 泰州 225300)
近年來,公眾要求司法機關刑事裁量時要更多地關注公眾輿論的聲音。大眾主流輿論不僅體現了公眾對司法個案處置的評價與期待,更蘊含著公眾復雜的社會愿望和社會訴求。表達判意已成為公眾參與政治、參與社會管理,實施對刑罰裁量社會監督的一種形式。要避免刑事裁量的自我封閉,而更應該是一場由社會公眾積極參與的理性對話。在不斷的對話中,探索并考察刑事裁量本身的目標與社會價值,并建立達到這一目標的互動機制。
刑事裁量;大眾輿論;接納;互動
我國現行司法還處在轉型期,司法機關在審理案件時,在依照現有法律規定的基礎上,還不得不考慮社會影響、民情民意等因素,即需要做到情、理、法的有效結合,在社會性案件的處理過程中更是如此。刑事裁量只有在法律效果與社會效果的有機統一中,才能贏得最大程度的尊重和權威。在大眾語境下,特別是由于網絡在當代社會信息傳播的重要地位,其具有吸引眼球的效果及公眾參與的普遍性等特點,在制造社會性案件上有其最便捷的條件,當事人自身就可以憑借著網絡的便利,在網絡上傳播案件的信息,讓公眾討論,再加上案情具有一定的道德倫理性等能夠吸引公眾關注的因素,這些案件便很容易成為社會性案件。最近幾年,網絡上出現了大量的社會性案件,從“許霆案”到“鄧玉嬌案”,再到最近的“杭州飆車撞人致死案”、“湖南羅彩霞被冒名頂替案”,這些案件通過網絡輿論的影響,不同程度上對刑事裁量產生了影響。那么,在捍衛司法公正的基礎上,刑事裁量如何接納大眾輿論?如何實現大眾輿論與刑事裁量的互動?值得我們深思。
(一)案例檢驗
1.許霆案:公眾輿論拋出“救命稻草”
許霆案件是許霆被一審判處無期徒刑后,經有關媒體的報道,之后在網絡上廣泛討論,有關法律專家專門就此案件在網絡上進行討論,絕大部分意見認為判刑太重,最后許霆案件經發回重審經二審后,判決許霆5年有期徒刑。最后,有關評論認為“許霆的減刑最應該感謝的是媒體”,還有的評論對一審法官的境遇發出這樣的感嘆:誰叫他生活在互聯網絡時代。
“公眾輿論最終甚至可以給法律制定者口授法律”。[1]在許霆案中,我們看出了公眾輿論的強大。可以相信,如果不是公眾輿論的作用,相信許霆案不會出現如此一波三折的戲劇性變化。最終,在許霆案中,當法官發現使用《刑法》第264條對許霆定罪量刑存在明顯的不合理時,積極采用了《刑法》第63條,從而消除了《刑法》第13條和264條適用于許霆案的某些不合理之處。根據刑法63條的規定,由最高法院核準在法定刑以下量刑,這還是刑法實施以來的頭一次。可以說大眾輿論在許霆案中讓我國《刑法》至今“立而不用”的第63條得以復蘇。
2.鄧玉嬌案:誰拯救了鄧玉嬌?
“鄧玉嬌刺死官員案”,合議庭當庭宣判,鄧玉嬌的行為構成故意傷害罪,但屬于防衛過當,且鄧玉嬌屬于限制刑事責任能力,又有自首情節,所以對其免除處罰。鄧玉嬌在法律上由此徹底恢復自由身。該案從認定鄧玉嬌“涉嫌故意殺人”,隨后在情況通報中的微妙措辭變化——“特殊服務”變成“異性洗浴服務”,“摁倒”改作“推坐,再到最后認定“防衛過當”,與其說鄧玉嬌案是民意的勝利,不如說是司法經與輿論民意互動,而趨向公正的成功。[2]
湖北巴東縣萬萬都不會想到,一起普通的刑事案件會演變成全國關注的焦點事件,當地官員及司法部門的一舉一動,都會牽動全國媒體的關注及網民、憤青的監督和評議,使巴東的官員舉步維艱,左右為難。最終法院對鄧玉嬌以故意傷害罪、免于處罰的判決,算是平了憤青。從故意殺人罪到故意傷害罪,從可能判處刑罰到免于處罰,試想如果沒有媒體、網絡、網民和憤青的關注,案件又會是怎樣?
(二)原因分析
2007年發生于廣州的許霆案以及由此所引發的各種反響與回應,成為中國法治進程中一個富有意義的事件。構成這種意義的元素當然不僅是此案的特殊情節以及近于戲劇化的處理結果,更主要是此案推動了社會公眾與司法機構刑事裁量在個案處置中互動格局與機制的進一步形成,可以說將對我國司法理念、司法民主化實踐以及司法生態產生了不容忽視的影響,促使刑事裁量更多地考慮公眾輿論的原因,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
1.社會公眾對司法個案刑事裁量的討論逐步成為公眾參與政治、參與社會管理的一種方式。
司法審判,既是國家政治活動的組成部分,也是國家實施社會管理的重要手段。更重要的是,司法審判活動所關涉的通常是與社會公眾日常生活息息相關的內容。司法活動是國家與公眾之間的連接點,是政治活動與社會生活相互交織的空間。隨著我國政治生態的不斷改善,主導政治力量的政治主張逐步趨合于公眾的社會理想,同時,隨著政治傳導體制及機制的變化,公眾對國家政治生活的關注點也有所變化,公眾參與政治的方式更有異于先前。國家的重大政治事件固然會引發社會公眾的關注,但公眾情感投入的程度則有所減弱。公眾更為關注的是與其生存及生活狀態直接相關的那一部分政治活動。因此,在社會公眾不再熱衷于對轟轟烈烈的“廣場政治”的參與,同時對缺少直接感驗的宏大敘事式的政治話語亦喪失興趣的情況下,對涉及廣泛利益的司法個案的討論,則成為他們參與政治、參與社會管理的一種實惠且簡捷的方式。在這種討論中表達他們的社會愿望與要求,表達他們對于社會秩序、社會利益分配的期冀與理想。正如諾內特等人所說:“法律舞臺成了一種特殊的政治論壇,法律參與具有了政治的一面。換言之,訴訟逐漸成為團體組織可能借以參與公共政策的一種工具。”[3]在此意義上,我們有理由把公眾判意及其表達提升至我國政治民主化進步的層面加以認識。
2.司法公開化、透明化程度的提高為公眾對司法個案的刑事裁量評價提供了有利條件。
近年來,作為我國司法改革的重要成果,司法公開化、透明化程度逐步提高。這不僅表現在案件公開審理制度的嚴格實行,案件處理流程趨于透明,同時也體現于司法機構對媒體采取了謙抑姿態。在歡迎和接受輿論監督的主題下,司法與社會的距離正在拉近。這就為公眾了解個案提供了最基本的條件。更為重要的是,與執政為民的總體政治倡導相呼應的“司法為民”,被確立為司法審判的基本理念。這一理念更凸現了司法機構對民意、民愿的尊重。雖然在實踐中司法機構更傾向于把“司法為民”理解為在司法過程中實施一些便民、利民措施,但這一理念的核心仍然在于強調司法與人民群眾總體利益及公眾主導性社會愿望的契合。因此,隨著司法為民理念的深入貫徹,公眾判意能夠在很大程度上得到司法機構的回應,公眾判意的實際效用不斷增強。這又進一步激發了公眾參與的熱情。
3.傳媒的發展,尤其是網絡的普及與運用,導致公眾話語權的放大和增強。
現代社會信息內容的廣泛性和傳播方式的快捷性徹底改變了媒體的報道方式。由于網絡的發展,公眾進入媒體的途徑和方式在現代社會也變得越來越容易和快捷了,普通公眾可以非常容易和快捷地進人到論壇然后對某個特定的案件進行評論,同時引起網友的大量跟貼。這些普通公眾可能并沒有專業的知識,他們基于普通常識和自身情緒來對案件的理解與評論在很多時候反而成為其他公眾了解該案件的主要信息來源。[4]近些年,我國傳媒業得到空前發展,資訊的傳播日益發達。特別是網絡的普及和運用,不僅使資訊的傳播突破了其他任何媒體所不及的限界,同時也為公民自由、直接地向全社會表達自己的認識和見解提供了可能。每當具有公共關注價值的司法個案發生,傳媒都能夠及時、迅速地把相關情節以及個案的處置過程披露于全社會,并匯集社會各方面的反映和意見,使司法個案的刑事裁量或多或少地受制于公眾意志和社會評價,同時也使個案處置所產生的效應在更廣的范圍中放大。
大眾輿論下的判意已成為我國社會生活中客觀存在的一種現象,所謂大眾判意即為社會公眾對于司法個案處置的主流性、主導性意見。而表達判意則成為社會公眾參與社會管理、反映社會訴求的一種常規性方式。[5]盡管大眾判意對司法機關的量刑實施存在一定的偏頗的地方,但在社會進一步變革、法治深入推進的背景下,社會公眾對司法個案的關注會越來越多,刑事裁量活動也由此受到更為廣泛、更為直接的影響與評價,大眾輿論折射的判意價值也會越來越凸顯。
(一)大眾輿論折射的判意不會損害刑事裁量的獨立性
公眾判意是否構成對司法量刑獨立性的貶損。毫無疑問,公眾判意的確是司法活動的外部影響因素。不僅如此,在少數情況下,也不乏強勢的民眾輿論對司法決定產生扭曲的實例。但從總體上判斷,公眾判意不構成對司法獨立性的損害。司法審判活動不受其他權力的干預。但是,這種獨立性并不排除司法機構依據自身的立場和判斷去接受、吸納或認同社會各方面的建議和意見。評價司法是否具有獨立性的標志,是司法有沒有排拒依據法律所應當排拒的其他意見和要求的能力。公眾判意無論在形式上,還是實際上,都不具有強制司法機構接納的效力,從而與司法獨立不會發生沖突。[6]在美國司法史上作出過卓越貢獻的霍爾姆斯、龐德、卡多佐等人,歷來把反映社會變化回應社會現實,尋求法律與社會發展的適應作為畢生的追求。美國學者諾內茲等在對法律發展階段和類型作出劃分時,把回應型法視作法律的最高境界,認為:“法律機構應該放棄自治型法通過與外在隔絕而獲得的安全性,并成為調整和社會變化的更能動工具。”[7]所有這些都表明,司法獨立性與司法認知和回應社會要求并不矛盾。正因為如此,作為反映社會要求的一種重要形式,公眾判意也不構成對司法獨立性的損傷。另外,從我國實踐看,真正對司法獨立性形成影響的因素并不是公眾意見,而是其他權力機構的不當干預。在前面所提到的強勢輿論造成個別案件司法量刑偏失的現象,其間往往包含著其他權力機構的作用。這種結果的出現與其說是公眾力量使然,不如說是司法機構對相關權力的遵從。
(二)在對量刑酌定情節的認知上,社會公眾具有獨到的智慧和能力
由于我國立法留給司法量刑酌定的空間很大,因而在酌定范圍內所作出的個案處置可能會差異甚大。雖然司法機構成員對諸如“情節”等概念有其專業化的理解,但社會公眾在此方面的認知卻更為獨到。首先,無論立法規定如何詳盡,也無論司法經驗如何豐富,都難以對應社會生活的復雜性和社會事實的多樣性。社會公眾在認知諸如“情節”等問題時所參照的因素,比立法規定及司法的視點往往更為全面。較之簡單依照法律所作出判斷,社會公眾的某些直覺或印象或許更為準確,因為后者具有深厚的生活經驗的積累。這也印證了霍爾姆斯那句著名論斷“法律的生命從來就不是邏輯,而是經驗”。例如,盡管許霆案原審判決完全符合刑法定罪量刑的法定要素,但許霆采用的這種特殊盜竊方式卻是法定構成所不曾、也不可能顧及的,而事實上這種盜竊方式恰恰是社會公眾高度關注、且從公正角度上看,應當充分考慮的量刑情節。其次,對于法律規定的酌定事由,在廣泛討論基礎上形成的公眾判意往往比特定司法機構的認識與判斷更為可靠。司法行為的正當性和合理性,是制度和學理上的一種假設與假說。公眾判意盡管蘊含著復雜的內容,但由于它經歷過廣泛而充分的討論,集中了眾多人的智慧與認識,因而比個別司法機構、少數司法人員的判斷有更可信賴的一面。最后,社會公眾重視一些不為立法所承認,而依公正要求卻應予采納的情理或事理,公眾的“酌定”更符合生活邏輯,也更富有人性化色彩。
(三)公眾判意是司法個案刑事裁量的重要參考
公眾判意的直接功用首先在于它能夠成為司法機構對相關個案量刑提供一種參考。可供參考的有三個層次:一是案件的處理方式與結論。二是缺少充分論證但從民間視角所提出的理由。三是在公眾判意中所體現出的偏向與要求,亦即當某種意見具備“民意”的屬性時,無論其內容和理由怎樣,這種意見就已經獲得了需要司法機構加以考慮的理由。[8]在一定意義上,可以把公眾判意的作用類比于英美法系的陪審團制度的功能。陪審團的功能在于,它“可以將普通公民帶入法庭的專業世界,他們可以在司法程序的核心領域代表公眾發出決定性的聲音。這種參與會把對司法制度的信賴感在參加陪審團的人以及一般社會公眾中逐漸傳遞。”[9]雖然公眾判意不具有制度上的效力,但與陪審團意見相似,它同樣能夠將社會價值引入到個案審判,從而引入到法律體系之中。法律是社會公眾在討論中愿意遵從的規則。雖然是民間意義上的自發討論,但參與討論的公眾依然普遍把現行法律作為認識和評價個案的依據,而不愿使自己的主張脫離法律的限定。在對鄧玉嬌案的討論中,盡管有不少討論者主張鄧玉嬌行為不構成犯罪,但這種意見仍然是建立在對“正當防衛”、“故意或過失”這些概念的不同理解之上的,并不表明主張者對刑法相關規定持否定立場。因此,即便不是基于對法律規定的熟知和理解,對具有廣泛社會影響的個案,社會公眾依憑其社會觀念和意識,也可以提出與法律規定大體相符的意見。
由于大眾輿論給司法量刑帶來了諸多挑戰,因此在大眾輿論與刑事裁量之間關系上也有其特點。筆者認為,一方面要充分根據大眾話語時代“參與式民主”的特點,通過與輿論的對話與溝通,并建立相應的參與模式,體現刑事裁量的科學性與民主性;另一方面對大眾輿論要進行特別的辨別和考量,同時司法機關也要超越被動接受監督的困境,變被動為主動,積極促進大眾輿論與刑事裁量的互動,合理引導大眾輿論,以公開促進大眾輿論良性的監督,最終通過大眾輿論促進司法之正義。因此有必要在大眾輿論和刑事裁量之間建立一套有效的互動機制,建立這樣一個互動的機制,應當考慮以下重要因素:
(一)目標:合理性正義
法治的核心就是在于社會大眾的接受與認同。只有社會大眾的接受與認同,才能形成良好的社會秩序。如果過分強調法律的技術性或者形式性,而不符合社會大眾觀念,司法的負面影響非常嚴重。其勢必造成社會大眾對法律的懷疑與對抗,由此帶來了大量的社會矛盾。由許霆案引發,我們應該清醒地認識到,法律的現代化既要求法律技術規范性的更加完善,同時也更應要求立法的合理性和司法的合理化。尊重民意是立法者、司法者的“座右銘”,刑事裁判獲得社會公眾認同是司法的重要目標。當法律與民意出現緊張關系時,立法者、司法者應該積極了解民眾的意圖,并想方設法與民眾溝通、協商,獲得民眾的理解,提高司法的公眾認同。當然,在尊重、理解民意的同時,我們還必須消除民眾對司法的某些偏見,積極引導民眾合理地評價法律。[10]法律不單是一種規則體系,同時也是一種意義體系,司法不僅僅是為了解決糾紛,更是為了通過解決糾紛來維護法律所宣示的社會主流價值觀,公眾本能地期待司法運作不僅僅是為了引出真相和適用法律,而且還要滿足社會和共同體其他的價值。一個優秀的法官在作出判決時,應關注判決的社會價值面向,對糾紛所涉及的經濟、道德、政治因素給予必要的關注,從社會主流價值取向、社會整體道德情感以及公共政策等方面發現社會的基本需求,在求得司法形式合理性的同時,追求司法的實質合理性,回應社會生活的真正需求,使法律價值在司法權運行過程中得到真正意義上的實現。[11]
(二)平臺:咨詢機構的設立
公正判意并不是以統一、確定的形式加以體現的,這就需要認真、審慎地加以辯識。一方面,公眾判意應當是大眾、亦即多數人的意見,而不是小眾、少數人的意見。盡管很難通過量化手段加以測定,但在廣泛和充分討論中,多數與少數,主流與非主流,主導性與非主導性仍然是有識別可能的。另一方面,要辨識在公眾意見的背后,有無特定利益主體炒作、操作,或媒體煽情、播弄的因素,防止相關利益主體的不當行為對公共判意形成扭曲。[12]因此,需要建立一個中介咨詢機構,對寄寓在公眾判意中的訴求和情感偏向加以辨識和引導,從社會大局出發,考量并確定對這些訴求和偏向的應有態度。根據1984年《量刑改革法》,美國自上世紀80年代初成立第一個指導法官刑罰裁量的量刑委員會起,英國在1999年成立了量刑咨詢專題小組(SAP)后又于2003年成立了量刑指導委員會(SGC),從而完全取代了原來上訴法庭的任務。建立一個作為連接公眾和刑事裁量政策制定機關的專門和獨立的量刑咨詢機構是一個正確的發展方向。該咨詢機構足獨立于國家的立法、司法行政機關的一個專門為國家量刑政策制定機構提供咨詢的中立機構。它的組成人員不僅僅包括代表廣大普通公眾的代表,而且還要有大量的專家和擁有各種專門知識的專業人士。該咨詢機構運用一系列的調查方法在準確獲得公眾輿論對刑事裁量基本態度的基礎上,及時地將公眾對刑事裁量的態度傳遞給刑事審判機構,并在必要時為其提供咨詢和建議。只有在這種情況下,公眾輿論對刑事裁量的態度才能準確地反饋給刑事審判機構;刑事審判機關也只有通過這種途徑才通確保刑事裁量的結果既能夠反映公眾的基本態度,從而使量刑的實施得到更多的公眾支持,同時又能夠避免量刑事裁量過多地受公眾輿論的消極影響,從而確保刑事裁量在指導刑罰裁量中的科學性。[13]
(三)場景:民主與對話
依照哈貝馬斯的法律觀,他認為法律的核心是公共領域中公共意志的形成。[14]這個形成的過程即“對話”,所以在哈氏的哲學中,溝通和對話成了最高的概念。在公眾語境與刑事裁量之間進行互動也應該營造這樣民主與對話的場景。刑事裁量中,司法機關和利害相關人及公眾通過相互的對話和理性協商,對法律事件的處理達成一致,進而形成法律的規則,才能在共同意見的形成過程中一直保持正義。才能推動實體法律制度在全部參與者的協商中日趨完善。[15]從西方社會法官職業化發展的歷程來看,過分強調法官的獨立和法官的專業化,往往會帶來法官職業群體的封閉,導致法官與社會民眾的疏離,而這恰恰成為司法滿足社會需要的障礙,也使法官依據法律所作出的判決很難獲得正當性,最終將削弱法官職業角色的社會支持。為了彌補法官專業化對司法活動的社會親和力的損傷,在堅持法官專業化的同時,必須對司法的民主化給予必要的關注。民主有不同的表現形式,在司法領域,主要表現為審判公開、人民參審等。陪審制度因讓普通民眾參與司法的審判過程,確保了民眾對于司法的主權,從而使判決獲得更為堅實的合法性基礎。在法官職業化高度發展的國家,其審判制度中都非常強調和發揮一般民眾參與的作用,典型的如英美法系的陪審團制度。從這個角度說,我國的人民陪審員制度應當進一步鞏固和完善。人民陪審員制度不僅使與案件無關的普通公民也能夠參加審判,而且,在一個更深層次上,有助于把普通民眾的良知和直覺引入司法裁判過程,使得判決更加接近大眾情感,符合一般公眾的認知需求,從而也更容易得到公眾的認同。[16]
(四)反饋:裁判說理
要減少和避免大眾輿論判意的偏失,也應當引導公眾理性地認識和對待個案所涉及的問題。一方面,應及時、準確、全面地披露相關案情的裁量情節,使公眾的討論和判斷建立在對事實真相充分認知的基礎之上。另一方面,法學界、司法機構以至政府相關部門要通過恰當的方式對如何全面看待個案中的量刑問題,表明自己的意見和態度,在多種觀點的搏弈和碰撞中,共同深化對個案的認識。德國社會學家曼海姆曾經說過:“民主的目的不是利用大眾的情緒,而是阻止民眾情感的游移不定的反應挫敗國家的理性和深思熟慮的意見。”因此,公眾判意的意義決不僅僅體現于公眾單向度地向司法機構提出自己的要求,同時應體現于司法量刑時對公眾判意作出正確回應。這種回應,并不意味著對公眾判意部分或完全采納。不僅如此,對公眾判意的回應,也不能簡單局限于對公眾判意的采納或否定,更為重要的是,司法機構在相關裁判文書中應當詳盡地闡釋裁決的理由,直接或間接地回答社會公眾在討論中所涉及的裁量問題。在裁判文書的說理中釋放大眾話語,在一定意義上便是接近民主的理念。這種釋放可使大眾輿論與刑事量刑之間保持有益的平衡,從而減弱民主與法治,正當與合法之間的緊張關系。除了裁判文書外,還應通過新聞發布等多種方式,對司法裁決文書予以進一步的解讀,讓司法裁決所表達的量刑意見在更廣泛的基礎上成為社會公眾的共識。總之,對公眾判意如果不加以正確的辨識、引導和回應,其積極效應就不可能得到恰當的發揮,甚而會產生一些負面影響。因此,對公眾判意加以正確辨識、引導和回應是最需要重視的環節。
法官的刑事裁量是一種負載司法機關社會職能的、具有公眾指引效應的評價活動,判斷過程與結論必須獲得包括當事人在內的大多數社會成員的認同才能使糾紛得到圓滿的解決。當然,認同問題并不是司法在現實時空中面臨的問題的全部,但它卻使我們清晰地看到,作為司法主體的法官和作為司法運行結果的判決在日常生活世界中的真實境遇。尋找認同的過程并不只是一個心理的過程,同時也是一個公眾直接參與法律實踐的過程。對于行進中的中國司法改革而言,公共輿論有著十分重要的意義,一個案件借助公共輿論成為“典型”事件,往往會帶來意想不到的積極結果,有時甚至導致司法改革里程碑式的突破。如許志剛案件、佘祥林案件給中國司法帶來的重大變革。這些都是文明社會中公共輿論的積極作用。諸如許霆案、鄧玉嬌案這樣波瀾壯闊的辯論,不僅是民意與法律積極的對話,也是法律與民意的交互教育。兩者如果最終能夠協調,那就不僅是輿論的勝利而且也是法律的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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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木 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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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920.4
A
1672-1071(2010)05-0085-06
2010-09-11
季衛華(1976-),男,江蘇泰州人,江蘇省泰州市高港區人民檢察院檢察干部,法學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