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長秋
(上海社會科學院法學研究所,上海200020)
生物經濟發展視野下的生物安全問題及其立法對策研究3
劉長秋
(上海社會科學院法學研究所,上海200020)
生物經濟是與農業經濟、工業經濟、信息經濟相對應的經濟形態,是以生命科學與生物技術研究開發與應用為基礎的、建立在生物技術產品和產業之上的經濟。生物安全有廣義與狹義兩種界分。生物經濟的發展給生物安全帶來了重大挑戰。為了應對生物經濟發展對生物安全帶來的挑戰,自20世紀70年代之后,國際社會掀起了一場聲勢浩大的生命倫理法律化運動,產生了大量旨在應對生物安全問題的國際與國內立法,較為有效地保障了生物經濟的健康發展。就其特點而言,域外生物安全法較為側重對生物經濟活動的規制、注意依照風險預防的原則和理念進行相關的制度構建并注意部門立法間的協調與配合。我國也根據維護生物安全的需要制定了相關的立法,但與保障生物經濟健康發展的實際需要相比,我國現有的立法還存在明顯缺陷,需要采取相應對策加以完善。
生物經濟;生物安全;立法;對策
生命科學的快速進步與生物技術的迅猛發展是20世紀人類科技發展史上最為顯著的一個基本特征。生命科學的進步與生物技術的發展使得人類能夠在更大程度上認識生命,進而控制生命與改造生命,而21世紀也被學者們認為是生命科學和生物技術的時代[1]。生物技術在醫療衛生、農業、環保、輕化工、食品保健等重要領域對改善人類健康狀況及生存環境、提高農牧業以及工業的產量與質量都正在發揮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現在,生物技術的產業化進程,正以其獨特的概念和模式在影響和改變著新經濟的面貌。有學者甚至預言,生物經濟將在21世紀超過網絡經濟,在世界經濟增長中占據主導地位;以生物技術產業為核心的生物經濟將推動全球經濟持續發展[2]。然而,另一方面,生物經濟的發展也引發了大量的倫理與法律問題,生物安全問題便是其中之一。近年來,伴隨著生物技術尤其是轉基因生物技術在我國的飛速發展及其廣泛應用,由此引發的生物安全問題已經愈顯突出,成為困擾我國生物經濟健康發展的一個顯性問題。在此背景下,以生物經濟的健康發展為視角來探討有關的生物安全及其立法對策問題,無疑具有不言自明的重要意義。
根據國內部分學者的考證,生物經濟(Bio2economy)的概念是由斯坦·戴維斯和克里斯托弗·邁耶(Stan Davis and Christopher Meyer)于2000年5月正式提出的,其含義是指“一個與農業經濟、工業經濟、信息經濟相對應的經濟形態,是以生命科學與生物技術研究開發與應用為基礎的、建立在生物技術產品和產業之上的經濟”[3]。生物經濟是在信息經濟生命周期處于發展和成熟階段孕育起來的一種經濟形態,以1953年弗朗西斯·柯里克和詹姆斯·沃森(Francis Crick and JamesWatson)發現的DNA半保留復制機理和雙螺旋結構為其淵源。生物技術產業化的浪潮源于20世紀70年代的美國——盡管當時并沒有明確提出生物經濟這一概念。1972年,美國哈佛醫學院的猶大·福克曼教授因自己在癌癥研究中的新設想得不到學術界的認可而向企業界申請資金,美國孟山都公司對他的設想非常感興趣,決定為其投資。這一事件經媒體報道后引起了軒然大波,福克曼的做法也招致了很多人的批評。但經過幾年的爭論,人們逐漸認識到生物技術必須走向產業化的道路[4]。20世紀70年代以來的生物技術進步極大地推動了生物產業化的進程。而生物技術產業化的浪潮則極大地推動了世界經濟的快速發展。以農業生物技術的產業化為例,農業生物技術產業目前已經成為各國政府未來農業發展的戰略重點,應用基因工程、細胞工程等高新技術培育的農林牧漁新品種、獸用疫苗、新型作物生長調節劑及病蟲害防治產品、高效生物飼料及添加劑等已推廣運用,產生了巨大的經濟效益。1996年,全球轉基因作物才170萬hm2,以后逐年直線上升,到2006年已經達到9 000萬hm2,10年間全球轉基因作物種植面積增加近50多倍。食品生物技術產業產值約占生物產業總產值的15%-20%,目前國際市場上以生物工程為基礎的食品工業產值已達2 500億美元左右,其中轉基因食品市場的銷售額2010年預計將達到250億美元。此外,保健食品行業是全球性的朝陽產業,市場增長迅速。總之,生物技術已經成為一個新的經濟增長點,其增長速度大致是25%-30%,是整個經濟增長平均數的8-10倍左右[5]。
生物技術產業化發展對全球經濟的巨大推動顯然是不言而喻的。但另一方面,“諸如現代遺傳學等學科的飛速發展既給人類帶來了增加福祉的憧憬,也帶來了很多風險”[6],由于生命科學研究與生物技術自身所特有的這種安全不確定性,使得生物技術產業化過程中所隱藏或引發的各種負面問題也隨之而至。生物安全問題便是其中之一。
生物安全問題是伴隨著生物經濟發展而在近年來為國內外環境法學者與生命法學者所共同關注并重點研究的一個重要問題。然而,作為研究生物安全法的邏輯起點,生物安全問題的概念卻一直沒有在國內外學術界達成一致看法。有學者認為,生物安全問題,就是指在轉基因生物體的實驗研究、中間試驗、規模化生產、市場化過程中,因轉基因生物體釋放、生產、使用和處置的不當,而可能對人類賴以生存和發展的自然生態環境構成難以估量的風險[7]。有學者則認為,生物安全問題是指由于人類不當活動干擾、侵害、損害、威脅生物種群的正常發展而引起的問題,包括生物、生態系統、人體健康和公私財產受到污染、破壞、損害等問題[8]。從生物安全這一概念淵源來看,生物安全最初是由1976年美國國立衛生研究院在世界上第一部專門針對生物安全的規范性文件《重組DNA分子實驗準則》中正式提出的,其最初主要用來指“為了使病原微生物在實驗室受到安全控制而采取的一系列措施”,①這是一種最狹義上的生物安全的概念,即將病源性微生物控制在實驗室內的安全使用。之后,隨著生物技術尤其是轉基因技術飛速發展及其在農業等領域廣泛應用所帶來的安全隱患的日益增大,生物安全的概念逐漸為一些國際環境公約和國際衛生公約(如《生物多樣性公約》、《卡塔赫納生物安全議定書》、《實施衛生與植物衛生檢疫措施協議》、《歐洲人權與生物醫學公約》等)所采納,使得現在人們所談論的生物安全已經不僅僅是實驗室內的一種安全操作規則,而演變成為政治、經濟、倫理、法律諸方面相膠合的綜合性問題[9]。以此為立足點,筆者以為,生物安全問題的概念存在狹義和廣義之分。狹義上的生物安全問題是指現代生物技術研究、開發、應用、管理以及轉基因生物跨境轉移等而可能對生物多樣性、生態環境和人類健康產生的現實或潛在的不利影響;而廣義上的生物安全問題則是國家安全問題的組成部分,是指與生物有關的各種因素對社會、經濟、人類健康及生態環境所產生的危害或潛在風險[10]。而本文我們所考察的生物安全是生物經濟發展視野下的生物安全,所以,對生物安全問題的界定應當以生物經濟的概念為基點。而如上所述,所謂的生物經濟是以生命科學與生物技術研究開發與應用為基礎的、建立在生物技術產品和產業之上的經濟。以這一概念為立足點,生物經濟發展視野下的生物安全問題顯然應當是一種狹義上的生物安全問題的概念,即是指由于生物技術尤其是轉基因技術研究、開發、應用、管理以及轉基因生物跨境轉移等而可能對生物多樣性、生態環境和人類健康產生的現實或潛在的不利影響。
在生物經濟發展過程中,生物安全問題是一個影響生物經濟健康發展甚至是整個人類社會安全的重大問題。生物技術,尤其是以轉基因技術為核心的現代生物技術在20世紀70年代以來的飛速發展及產業化,給生物多樣性、生態環境以及人類健康都帶來了嚴峻挑戰。例如,利用生物技術培育的轉基因生物體在自然界中的釋放能夠污染自然基因庫,打破原有的生態平衡,從而對生態環境產生難以預料的影響;由于轉基因生物克服了自然界原有物種的缺陷,具有更強的適應性和生存能力,其產業化生產必然會使其迅速生長并最終可能可完全取代原有的自然物種,以致威脅生物的多樣性;有些轉基因生物進入自然環境或生態系統后可能會將自身的某些特性傳給其他生物,使其產生病變,攪亂原有的生態秩序;而一些病源性微生物從實驗室中意外流出,則可能會導致引發諸如SARS、禽流感等類型的重大公共衛生安全事件,從而威脅人類的生命健康與物種的生存……。在此背景下,生物安全問題已經發展成為國家安全問題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成為許多國家關注和學術界爭論的焦點。
“科技創新是現代社會經濟發展的新增長點,在此背景下,人類社會的科技活動日趨普遍化、復雜化。”[7]由于生物技術蘊藏著巨大的商業價值與經濟利益,致使在市場經濟條件下,產業化的生物技術的研究、開發、應用乃至管理必然存在著受經濟利益支配的傾向,從而導致通過市場機制來控制的生物安全容易出現市場失靈的現象。而這一現象的存在,則為國家通過法律來實施行政干預成為必要,為法律介入對生物經濟活動的引導與規范提供了理論依據。20世紀70年代以來生物技術的進步及其產業化發展帶來了對生物安全方面的重大挑戰。為了保障生物技術的理性應用,促進生物經濟的健康發展,“一場生命倫理的法律化運動自20世紀70年初開始逐漸興起”[11],產生了大量旨在預防和解決生物安全問題的國際、國內立法。2.1 有關生物安全問題的國際立法
生物安全問題引起國際上的廣泛關注,是在20世紀80年代中期。1985年,聯合國環境規劃署、聯合國工業發展組織和世界衛生組織聯合成立了一個非正式的“生物安全特別工作小組”(聯合國糧農組織也于1991年加入該工作組),開始關注生物安全問題。同年,國際經濟與合作組織發表了《關于重組DNA安全問題的藍皮書》,將轉基因生物體使用的安全問題列入大規模工業生產規范之中;此后,該組織還分別于1986年與1992年發布了有關重組DNA安全問題與生物技術安全問題的兩個國際文件。1991年,聯合國工業發展組織通過了《UNDO秘書長關于生物體環境釋放行為的自愿性準則》就轉基因生物體的研究、開發、貿易、應用及處置進行了規范,對向環境中引入轉基因生物體的行為進行了約束。盡管上述國際文件均為國際政策性文件,不具有法律約束力,但其在生物安全國際立法的推進以及保障生物安全方面,還是發揮了很大的指導作用。1992年聯合國環境與發展大會上通過的《生物多樣性公約》是有關生物安全的一個最重要的全球性國際公約,該公約立足于促進和保障生物經濟健康發展的立場,對生物安全問題給予了充分關注。此后,有關生物安全問題的國際立法開始獲得實質性推進,并逐漸開始關注生物經濟發展所引生的生物安全問題。1994年的《關貿總協定》(簡稱GATT1994)以及作為WTO一攬子協議的《關于技術性貿易壁壘協議》(簡稱TBT協議)與《實施衛生與植物衛生檢疫措施協議》(簡稱SPS協議)等,便都是在這一背景下產生的。這些國際立法都對生物經濟發展過程中的生物安全問題給予了充分關注,并將生物安全問題與貿易問題直接掛鉤,使之成為影響國際貿易的一個顯性問題。2000年,作為細化《生物多樣性公約》有關生物安全規定內容的《卡塔赫納生物安全議定書》開放簽署,推進了生物安全國際法進一步發展。除此之外,包括聯合國環境規劃署、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國際人類基因組組織等發布了一系列盡管不具有法律約束力,但卻在維護生物安全方面發揮了不可忽視之重要作用的國際政策與倫理性文件,如《關于生物技術安全的國際技術準則》(1995年)、《關于遺傳研究正當行為的聲明》(1996年)、《世界人類基因組與人權宣言》(1997年)、《關于利益分享的聲明》(2001年)等。不僅如此,有關生物安全問題的區域國際法也獲得了極大進展,產生了多部涉及生物安全問題的區域公約或法律文件,如1997年的《歐洲人權與生物醫學公約》、1998年的《禁止克隆人協議》與《關于生物技術發明法律保護的指令》、2001年的《關于轉基因生物生產和銷售的新規則》、2003年的《關于轉基因生物的可追蹤性和標識及由轉基因生物制成食品和飼料產品的可追蹤性的法令》、《關于轉基因生物越境轉移的法令》以及2004年的《關于開發和設立轉基因生物獨特標志系統的指令》等等。2.2 有關生物安全的國內立法
受生物技術產業化所引生的生物安全問題立法必要性及國際生物安全立法之影響和推動,許多國家和地區也紛紛加強了本國的生物安全立法建設,相關的立法涉及到動植物品種保護、生物技術操作規范、轉基因生物生產與銷售監管、藥品控制、生化武器研究等在多個方面。例如:美國1970年制定并于1989年與1994年兩次進行重大修改的《植物品種保護法》、1975年制定的世界首部《重組DNA分子實驗準則》,日本農業部、林業部和漁業部于1992年頒布的《重組DNA生物體在農業、林業、漁業、食品工業和其他相關工業部門的應用準則》及其國際貿易和工業部制定的《重組DNA技術的工業應用準則》,印度生物技術安全委員會1989年出臺的《危險微生物、遺傳工程生物或細胞的生產、應用、進出口和貯藏細則》,丹麥1991年發布的《環境與基因工程法》與《運輸和進口轉基因生物法令》,挪威1993年發布的《轉基因生物生產和使用法》、《生物制藥法》以及1998年頒布的《轉基因生物運輸和進口條例》,英國1989年頒布的《遺傳操作規則》、1990年頒布的《人類授精及胚胎學法案》、1992年頒布的《轉基因生物條例》以及1997年修訂發布的《遺傳改良生物有意釋放和危險評價規則》,德國1985年頒布的《聯邦物種保護條例》、1980年頒布的《基因技術法》以及1990年制定的《胚胎保護法》與《新生物技術法》,澳大利亞2002年制定的《禁止克隆人法案》,等等。不僅如此,在很多國家的刑法典中,甚至還專門為生物安全問題設置了專門的罪名。例如:《芬蘭刑法典》第11章第7a條規定的“違反生物武器禁令罪”與第44章第9條規定的“基因技術罪”,《西班牙刑法典》第159條規定的“擅自改變人類基因罪”與“過失改變基因罪”、第160條規定的“制造基因武器罪”以及第161條規定的“用克隆方法進行人類繁殖和其他人種選擇罪”,《法國刑法典》第511-4條規定的“非法買賣人體組織、細胞活人體所生之物罪”、第511-5條規定的“非法買賣配子罪”,澳大利亞2002年《禁止克隆人法案》第10條規定的“將克隆人胚胎植入人類或其他動物身體罪”、第11條規定的“進口或出口克隆的人類胚胎罪、第18條規定的“對基因進行可遺傳改變罪”及第22條規定的“進出口、放置被禁止胚胎罪”,等等。
2.3 域外生物安全立法的特點
就國際以及各個國家和地區所開展的生物安全立法的體系及其內容來看,域外生物安全法具有以下幾個方面的明顯特點:
2.3.1 重視對生物經濟活動的立法控制
生物經濟發展對生物安全帶來的影響極為深遠,如前所述,生物技術的產業化使得生物安全的概念從一種僅被限定于實驗室內的安全操作規則的狹義概念演變為一個政治、經濟、倫理、法律諸方面相膠合的綜合性問題,對生物安全帶來了全新的挑戰。在此背景下,重視并強化對生物經濟活動的控制便成為國際立法乃至各國國內立法應對生物經濟時代下的生物安全問題的一個必然要求,在此背景下,國際社會紛紛加強了對生物經濟活動的立法控制。具體來說:在國際層面上,無論是《生物多樣性公約》與《卡塔赫納生物安全議定書》,還是 GATT1994、《實施衛生與植物衛生檢疫措施協議》與《關于技術性貿易壁壘協議》,抑或是作為區域國際法的《歐洲人權與生物醫學公約》、《關于轉基因生物的可追蹤性和標識及由轉基因生物制成食品和飼料產品的可追蹤性的法令》與《關于轉基因生物越境轉移的法令》等,幾乎無一不強調對有關生物遺傳資源與生物制品的法律保護與利益分享以及對生物技術開發、應用、生物制品的生產與銷售等亦即對可能引發生物安全問題的相關經濟活動進行監督和控制;而在國內層面上,各國更是制定了大量引導和規范圍繞生物技術及其制品而開展的經濟活動的法律、法規,其內容涉及生物技術產品的生產、銷售、運輸、儲藏、進出口等各個方面,對生物技術及其制品的商業化操作進行了嚴格控制乃至限制,以致在某種程度上,各國的生物安全法甚至已經成為生物經濟法的代名詞。
2.3.2 圍繞風險預防原則構建相關制度
域外生物安全法,無論是國際生物安全法,還是各國國內的生物安全法,基本上都確立了風險預防的原則或理念,并強調依照風險預防原則的要求進行相應的制度建構。《生物多樣性公約》在其序言中明確提出:注意減到生物多樣性遭受嚴重減少或損失的威脅時,不應以缺乏充分的科學定論為理由,而推遲采取旨在避免或盡量減輕此種威脅的措施。《卡塔赫納生物安全議定書》作為《生物多樣性公約》框架內的關于生物安全保護的專門性國際文件,也在其序言中明確提出將轉基因生物體生物安全的國際法律保護建立在風險預防的法律原則之上,并在一般規定、風險評估以及風險管理等多個方面規定了風險預防的具體要求,將風險預防的原則貫穿始終。而深受《生物多樣性公約》影響的 GATT1994、SPS協議以及TBT協議則明確將風險預防的理念轉化為了現實的國際貿易制度。依據這些文件之規定,為保護人類、動物或植物的生命健康所必需的措施并不構成對國際貿易的變相限制;不難看出,面對貿易自由與生物安全的沖突,以上國際文件所選擇的都是生物安全而非貿易自由。這顯然是其遵循風險預防原則的一個必然結果。此外,在《歐洲人權與生物醫學公約》等區域國際法律文件中,風險預防的理念與原則也都有不同程度的體現。而在各國的國內立法中,風險預防的原則更是受到了重視和強化。以美國制定的世界上首部《重組DNA分子實驗準則》為例,該《準則》在制定之初就嚴格貫徹了風險預防的原則,并基于對基因技術風險性的高估而對之進行了很多嚴格的限制,之后盡管對該《準則》進行了多次修改,并簡化或放寬了原有限制性條款的85%,但是,“目前美國基因工程農產品的商品化仍然必須經過農業部、食品和藥物管理局以及環保局的層層嚴格審批”[8]。這一做法足見美國對風險預防的重視。而其他各國對風險預防原則的貫徹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甚至為了更好的貫徹風險預防原則而動用了刑事立法。
2.3.3 強調各個法律部門之間的協調與配合
生物經濟時代下的生物安全問題是一個涉及方方面面問題的綜合性問題。因此,保障生物安全需要綜合運用多種法律手段乃至倫理手段與技術手段,正因為如此,生物安全法特別強調和重視法律之間的協調與配合。體現在國際立法中,國際生物安全保護的現實需要使得國際生物安全法從最初僅限于國際環境法律規范,逐步發展成為一個以國際環境法為主體,包含國際貿易與投資法、國際人權法、國際海洋法乃至國際衛生法等眾多國際部門法在內的綜合性國際法律體系。而在各國的國內法中,各個法律部門之間相互協調與配合的特征更為明顯和突出,生物安全問題方面的立法規范已經滲透到了包括行政法、環境資源法、能源法、經濟法、生命法、軍事法、科技法以及刑法等在內的近乎各個部門法之中。這些立法規范作為各國生物安全法律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相互協調、相互配合,共同在調整相關生物經濟活動以防范生物安全的過程中發揮了重要作用。
近20年來,在全球生物經濟發展的推動下,我國生物技術產業也獲得了快速發展,呈現出了良好的發展態勢,尤其是基因工程制藥產業發展更為迅猛。1996年我國基因工程藥物和疫苗銷售額僅為2.2億元,2000年達到了22.8億元,平均每年增長79.42%。2003年我國已有基因工程疫苗、干擾素等21種生物技術藥物投入生產,生物技術產品實現銷售收入223.37億元,同比增長21.54%,創造利潤24.78億元,同比增長21.03%。2005年上半年我國醫藥保健品進出口總額達130.83億美元,同比增長26132%,其中出口額為72.98億美元,同比增長30.27%,順差額為15.13億美元。我國目前擁有國家部門和地方政府資助的生物技術重點實驗室近200個,研發人員2萬多人,許多大學設有生命科學與生物技術領域的專業。中國具備一定生產能力的現代生物技術企業約500家,從業人員超過5萬人。其中醫藥生物技術企業300多家,農業生物技術企業200多家,已有60多家上市公司直接或間接從事生物技術產業[12]。與此同時,生物經濟的快速發展也對我國的生物安全立法提出了挑戰。
3.1 我國生物安全立法及其在滿足生物經濟發展中的缺陷
為了應對生物經濟發展對生物安全帶來的挑戰,自20世紀90年以來,我國相繼制定了包括《獸用新生物制品管理辦法》、《基因工程安全管理辦法》、《人用重組DNA制品質量控制要點》、《人的體細胞治療和基因治療臨床研究質控要點》、《人用單克隆抗體質量控制技術指導原則》、《人基因治療研究和制劑質量控制技術指導原則》、《人類遺傳資料管理暫行辦法》、《進出境動植物檢疫法》、《農業轉基因生物安全管理條例》、《農業轉基因生物安全評價管理辦法》、《農業轉基因生物進口安全管理辦法》、《農業轉基因生物標識管理辦法》以及《農業轉基因生物加工審批辦法》等在內的數十部法律、法規、規章或規范性文件,在一定程度上防范了生物經濟發展所可能帶來的生物安全問題,比較有效地保障了我國生物經濟的健康發展。但毋庸置疑,與我國防范生物經濟發展過程中所可能引生的生物安全問題的實際需要相比,我國現有的生物安全法還存在明顯缺陷。具體來說,主要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
首先,現行生物安全法的立法步伐比較滯后,難以滿足保障我國生物經濟健康發展的需要。以基因工程立法為例。我國自20世紀70年代末即已開始了重組DNA研究工作,截至20世紀末已有幾種基因工程藥品進入了中試階段;有的獸用基因工程疫苗和抗病毒轉移基因煙草已經大面積推廣。然而,我國長期以來卻并未制定任何有關這方面的安全法規,也沒有建立相應的申報程序和必要的評審監督制度,致使重組DNA研究及其應用中的安全問題,在實際上處于一種無人管理、無人監督的不良狀態[13]。不僅如此,目前我國生物安全法律體系中的很多法規與規章都制定于20世紀90年代中期,在生物技術的飛速發展面前,其中的一些立法在內容上已略顯陳舊,難以再適應生物安全保障與生物經濟健康發展的實際需要,但我國迄今并未對其加以改動,也未根據保障生物安全的最新需要而出臺新規。這些現象的存在必然使得我國生物經濟的發展缺乏有效的法律引導與制度保障,從而極易誘發各種生物安全問題的發生。
其次,現有生物安全法對生物經濟活動的控制程度不足。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①對生物技術及其產品尚無法做到立法的全程化監控。“生物安全涉及到實驗室安全、項目審批、大田栽培風險評估、市場準入、運輸隔離、食品標簽等一系列問題”[9]。所以,按照風險預防原則的要求,必須對生物技術實行全程控制,這是保障生物經濟健康發展,防范生物安全風險的需要。然而目前,我國現行生物安全法顯然還沒有做到對生物技術進行全程控制,而只是控制生物技術產業化過程中的某些環節或階段。以轉基因生物安全為例,我國現行轉基因生物安全立法注重對轉基因生物技術的研究、開發以及使用的控制,而對與國際貿易密切相關的轉基因生物食品安全性問題重視不夠[14]。這勢必為生物經濟的發展埋下安全隱患,不利于生物安全問題的防范。②我國生物安全法迄今也還未確立的生命科學研究與生物技術應用的安全影響評估與防范制度以及生物技術產業化準入準度等產業化風險防控制度。由于缺乏這類風險防控制度,經常使得很多安全性尚未得到充分評估和論證的生物技術被加以產業化,容易引發一些重大生物安全事件的出現。
再次,現行生物安全法尚缺乏其它部門法尤其是刑法的協調與配合。一個最突出的體現在于,盡管我國很多生物安全法規或規章中都設立了“……情節嚴重,構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責任”之類的刑事指引條款,但由于我國現行刑法還沒有在生物安全問題的刑事防范方面確立應有的規則與制度,從而導致這些條款成為虛設。例如,我國《基因工程安全管理辦法》第28條規定,“違反本辦法的規定,造成下列情況之一的,負有責任的單位必須立即停止損害行為,并負責治理污染、賠償有關損失;情節嚴重,構成犯罪的,依法追究直接責任人員的刑事責任:(一)嚴重污染環境的;(二)損害或者影響公眾健康的;(三)嚴重破壞生態資源、影響生態平衡的。”但實際上,我國刑法并未設立相關的罪名,在這種情況下,即便在我國基因工程操作過程中真正發生了污染環境的行為,現行刑法受制于罪刑法定原則的制約也無法發揮其應有的規制作用。而類似這種缺乏部門法協調與配合的情況在我國《農業轉基因生物安全管理條例》等其他生物安全法規、規章與刑法之間也同樣存在。在生物經濟飛速發展而生物科技的潛在風險已越發加劇的情勢下,這顯然不利于我國對各類生物安全問題的防范。
3.2 我國生物安全法的完善
由于生物經濟發展所帶來的巨大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生物經濟已經成為國際科技競爭和經濟競爭的重點領域,各國政府都在本國生物經濟制發展上采取了戰略先行的策略,紛紛搶占“生物經濟”的制高點[15]。從法理上來說,在法治已經成為國際社會主旋律而法律在經濟社會發展中的影響與作用也已日顯重要的情勢下,生物經濟的快速發展顯然離不開良好法治環境的促動和保障,而良好的法治環境需要由完善的立法來加以營造。就此而言,完善的立法是我國生物經濟健康發展的內在需要。而就目前來看,現行生物安全法卻還存在明顯的缺陷,這些作為我國生物技術發展的安全隱患,勢必會制約我國生物經濟的健康發展。為此,完善我國現行生物安全法顯然已成為保障我國生物經濟健康發展的客觀需要。在此,筆者提出以下三個方面的應因之策:
首先,加快我國生物安全法的立法步伐。生物經濟時代下的生物安全問題影響深遠,它不僅關涉相關物種的存續與生態的和諧,更直接關涉公眾的生命健康。為此,在應對生物經濟時代下的生物安全問題時,必須立足于風險預防原則,著重于事前防范而非事后救濟。這決定了生物安全法必須具有相對超前性的特征。然而目前,我國的生物安全法不但缺乏本應具有的相對超前性特征,反而顯現出了明顯的滯后性。這作為我國生物安全法的顯見不足,已經給我國生物經濟的健康發展留下了安全隱患。為此,急需要我國立法者加快生物安全法的立法步伐。具體而言:應當根據目前我國生物經濟飛速發展情勢下的生物安全問題所面臨的嚴峻形勢,制定一部專門用以指導和促進生物安全防范的《生物安全法》或《生物安全指導條例》;應當根據我國生物經濟發展過程中所產生的各方面的具體法律需求,及時制定必要的法律、法規或規章(如《克隆技術管理條例》、《生物安全標準管理辦法》等);應依據我國生物經濟發展的現實需要,對已有的相關立法適時加以廢、改、立,使其適應規范和保障生物經濟發展的實際需要。
其次,逐步重視和強化對生物經濟活動的風險控制。在生物經濟活動的立法監控方面,應當以風險預防為理念,加強相關的原則與制度建設。具體來說,尤其要注意以下兩個方面的問題:①確立對生物技術及其產品的全程控制原則,“對生物技術和轉基因產品從計劃、設計、試驗、生產、運輸、銷售、選種等全過程進行全面而有重點地管理”[8],使生物技術產業化過程中的各個環節與階段上可能引發的風險始終能夠被控制在法律的股掌之中,堵塞出現生物安全監控的立法漏洞。②盡快確立生物技術產業化準入制度與生命科學研究與生物技術應用安全影響評估與防范制度。通過預測和評估相關生命科學研究與生物技術應用的安全性,明令禁止那些肯定會產生生物安全問題的生物技術(如生物武器制造技術、跨物種雜交技術等)的研發與應用,限制那些由于科學發展的限制而致使其安全性尚無法完全確定的生物技術的產業化(如生殖性動物克隆技術、治療性人體克隆技術等),并相應地鼓勵和支持那些肯定不會產生生物安全問題的生物技術(如傳統育種、發酵技術)的產業化運作。這是保障我國生物經濟健康發展,防范生物經濟發展過程中的各類安全問題尤其是生物安全問題的現實需要。
再次,強化有關生物安全問題的刑事立法。具體來說,就是針對目前我國生物安全法缺乏刑法支持與配合的現狀,對現行刑法及時進行修改,并在其中增設“轉基因生物污染環境罪”、“非法研制基因武器罪”等專門防范生物安全風險尤其是現代生物技術所引發的生物安全風險的犯罪及其刑事責任,利用刑罰的威懾防范生物經濟活動中的各種失范操作,以便更有效地防范生物技術風險,保障我國生物安全與生物經濟的健康發展。
致謝:本項目研究過程中得到了法國馬賽艾克斯第三大學CERIC中心的大力支持,在此謹致謝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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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o2safety Problem with Its Legislative Countermeasure:A Perspective from Bio2economy Development
LIU Chang2qiu
(Law Institute,Shanghai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Shanghai 200020,China)
Bio2economy,an economy based on the developmentof life science and the application of bio2technology isan economic formation compared to agriculture economy,industry economy aswell as information economy.The term of bio2safety has both a broad conception and a narrow conception.The development of bio2economy brings about great challenges to bio2safety.In order to answer the challenges from the development of bio2economy,the international society launched amovementof legalization of bioethics from the 1970’s,which hasproduced a large quantity of legislations with the aim of bio2safety and has guaranteed healthy development of bio2economy comparatively.As for the characteristicsof these legislations,they pay close attention to the bio2economic activities,establish their system on venture precaution and pinpoint harmony of department laws.China also enacted laws to meet the need of bio2safety,while these laws had obvious deficiencies compared arth the actual requirements for healthy developmentof bio2economy,so which related countermeasures should betaken.
bio2economy;bio2safety problem;legislation;countermeasure
DF46
A
100222104(2010)0520151207
10.3969/j.issn.1002-2104.2010.05.025
2009-09-01
劉長秋,副研究員,主要研究方向為生命法、環境法。
3中國法學會2008年部級課題項目“生物經濟發展中的安全問題及其立法對策研究”(NO.D08037)、法國EGIDE機構資助研究項目“生物經濟發展視野下的生物安全問題及其立法對策研究”資助。
(編輯:王愛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