協同副詞的內部差異

沈莉娜,張彩琪,李金雙

(1.華北煤炭醫學院國際教育中心,河北唐山 063000;2.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江蘇南京 210097)

協同副詞的內部差異

沈莉娜1,張彩琪2,李金雙1

(1.華北煤炭醫學院國際教育中心,河北唐山 063000;2.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江蘇南京 210097)

從語義指向、對共現成分的選擇限制和語義凸顯這三個方面來考察協同副詞的內部差異,可將協同副詞分為“同時性”、“同時同地性”、“加合性”、“整體性”四小類。協同副詞是從“同時性”到“整體性”過渡的一個連續統。

協同副詞;語義指向;選擇限制;語義凸顯

在現代漢語中 ,副詞“共、共同、齊、同、一并、一道、一塊 (兒)、一路、一齊、一起、一同 ”,它們不但具有 [+協同 ]的語義特征,而且一般都修飾謂詞性成分,其語義指向也大都前指,并且和別的副詞在句法結構中同現時,一般位于否定副詞和重復副詞之間。這些共同的特征使它們聚合成一類,形成了在對其充當參與者詞語和謂詞性成分的選擇上有別于其他副詞的協同副詞。

但是協同副詞內部并不是一個均衡的系統,仍存在著細微的差異。就語體色彩而言,“共同、一齊、一起”口語和書面語中都很常用,而“一并、一道、一路、一同”則多用于書面語,尤其是諸如外交辭令等比較莊重、嚴肅、正式的場合 (口語中出現的“一道”一般需兒化,說成“一道兒”)[1],“一塊兒”則一般在口語中使用[2]。另外,段業輝[3]、肖奚強[1]從語義指向的角度對典型的協同副詞進行了部分的區別 ,張亞軍對“一起、一齊 ”、“共、同、共同 ”進行了比較[4],此外蔡曉[2]、葛婷[5],還有一些虛詞詞典也對其進行了概括性的說明與解釋[6]。這些觀點基本上已經向我們展示了協同副詞內部差異的面貌,可是這些差異的描寫主要集中于“一齊”與“一起”,而對其他詞語的描寫則少之又少。本文主要從語義指向、對共現成分的選擇限制和語義凸顯這三個方面來考察協同副詞的內部差異。

一 “一并”和其他協同副詞

在協同副詞內部,“一并”的個性化最強,不管是語義指向還是對共現成分的選擇限制都或多或少地有別于其他協同副詞。

(一)語義指向

蔡曉認為:“‘一起、一同、一道、一塊兒、一齊’所指向的 NP一般都是動作或行為的發出者,即句中謂語動詞的施事,很少指向動作行為的承受者。‘一并’所指向的 NP一般是動作或行為的承受者,即句中謂語動詞的受事,很少指向動作行為的發出者。”[2]但是我們還發現了以下的例句:

(1)a裝備、戰術、技術和文化,應當一齊進步。①

b產權明晰,人們共同關心企業的生產和經營,促進發展。

a句中“一齊 ”的語義指向“裝備、戰術、技術 ”和“文化”,但它們既不是句中謂語動詞的施事,也不是受事,而是句中謂語動詞所聯系的系事。同樣,b句中協同副詞“共同”語義所指向的“人們”也不是施事或受事,而是經事。可見,“共同”等詞所指向的 NP既可以是句中謂語動詞的施事、受事,還可以是系事、經事。

“一并”也有類似的現象,其語義所指向的體詞性成分既可以是句中謂語動詞的施事、受事,還可以是與事、感事、涉事。例如:

(2)a雷內肯普失敗的話就撤掉他,如同盟政府也有責任的話,當然也正好一并問罪。

b那些明知江郎才盡而又死不甘心的人,讓人家把他以前的才能也一并懷疑了。

c三千奇峰,八百秀水,一并洋溢著原始的荒美情調與生態風貌。

總體上“一并”的語義多指向句中謂語動詞的客事,尤其是受事,很少指向主事和與事,而其他協同副詞多指向句中謂語動詞的主事,尤其是施事,很少指向客事。

另外,“一并”和其他協同副詞的語義大都前指[1],有時也可雙指,但是在語義雙指時,“一并”比較自由,而其他協同副詞要受到限制,要求這幾個協同副詞所指向的一個參與者詞語由介詞“跟”類詞引導,并且和協同副詞所在的動詞短語一起作另一個協同參與者詞語的定語。(3)a區、縣人民政府在報告社會發展計劃時,應當一并報告建設用地計劃。

b與他從小在一塊兒長大的李洪才也激動地說:“中華哥……”

“一并”還可以只跟其后同一方向的成分發生語義聯系,但其他協同副詞一般不能。

(4)坦尼和好好先生史東不同,他一并繼承了母親的卷發和火爆脾氣。

(二)對共現成分的選擇限制

“一并”和其他協同副詞一樣 (除了“一齊”),不僅能與表示主從關系的體詞性成分同現,還可以與表示平等關系的體詞性成分同現,但主要是表示主從關系的。我們對北京大學現代漢語語料庫中分別含有“一并”和其他協同副詞的 400條語料進行了統計,其結果是:“一并”和其他協同副詞一樣,與表示主從關系的體詞性成分共現的為73.5%。

(5)a電信局領導將原來制定的保守計劃,連同保守思想,一并扔進廢紙簍。

b我們代處長的手機號碼和呼機號碼,你也一并記住。

(6)a生活是艱苦的,可她有一股拗勁,和大伙兒一塊兒腳穿草鞋。

b孫中山和共產黨人共同倡導國共合作。然而,“一并”對謂詞性成分的選擇卻與其他協同副詞(除了“一齊”)有所不同。“一并”一般不跟協陪義動詞②共現,只能跟少數幾個共同義動詞共現,而其他協同副詞卻經常跟協同動詞共現。這是由于“一并”的語義經常指向謂語動詞的客事,但 VP1所隱含的卻是主事,二者的語義不相匹配。另外,“一并”所指向的 NP一般是客事中的受事,這使得“一并”一般要求其所修飾的動詞應具有 [+動作性 ]和[+結果性 ]或者隱含 [+結果性 ],這樣動詞所表示的動作就會對客體事物造成一定的影響,也就是說“一并”要求動詞具有處置性。可是共同義動詞中的大多數都是言談類動詞,動詞所表示的動作不能對客體進行處理、支配、作用、操縱,因而“一并”不能與多數共同義動詞共現。

“一并”經常修飾限制具有[–協同 ]的自主動詞,不能修飾限制具有[–協同 ]的非自主動詞,而且只能修飾雙音節動詞,不能修飾單音節動詞。而其他協同副詞沒有此限制。

(7)a規定本地區應掌握的數額標準,辦案中再結合其他情節一并考慮。

*b他認為自從魏晉南北朝以來,社會風氣不好,連文風也一并衰落了。

*c規定本地區應掌握的數額標準,辦案中再結合其他情節一并想。

二 “一齊”和“一起”

“一齊”和“齊”主要表示“同時性”,“是從人或事物的每個個體出發的”[7],強調多個個體或事物的一致性和動作行為的個體性,它們和“一起”的差異主要表現在各自對共現成分的選擇限制上。

(一)對體詞性成分的選擇

“一齊”一般要求與表示并列關系的體詞性成分共現,而“一起”常與表示主從關系的體詞性成分共現[5]。前者傾向于選擇獨體式、組合式、相連式這類無標記形式,當其前有“跟”類詞時,“跟”類詞一般都是連詞;后者傾向于選擇有標記形式,其體詞性成分一般由“以及、連同、乃至”等詞引導,或者在上下文中省略不出現,如果“一起”前有“跟”類詞時,“跟”類詞一般都是介詞。例如:

(8)a上述五項科層化的特質并不經常一齊出現。

b我們在這里不妨和大家一起仔細地分析一下。

(二)對謂詞性成分的選擇

“一齊”一般要求與其共現的謂詞性成分有明顯的起點和終點。這是由于“一齊”表示“同時性”,它強調動作行為開始或結束的時點是一致的,因而一般不與表示時段的時量成分共現。

(9)a幾十種鮮花一齊怒放了。

*b她跟農民一齊勞動了半年。從與“一齊”共現的體標記也能看出“一齊”時點的同時性。例如:

(10)a兩個檢察官和記者再次一齊笑了起來。

*b兩個檢察官和記者再次一齊笑著。“一起”卻沒有這方面的限制,當它與表示有明顯起點和終點的動詞同現時,其語義傾向于表達“同時性”。肖奚強認為:“在表示‘同時’這一點上,‘一起’與‘一齊’同義。”[1]當它與表示時段的時量成分共現時,傾向于表達“同時同地性”。

(11)a自卑時常和其它情緒一起出現。

b她跟農民一起勞動了半年。

“一齊”一般很少跟協同動詞共現,這是由于“一齊”要求與其共現的謂詞性成分一般都有很明顯的起點和終點,而大多數協同動詞的起點和終點不太明顯,或者具有很強的續段。但“一起”則可以與協同動詞共現,并且比較自由,當它與協同動詞共現時,語義傾向于表達“整體性”。例如:

(12)a正德公說了,齊王定然會答應同我們合作一齊合擊胡人的。

b羅斯福政府與俄國一起“均沾”了中國東北的經濟利益。

“一齊”和“一起”在語義上是被包含和包含的關系,幾乎所有的“一齊”都可以替換為“一起”,而“一起”替換成“一齊”的可替換度低。當表示“同時性”時,二者常常可以互換,而語義基本不變。當“一起”表示“同時同地性”或“整體性”時,要么“一齊”和“一起”替換后,句子語義會發生變化,要么根本不能替換[5]。

三 “一起 ”和“一同 ”、“一道、一路 ”、“一塊 (兒)、共同”

很多學者認為“一起 ”和“一同、一道、一塊 (兒)”語義、句法基本一致,主要區別在語體上,因而在對協同副詞進行分析比較時一般都將這類詞作為一個整體。這確實反映了一些語言事實,但是這些詞語仍存在細微差異。李勝梅、張振亞認為“一同、一道、一塊兒、一齊”等分別對應著“一起”的不同義項和用法[8]。

(一)“一起 ”和“一同 (同)”

“一起”可跟不同的謂詞搭配,凸顯不同的語義:“同時性”、“同時同地性”和“整體性”。其中“同時同地性”是“一起”的核心語義,當說話者不重視地點的同一性時,則凸顯為“同時性”,當時間和地點都不重要,強調多個個體之間的結合性時,其語義凸顯為“整體性”。而“一同”跟“一起”一樣,不僅可以表示“同時同地性”,還可表示“同時性”。陸儉明甚至還將“同時、一齊、一同”歸為表示“同時”的時間副詞[9]。例如:

(13)a謝橋礦黨、政領導和工人一同下井勞動。

b弟弟阿利斯特今年則代表本田車隊與哥哥一同開始征戰世界拉力賽。

(二)“一起 ”和“一道、一路 ”

“一道”和“一路”都是由“一條道路”這一偏正短語語法化為協同副詞的。在語法化過程中,一個實詞慢慢地虛化為一個虛詞,其中實詞的意義總是會或多或少地投射到它所虛化的虛詞中,進而影響虛詞的語法意義和語法功能。因而“一道”和“一路”在表示協同語義時也會受其語源義的影響,使它們的語法意義更加強調施行某一動作行為的“同時同地性”和較強的過程性,尤其是“一路”。這是由于“一路”的語法化程度不及“一道”,只有與少數幾個動詞連用時才表示協同的語義,如:來、去、走等。而“一起”不但表示“同時同地性”,還表示“同時性”和“整體性”。例如:

(14)a更重要的是善于用自己的模范行動帶動廣大職工一道前進。

b她為什么不同她的伙伴一路走呢?c咱們一起打江山。

(三)“一起 ”和“一塊 (兒)、共同 (共)”

“一塊 (兒)”和“共同 (共)”主要都表示“整體性 ”,強調多個個體的總體行為或情況,這些個體之間不分彼此,已經融為一體。例如:

(15)a她害怕他離開自己,她要和他一塊兒生活。

b就這樣,它們一直共同生活到死。

“共同”對其后的謂詞有音節的限制,一般只與雙音節謂詞共現,而“一塊 (兒)”沒有此限制,單雙音節都可以。例如:

(16)a共同生活 *共同跳

b一塊兒生活 一塊跳“一起”也表示“整體性”,但其“整體性”程度不及“一塊 (兒)”和“共同 (共)”,它表達的是一種合舉的整體性。

綜上所述,協同副詞之間有一定的分工,“一齊、一同”主要表達“同時性”,“一道、一路、一起”主要表達“同時同地性 ”,“一并 ”主要表達“加合性 ”[2],“一塊 (兒)、共同 ”主要表達“整體性”,但是彼此之間的界限并不是絕對的,實際上構成了一個完整的系統,這個系統中的各個類相互區別又相互聯系,這種區別和聯系體現在從“同時性”到“整體性”方向一致的漸變上。這種漸變使得這四類協同副詞組成一個完整的整體,而且這種漸變不僅存在于類與類之間,而且還存在于各類內部各成員之間。所以,就整個協同副詞來看,實際上整個系統是一個逐漸過渡的連續統,即“一齊、齊 ＜ 一同、同 ＜一道、一路 ＜一起 ＜一并 ＜一塊(兒)、共同、共”。在這個連續統中,相鄰的類之間和各類內部成員之間都不存在截然分明的界限,從左往右“同時性”逐漸減弱,“整體性”逐漸增強。但是位于連續統兩端的“一齊”和“共同”還是有明顯差異的,前者只表示“同時性”,后者只表示“整體性”。

注釋:

①本文所使用的語料,都來自北京大學漢語語言學研究中心的現代漢語語料庫,為行文簡潔,都不標出處。

②見沈莉娜《協同動詞、副詞的協同義研究》,南京師范大學 2008年碩士論文。此文根據語義和功能的不同將協同動詞分為共同義動詞和協陪義動詞,前者有合作、商量等,后者有陪、帶等。

[1]肖奚強.協同副詞的語義指向[J].南京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1(6):112-117.

[2]蔡曉.從留學生偏誤看協同副詞的語義句法特征[J].廣東教育學院學報,2005(4):51-55.

[3]段業輝.現代漢語語法語義研究[M].南京: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1999.

[4]張亞軍.副詞與限定描狀功能 [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

[5]葛婷.現代漢語協同副詞研究[D].上海:上海師范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5.

[6]北京大學中文系 1955,1957級語言班.現代漢語虛詞例釋[Z].北京:商務印書館,1986.

[7]王兆麟.“一齊”和“一起”[M]//《語文學習》編輯部.語言大觀.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0:122-123.

[8]李勝梅,張振亞.現代漢語中“一起”的義項和語法功能征[J].浙江樹人大學學報,2004(5):71-75.

[9]陸儉明.關于漢語詞類的劃分 [M]//呂叔湘,等.語法研究入門.北京:商務印書館,1999:397-411.

I nternalD ifferences of Collaborative Adverbs

SHEN Li-na1,ZHANG Cai-qi2,LI Jin-shuang1
(1.International Education Center,North China CoalMedical Institute,Tangshan,063000,China;2.Literature Institute,NanjingNo rmalUniversity,Nanjing,216097,China)

The differenceswithin collaborative adverbs are studied from the three aspects,namely semantic pointing,choosing restriction to the components appearing together and semantic highlights,the collaborative adverbs are divided into four categories:s imultaneous character,simultaneous and comprovincial character,adding character and holistic character.The collaborative adverb is a continuons from simultaneous character to holistic character.

collaborative adverbs;semantic pointing;choosing restriction;semantic highlights

(責任編校:文中)

H109.4

A

1673-0712(2010)01-0072-03

2009-11-27.

沈莉娜 (1982-),女,甘肅隴南人,華北煤炭醫學院國際教育中心助教,碩士,研究方向:現代漢語語法和對外漢語。張彩琪 (1981-),女,甘肅天水人,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在讀碩士,研究方向:語言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