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有個大美女

訥 言

大美女名副其實

我老媽66歲，耳不聾眼不花，身板兒硬朗。可是，前些日子爬樓梯，不小心跌了一跤，扭傷了腿。醫生說是半月板撕裂，需要手術。于是，全家人緊急集合，“四方首腦會議”一直延續到深夜，制訂出一套嚴密細致的求醫方案。

阿天后，由小妹夫開車護送老媽去區醫院，我們眾姐妹各揣著體己錢一同前往一

主治醫師是我老公的大學同學，說話實在，他對我老公私語：“一個小手術，何須搞得興師動眾?不過，你丈母娘家倒是美女如云啊!”老公謙虛地笑笑：“哪里，哪里。”得意的神色卻溢于言表，他俯在老同學的耳根L神秘兮兮地說：“后面還有一個大美女。”話音剛落，老媽被攙扶著慢慢地走進來，老公朝他示意性地眨眨眼睛。主治醫師扶著眼鏡愣一愣，用手指著老媽的病歷報告說：“年齡66歲，身高1，72米，體重99公斤，的確是個重量級的大美女啊!”者畢，他自覺失語，有些慌亂地看著老媽。老媽穩如泰山地坐到長椅上，撫著自己受傷的膝蓋一臉正色道：“醫生，我這條美腿今天總算找到知音了，你是不是也感覺相見恨晚啊?”主治醫師沒能忍住，哈哈大笑起來。所有的人都跟著樂了，小護士們跑到走廊里嘰嘰喳喳互相傳話：“骨關節科住進一個大美女，”

主治醫師拍著胸脯對老媽說：“阿姨你放心，手術由我親自做，保證還你一條健康的腿。”小妹拽拽我的衣角悄悄說：“不管論資歷還是論塊頭，咱媽這大美女還真名副其實呀。”我止不住掩著嘴樂了。自此，“大美女”的稱號不脛而走，

減肥計劃，美夢成空

大美女的手術很順利，一家人皆大歡喜。主治醫師囑咐住院期間要加強護理。我們姐妹四人輪流值班，晝夜侍奉，不敢有絲毫怠慢，個個的臉便熬得蠟黃蠟黃了。

七天后，大美女能下床活動了，小護士們穿梭著進進出出，或足量體溫，或是送熱水，殷勤得厲害。臨床的大媽笑著說：“你們家四個女兒個個跟模特一樣，惹得小護士們來參觀啦。”大美女立刻眉開眼笑，再有小護士來，她就抓串香蕉給人家，熱乎乎地說：“小姑娘，來來來，介紹一下，我家大女兒，1.74米；二女兒，1.73米……”這下可熱鬧了，小護士不再是一個一個地來，而是一群一群地來，連其他科的護士也偷空跑來了，大美女更加興奮地炫耀起來：“我家小女兒最矮，才1.70米。”有護士問：“阿姨你多高啊?”大美女回答：“我1，72米，現在老了，是豎向縮水橫向發展嘍。”小護士們爆笑起來，掩著嘴咬耳朵：“99公斤啊。”大美女將脖子一梗：“胖是我的福氣。”

可出院前，醫生一再囑咐大美女減肥，說是半月板摘除后，她的腿不能太負重。大美女聽從醫生的勸告，小雞啄食般地點頭，鄭重其事地發誓：“痛改嗜肉的惡習，爭取年底減掉10公斤!”

我們姐妹四人又一次召開緊急會議，針對大美女的減肥問題，制訂出一系列方針策略，讓大美女按計劃科學飲食。

兩個月后，老三說：“我陪咱媽體檢，她體重又增加了，怎么會越減越肥呢?”我們準備搞一次突擊檢查。晚飯時分，我和老三來到大美女的住處，用備用鑰匙打開房門悄悄潛入，偷眼一看，天啊!大美女坐在餐廳里雙手捧著個豬蹄，啃得滿嘴流油，小妹夫坐在大美女對面正慷慨陳詞：“這把年紀了，搞什么減肥，你只管給我打電話，我給你送肉來。”

老三干咳一聲，大美女慌星慌張將手中的豬蹄藏到背后，小孩子一樣朝我倆訕笑。

看著操勞了一輩子的老媽，臨到老了，吃肉還要偷偷摸摸，我心里酸酸的。老三也眼淚巴碴的，下決心地說：“媽，咱不減了，你盡管暢快地吃，最多再胖點兒，咱們坐輪椅。”

小妹夫趁機附和：“老人家好這口，是她的福氣，就別再難為她了。”

減肥計劃就此隆重謝幕，大美女繼續嗜肉。

給你介紹個帥老頭

半年之后，大美女的腿完全康復，能到樓下的花園里打太極拳了，我們姐妹商量著想給她介紹個老伴兒。

12年前，老爸去世，有媒人登門給媽做媒，媽咬著牙搖頭：“我家妞妞們還未成人。”一轉眼，姐妹們各自營巢，有了自己的小家，大美女成了最孤獨的人。

讓大美女享受夕陽無限好的晚年生活，是我們姐妹共同的心愿。于是，我被選為代表去跟大美女商量男朋友的事。雖然親為母女，但這樣一個給老媽找婆家的話題，我繞了三圈還是開不了口，大美女說：“老二，你怎么吞吞吐吐的?有什么話直說吧。”我臉憋得通紅，硬生生地憋出一句：“給你介紹個帥老頭兒吧。”大美女顯然很吃驚，搖著大蒲扇笑得岔了氣兒。

話題一展開，隱在幕后的姐妹們便蜂擁而至，嘰嘰喳喳，大美女家立刻開了鍋。

大美女坐在太師椅上痛罵：“一群吃里扒外的小妖精，敢情合計好了，要把你們老媽給賣掉。”小妹立即上前摟住大美女的脖子撒嬌：“媽呀，我們是想讓你生活得更快樂。”大美女一本正經地沉著臉說：“你們手里有多少貨啊?先搞個PK賽，我只考慮優勝者。”哇噻!沒想到大美女如此時尚。姐妹們積極性空前高漲，沒過多久，有十位帥老頭兒被編綴成號，還附著照片，供大美女挑選。我估摸著我們那座小城里的獨身老頭兒，已經被我們姐妹排查個遍了。

沒有想到，大美女對上個候選人都不悄一顧，她翻書一般翻完照片，失望地說：“我看沒有一個能趕上你們老爸的，”

姐妹們面面相覷，沒了主意。關鍵時刻大姐翻翻眼皮說：“媽呀，就你這美女資源，閑在家里也就罷了，現在社會上流行黃昏戀，小明白的還以為你是被人選剩的，沒人要呢”

大美女立刻雙目圓睜：“想當年我也是遠近聞名的大美女，這些年發了卒鬲，可并小硫磣啊!不信咱就見見一號老頭兒試試看”

眾姐妹歡呼雀躍，大美女知道中計，但是“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是骨肉我們一輩子不分離

大美女要去相親，我們姐妹熱心地忙碌起來，先帶她去商場買新衣試新鞋，又帶她占發廊做了個漂亮的發型一大美女往鏡前一站，呵，活脫脫那個港臺明星肥肥呀!大姐又跑回自己家把價值不菲的和田下手鐲拿來，小心翼翼地套在大美女的手腕上。大美女很詼諧地拍著大姐的肩膀蛻：“別心疼啊，沒事的，等我百年之后，再還給你”

我們前仰后合地笑作一團，大姐難為情地直咂嘴。大美女突然臉色一沉，很嚴肅地說：“如果真成了，你們姐幾個打算怎樣陪送我啊，不搞得風光些可對不住我這一把年紀。”說完，她兀自回到臥室里，留下我們姐妹四人坐在客廳，啞口無言。說實話，這個問題我們還真沒考慮過。

小妹打破寧靜說：“就按咱媽陪送咱們的標準吧，咱們姐妹均攤，誰愿意多表示就另外算”沒有人響應，大家臉上都露出了悲戚的神色，往事如潮水一般涌了上來——四個女兒，四份嫁妝，大美女說要讓女兒體體面面嫁到婆家去，這對于過早失去丈夫的她來說，足一個沉甸甸的承諾八個如水的年份，每到一個女兒上了化車，大美女便躲到廚房里抹眼淚，抹完淚一轉身坐到窗前，又繼續繡梅花，繡一朵掙5角錢，還有更小的女兒要出嫁。年復一年，大美女終于熬到退了休，但她依然坐在窗前繡呀繡，她說：“小四兒的婆家家底厚，必須多些嫁妝來陪襯。”一直到嫁掉小妹，大美女才收起針線，“金盆洗手”，往事已陳年，回憶起來，辛酸的味道卻更加醇厚，姐妹四人禁不住感嘆唏噓，一致建議，由我出面跟大美女嘮嘮，揣摩一下好的心思

我輕輕推開大美女的房門，大美女正坐在床頭捧著老爸的照片自言自語：“老頭子啊，別怪我薄情，我是怕拂了女兒們的一片孝心，我會逢場作戲地走走過場給她們看。這貼心貼肺的親骨肉，怎么離得開?你在那邊可別花心啊，用不了幾年，我就找你去……”

淚水已經順著眼角滴落下來，我止不住地哽咽出聲。大美女扭頭發現了我，怒道：“死蹄子，偷聽我跟你爸說話，”姐妹們聞聲過來，我拭著眼淚笑語：“媽說咱爸是她的白馬王子，她這輩子忠貞不二、”

姐妹們含著眼淚相視無言，此情此景，讓大家一擁而上，跟大美女擁抱在一起。

大美女被圍在中間，高聲喝道：“去去去，都走開，你們想把我憋死啊。”姐妹們破涕為笑地一哄而散，相親的計劃無疾而終。

關于那個嫁妝的話題，母女之間心照不宣地知道，那是一家人血濃于水、骨肉相連的患難情。

大姐說，從此后，大美女要在四個女兒家輪流住。是骨肉我們一輩子不分離。

青編/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