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遐想

仲夏，刺眼的陽光與灼熱的空氣在追逐著一比高低。傍晚，彼此都累了，西空升騰起一抹紅霞，宛如酒宴后醉意朦朧的少女臉上泛起的紅暈。

我依舊與峰去那不遠的小山頭上欣賞落日。

天空如一面鮮紅的旗幟，展開，飄揚，翻卷……山林中，蟬鳴不已，鳥雀橫飛，蛩音如雨。那一灣淺淺的溪水也被染得通紅，風過處，那釅釅的紅在涌動，漸而趨于平靜。岸邊厚厚的青草，也在風后涌起一波又一波的翠浪。

“重復著昨天的內容。”峰臥于草叢，半嚼著草根，半瞇著眼。

“有什么不對的嗎?”

“難道你不覺得單調嗎?”

“單調?”我微微一驚，略抬起頭，遠處，凄艷的晚霞開始凝聚，漸而散開，散開又凝聚。落日熔金，寒鴉數點，青山披朱。這不就是昨天、前天、大前天……的風景?

“既然你覺得單調，為什么又天天來看落日?”

“因為我本來就活在一個重復的世界里。生活，學習，每一天都重復昨天的過程。如此，我……”

我猛然一驚，仿佛一塊懸著的巨石頓時墜落無底的深淵。是啊，難道我又不在重復么!溪澗青草，昨天花開，今日花謝，還有那林間飛鳥，崖際青松，飛云蹲石，那……一切生命似乎都在重復著。為何我又來看落日?難道世界只是一種無意識的重復嗎?

我悠然地來到水流翻卷的河邊。清澈的河水沾濕了我想象的翅膀，突然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我眼前。那是孫康嗎，寒夜里一次又一次裹著寒風厚雪月下映讀?也許是岳飛，操戈邊塞的赤子?也許是孔子，一位不知疲倦耕耘經書的夫子?……這是一條流著歷史流著歲月的河，竟如昨日。歲月翻起的一江又一江滔天巨浪，總在一起一伏中流向遠方。天空，霞光漸淡。透明，暗淡，幽邃，從歷史深處傳來一聲召喚——

歲月，重復的只是一種外在形式，變化是它真實的內涵!

一聲聲清脆鳥鳴將我催醒——鳥兒歸巢了。驀然間，我發現，那溪畔的花朵似乎比昨日開得更艷了，那雛鳥的飛翅也比昨日更顯輕盈，那孤寂的青松也比昨日更顯傲骨，那將要落幕的彩霞，不也比昨日更加多姿多彩了么?

旁邊的峰，早已在清風下夢會周公，遠方青黛的山顯得更朦朧了。人，不也要在一次又一次的重復中追尋那變化的步伐嗎?重復只是一次次的表象，前進才是真正的目的!

搖醒峰，我們悄悄下了山。

譚新陽

本文寫一次與友人峰觀看落日的情景，采用主客對答的形式，融描寫、敘事、議論于一爐，景中含情，情中有理。文章能從平凡的景中觀出情趣與理趣，“歲月，重復的只是一種外在形式，變化是它真實的內涵”，“重復只是一次次的表象，前進才是真正的目的”，這樣自然的語句中不乏深刻的哲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