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經生命的成長

成長像是一條河，我們趟著河水前進，在地轉偏向力的作用下，河流左偏或右偏，那些沖刷而成的大大小小的河灘，都是我們成長的痕跡，只是水流不可能回頭。

《紅瓦黑瓦》中，我是喜歡夏蓮香的。依稀記得夏蓮香被關進小屋子時，她也咬著嘴唇說不害怕，只是在見著林冰時讓他幫忙摘了一捧藍花。藍花的種類、模樣、姿態，作者只字未提，它的一切只是一個謎。夏蓮香卻愛戴這種藍花，正如作者所寫，愈發顯得她“淺顯，孩子氣，亦給人一種安靜的最浪漫的、遙遠的、夢幻的感覺”。也曾想過，那樣的藍花大概是牽牛，不小卻張揚的喇叭狀，淡藍卻明朗的色彩，時光仿佛靜止了，只悄然定格在她與藍花相映成趣的靜謐畫面上。

在夏蓮香一生最美好的時光里，她的生活也是不安分的。那個敢愛敢恨的女子，可以因為喜歡楊文富，不顧眾人的目光，每天等他一起回家，哪怕是在文革時期，哪怕楊文富也被視為“反動派”，哪怕“喬按們”嚇唬、威脅她;也可以因為后來討厭楊文富，為擺脫與他的婚姻，承受父親一次又一次的毒打，哪怕最溫馨的家成了內心最恐懼的地方，哪怕楊文富一而再、再而三地討好她，哪怕心靈變得惶恐無助。夏蓮香是喜歡過林冰的，當林冰像個孩子般爬上樹幫她降低晾衣繩，當林冰緊張地牽她的手過橋，當他倆肩并肩走在黑夜中的麥田里。月色迷茫中，她借著酒勁兒摟了林冰，朦朧的情愫在各自心頭涌起，而后慢慢消逝，縈繞在彼此腦中的只剩一個模糊羞澀的光圈，在歲月中慢慢沉淀，而他們早已成長。

我想起了巖井俊二，這位擅長刻畫青春期少男少女內心活動的導演，在他的影片里也有一望無際的麥田，青色的，濃郁的，溫柔的。強勁的麥浪載著沉默的少年，將他推入成人世界。那是一個冰冷仇恨的世界，當少年發現自己格格不入時，被人欺負仍是沉默，可已學會將報復的種子深埋心底，待內心的怨恨積累得足夠它們成長時，便潛滋暗長得一發不可收拾。最后，芽兒長成了大樹，卻被制成了木劍，在刺向別人的那一瞬，自己也轟然倒塌。誰對誰錯?誰愛上誰?該恨誰?誰又是誰的誰?——青春的悸動沒有理由，不得而知。

《紅瓦黑瓦》的最后，那些曾經一起奔跑、一起吶喊、一起玩鬧又一起成長的他們，都各自散落天涯(這里指走上不同道路)，只因他們已成長。無可言喻的過往都結成了一個厚厚的痂，深藏在我們內心最深處的角落，老了、倦了、累了時，想打開它看看，只有清晰的疤痕和刻骨銘心的疼痛，它們無不提醒自己:一直在成長，即便再不舍也只能做罷。如同《陽光燦爛的日子》，馬小軍也幫自己喜歡的女生洗頭，與最好的朋友們打鬧，一個人在做一些荒唐的事，此時，陽光正好。但其實，影片的一開始，那個憂傷渾厚的獨白是中年馬小軍慢慢回憶的聲音。

成長是一條奔流不息的河，我們都是過河人，但都僅此一次，人不可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

張興武

邊讀邊想，是寫讀書筆記至關重要的筆法。因而，當本文出現“也曾想過，那樣的藍花大概是牽牛，不小卻張揚的喇叭狀，淡藍卻明朗的色彩，時光仿佛靜止了，只悄然定格在她與藍花相映成趣的靜謐畫面上”這樣富有想象的句子時，寫作者會心讀書的形象便躍然紙上，讓人感到親切。更為難得的是，寫作者用自己所觀賞的電影內容來印證比較《紅瓦黑瓦》內容的玄妙，既論證有力，又體現了寫作者知識的廣博和見識的深刻，別有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