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踏謝公履,身登青云梯。半壁見海日,空中聞天雞。”
——《夢游天姥吟留別》
這里海拔三千米。放眼望去,滿眼都是不毛的沙礫。腳下的路像脫韁的野馬上竄下跳,在陡峭的山崖上跑出斜斜的一行。
八天前,躁動不安的我偕同學從城市出逃,來到了川西,在高原上宣泄我過剩的精力。我在四姑娘山腳,在丹巴城里,在亞丁馬場的馬背上。我有過恐懼,有過對自然的敬畏。有,但還不夠。所以我到了海螺溝,我要去朝拜貢嘎山的冰川。
現在冰川已經遙遙在望了。但要想直面冰川,還必須攀下一長串臺階,才算抵達下方的“冰面”。之所以說“攀”臺階,是因為這里的階梯其實就是大石塊——石塊間的沙土上還雜著冰屑,若不小心,就會一腳滑倒滾下深淵。
大家開始小心翼翼移動腳步。順著臺階向下,時而緩行,時而跳躍,時而手腳并用。高原之上空氣稀薄,很快就有人體力不支,落在了隊伍后面。我仗著體質較好、精力充沛,肆無忌憚地走在最前面。我的腳驕傲地踏在臺階上。
石縫間的冰痕漸漸多了,周圍地表上出現了冰川蝕出的洞穴。我的呼吸開始急促,我的肌肉已然緊繃,我的肺可以感受到高原的震怒。我低下頭看這些臺階——這是怎樣的臺階啊!粗獷的石塊肆意橫陳,冰與沙的混合物隨時準備向來人進攻。為什么非要通過這樣的臺階才能看到冰川?我爬過白云山,那里的臺階平整而馴服;至于泰山、黃山的臺階,也是溫順的,斷不會像眼前的臺階那樣,蓄意與人們作對!
不覺已看見了冰川:它就在眼前,純白的身軀混進泥沙里,開山裂谷而去。正感嘆冰川的壯偉,腳底卻猛然一滑——一瞬間,我重新抓住了重心,只看見腳邊幾塊石頭滾入一個洞中,之后了無聲息。再回眸剛才立足之處——臺階上赫然有一層薄紗般的冰!只要反應稍慢,此時我已不知身在何處。
這惱人的臺階!這令人不解的臺階!
定下心后,開始思索:為什么守在冰川前的會是這樣險峻的臺階?
“為什么?”我問冰川,冰川不語。她是那樣圣潔,以至不屑多言。
“為什么?”晉文公流亡了十九年,終奪回上公之位,成就霸業;蘇秦說秦不成,刺骨苦讀,乃封相于六國;李賀作詩,嘔心瀝血,遂有名篇流傳至今。原來臺階即達到目標所必需的過程。目標愈是雄偉壯麗,征程里的臺階就愈是顛簸坎坷。要攀至如冰川般圣潔的終點,就少不得經過那由冰屑、沙石堆成的臺階。十九年流亡生涯是文公的臺階,說秦不成是蘇秦的臺階,嘔心瀝血是李賀的臺階。他們走過陡峭的臺階,舉步維艱卻終究沒有倒下去,于是他們抵達了常人所不能及的終點。旅途中的攀登臺階固然令人疲憊,但當你在終點回眸時就會發現:其實,臺階也是風景的一部分啊!
回過神來,我仍身在冰川之前。極目而去,臺階通向天涯。
雪歡
由旅途中的臺階聯想到人生的臺階,自然引出文章觀點——臺階是到達目標必需的過程,是風景的一部分。文章的突出優點在于語言,敘述和描寫部分形象而生動,語句流暢,顯示了作者很好的語言駕馭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