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文有很多的這個“派”、那個“式”,他們大都在研究“怎么教”。我這里不是說“怎么教”不重要,只是以為有點“過”了:動輒就在語文前面加個定語,這個語文那個語文的。崔巒老師說,在“語文”前加任何一個定語都不是“語文”了,竊以為然。
但這個話題的本身還是有些問題,因為決定是否最終要走向“文本深處”還取決于我們的閱讀主體——學生。于永正老師一次在新疆面對上千名聽課的老師,發現學生連文本都讀不通,于是丟開原先的教學設計和學生一起讀課文,整整40分鐘;還有余映潮老師,他對同一文本在不同地區的不同學生也有不同課案。
文本解讀是學生在教師的指導下感知、理解、評價文本的一個精神過程。在這個過程中,解讀的主體——教師和學生通過觀照客體從而與文本展開積極的對話,最終實現對文本建設性的體驗,實現文本的終極價值。但這種對話與體驗在大的文化語境下一直存在著三個誤區:讀蒲松齡的《狼》馬上想到面對邪惡勢力要敢于斗爭、善于斗爭,這是“政治化誤區”;如同中考閱讀題一樣,規定格式讓學生填空甚至填空的詞也是“推薦”的,這是“應試化誤區”;用自己所謂的深度解讀替代學生的解讀過程是“殖民化誤區”。中國基礎教育的標準化作業已經導致我們的學生沒有任何個性,他們往往沉湎于一種宏偉而神圣的群性話語體系中不能自拔。
三種誤區中最大的誤區是忽略了解讀主體之間的差異。學生與學生之間是有差異的,教師與學生之間更是有差異的。由于主體的差異性,解讀的結論有可能千差萬別。文本解讀的價值是在于解讀的過程,即對此文本的解讀過程中的培養學生解讀其他文本的潛在可能,而非對文本的機械意義的解構或完成。
本學期我寫了十幾篇關于文本解讀的論文,從約翰尼斯·延森的小說《安恩和奶牛》中我讀出了“同樣孤獨的還有安恩”;從劉禹錫的《秋詞》充滿豪情的“晴空一鶴排云上”詩句中我讀出了一種“悲情”;從王灣的《次北固山下》中我讀出了一種“鄉愁”情結。“孤獨”“悲情”“鄉愁”,對于一個剛剛到異地工作的我來說是很容易產生的一種情愫。讀出“同樣孤獨的還有安恩”的那天,我一個人躑躅在下班的路上;《次北固山下》的“鄉愁”產生在中秋的夜晚;讀出《秋詞》中“悲情”的那天是我的生日。應該說,這些作品正因為與我的生命體驗發生了共鳴,才有了這些十分溫熱的解讀。
學生呢,他們在母語習得中也是帶著已有的豐富多彩的個體經驗進行自我文本解讀的,他們用自己的眼睛和心靈去認知文本中構想的世界,那么,他們對于文本的解讀也有一個與自己生命相遇的問題,我們不妨從文本的終極價值的多層取向上觀照這種“相遇”。
首先,從知識與能力的生存教育的層面來看,文本的解讀要關注學生的實際生活,關注學生實踐能力的拓展,尊重學生自己的解讀過程,尊重他們自己的價值關懷,尊重他們自己的情感、個性、人格發展的過程。文本是一個美麗的倒影,你在這個倒影中看到的不是文本,而是你自己。
《安恩和奶牛》學完后,我讓學生以“回家路上……”為題續寫一段文字。王琳琳同學在想象安恩和奶牛在路邊“談心”后是這樣結尾的:“溫暖的陽光、散發著植物清香的土地、蜿蜒(wān yán)的小路,還有那相依相偎(wēi)的奶牛與老人,漸漸地,漸漸地,消失在地平線上!”小作者為我們描繪了一幅真實生命體驗下的“母女”晚歸圖。
第二,從過程與方法的終身教育的層面來看,文本的解讀要為學生后續學習奠好基石,注重自主學習能力的培養,讓學生獲得自我教育、自我發展的能力。也就是說,為學生一生的可持繼發展以及終身學習提供必要的基礎支撐和動力來源。
那天,我們在學習《狼》的過程中,一開始可能是由于孩子們對于動物的一種天然的喜愛,他們并不贊同蒲松齡說狼“黠”,認為狼是個聰明的動物。我順勢讓學生進行分組探究,他們竟然找到六處狼“聰明”的地方。并且告訴我,相對于狼的“六黠”,屠夫有“六幸”:屠夫“晚歸”遇“兩狼”,“擔中肉盡”,但還有“骨”,一幸也;他“投以骨”,畢竟“一狼得骨止”,二幸也;天已晚、骨已盡,“而兩狼之并驅如故”,但“顧野有麥場,場主積薪其中”,三幸也;“一狼徑去”,四幸也;剩下一只狼,“目似瞑,意暇甚”,五幸也;他“轉視積薪后”,狼“身已半入,止露尻尾”,六幸也。最后一位叫陸婉瑩的學生慷慨總結:“有一種勝利叫僥幸;有一種失敗叫悲壯。”
第三,從情感態度與價值觀的人生教育的層面來看,文本中的語言文字,不僅僅是交際的工具,也是文化的載體,還是文化本身。長期以來,語文工具論“撥亂”了但還沒有“反正”,又加上教學方法的技術論、操作論,教育理念落后,導致解讀的簡單化。語文不僅僅是平面靜態的語言文字,更包括由這些平面和靜態的材料所組合成的主體,動態、生生不息的言語流。
對于《七顆鉆石》的童話教育意義,我是通過讓學生寫讀后感去完成的。徐樂凡同學寫了篇文章,題目叫《有一種愛你不懂》:“你相信一個小姑娘在自己饑渴萬分時,還能把僅有的一罐水分給素不相識的小狗與路人嗎?你相信她會不顧自己嗎?你可能不會相信,但是,托爾斯泰筆下的小姑娘卻是一個為了愛別人而忘卻了自己的人。這種愛,甚至超越了親情,你不懂這種愛,她叫博愛。托爾斯泰說:‘如果忘卻自己而愛別人,將會獲得安靜、幸福和高尚。’或許,這才是一顆真正的鉆石!”
虞心怡同學則在《愛的資格》中說:“作為一個人,連自己也保護不了、照顧不好的話,你又有什么資格與立場來支援他人呢?愛自己,并不是自私的表現,只是生命,是你需要保護的最重要的東西。當你確保自己的安全后,你大可以毫無顧忌地給予別人以幫助,可現在,你沒有資格。博愛固然偉大,可自身足夠強大,強大到保護所想保護之人而不必擔心威脅到自身的生命安全后,博愛,才能真正受人景仰。”
我最近寫了一篇文章叫《語文死了!》,說“語文”死在那個叫做“應試”的寒夜里,死在“減負增效”下新一輪的蹂躪里。我們今天的研討,無異于是在握住“語文”這只冰涼的小手,用我們的體溫尋找語文最后的生命跡象。語文死了,是的,死了,但我、我們,依然,愛著她。
(作者單位:江蘇鎮江市外國語學校)
責任編輯 鄒韻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