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云野鶴走四方

近年來，房價一路飆升，都市白領們省吃儉用攢首付時，房價卻“輕舟已過萬重山”，有錢的想立即買房，沒錢的攢錢借錢等著買房，大家一邊抱怨高房價，一邊心甘情愿當“房奴”。

然而，在美國有位中國女孩，幾年來隨著丈夫，樂此不疲地搬家，從東到西，從南到北，哪里生活好，哪里有發展，就把家安到哪里。對房子，她看重的是使用，而不是占有，而她的日子，也在一次次搬家中，變得越來越豐盈、越來越幸福。

跨國戀修成正果，我游牧在都市叢林

我叫韓雪，是杭州人。2000年我去美國留學，三年后，在邁阿密的舅舅家認識了丈夫杰西。杰西是舅舅的鄰居，土生土長的美國男孩，身材高大，有一頭漂亮的棕色卷發，笑容燦爛，藍色眸子里光芒十分明亮。杰西18歲就離開家，在外租房一個人住。不久，我們開始約會，我心甘情愿成了他的愛情俘虜。

大學畢業后，我留在邁阿密工作。2004年9月，和杰西認識一年多時，我意外懷孕了，這件事很快被我媽媽知道了。

老媽很有遠見，我剛上高中，她就早早開始存錢，打算等我將來結婚買房時一起給我。她還買了黃金首飾，打算給我做嫁妝。自從我懷孕，老媽就一遍遍地催：“什么時候結婚?在哪里買房?要多少首付?”

這些問題真讓我頭疼，因為杰西壓根兒就沒打算買房。剛認識他時，他在一家小投資公司工作，收入不高，租的小房才40多平方米。我工作后，兩人住在一起，就換成一套60多平方米的房子。得知我懷孕，杰西高興得一蹦三尺高，當即決定，一定要趕在孩子出生前結婚，并且，要租一間大點的房子。

“親愛的，你沒想過買一套房子嗎?”我忍不住問。杰西挑了挑眉：“為什么要買房子?租房子住不好嗎?”杰西骨子里絕對遺傳了老美的移民精髓：哪里有面包，哪里生活好，哪里就是家。他做好了隨時搬家的準備，當我告訴他，我的父母在一座城市里的同一套房子里生活了30多年時，他滿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結婚在即，爸爸媽媽都過來幫忙。看到我肚腩微隆，還住在租的房子里，老媽急了，直問杰西：“到現在還不買房，結婚了住哪?將來孩子出生，總要有個穩定的住處吧!”杰西眨著藍色的眼睛：“為什么結婚一定要買房?我們完全可以租到更好一點的房子!”“租的房子再好，也不是你們的。中國有句古話，叫安居樂業，沒房子，怎么能安心工作?”聽到這話，杰西的表情有點不自然：“我們還年輕，沒老到一定要買套房子穩定下來……”

房子的事，母親和杰西誰也說服不了誰。好在沒多久，老媽就從舅舅那兒知道，美國的主要購房者是中老年人，年輕人則崇尚自由，隨遇而安，很多人即使有了孩子，也是租房住，到老了，才會買房定居養老。老媽于是不再提買房的事兒，我也放心了，他們辛苦大半輩子給我攢的首付錢，也可以拿去頤養天年了。

我和杰西在一所小教堂辦了個簡樸莊重的婚禮，2005年5月，我們的女兒辛西婭降生。混血的女兒可愛極了，簡直是天使的化身!杰西一有時間就呆在家里逗辛西婭。2006年1月，杰西成功跳槽到微軟，他告訴我，打算把家從邁阿密搬到微軟總公司所在地西雅圖去。

我大吃一驚：“這里住得好好的，為什么要搬家?——為了女兒學走路不被磕著碰著，我已經把房間做了重新裝修，每一處邊邊角角都用海綿包好，還在墻上繪了漂亮的彩畫，這差不多費了我兩個月的時間。雖然舍不得杰西，我還是建議，我和辛西婭暫時留在邁阿密，等她會走了，一家再團聚。杰西一個勁兒搖頭：“我一秒鐘都不想離開你們!人到哪，家就到哪里。房子可以換，家可以搬，但夫妻絕不能分居，小孩子更不能離開父母!”

杰西的態度很堅決，我只好打電話叫搬家公司，把生活細軟打包帶走，一些大件物品就地賣掉。到了西雅圖，我們重新租了個大點的房子，再按房間的大小色調和風格重新布置。連著忙了幾天，總算布置好了。晚上入睡前，我對杰西感嘆：“我覺得，我們像草原上的牧民，不停地更換居住的牧場。”杰西哈哈大笑：“沒錯，我們一家正游牧在鋼筋混凝土筑就的都市叢林，我喜歡游牧的感覺……”“可是我不樂意!”我翻了個身，把后背對著他。

堅決不做房奴，寧愿患上“搬家多動癥”

西雅圖是個美麗的地方，像威尼斯一樣，處處可見碧藍的湖水，咖啡的香味彌漫整個小城。除了“浪漫”，我實在找不出更適合的字眼來形容西雅圖。這期間，為了辛西婭有個更好的成長環境，我們搬了三次家。

經過幾年的積累，我和杰西已經摜了10萬美元。眼看西雅圖的房價穩中有升，出于投資考慮，同時也想穩定下來，我要求杰西盡快買房。2006年9月，在西雅圖西部郊區，我看好了一套二手的兩層獨棟別墅，面積近300平方米，開價50萬美元。一想到只需付20％的首付，就能成為它的新主人，我連做夢都會笑醒。杰西看我喜歡，咬咬牙，放棄了海外旅行的計劃，把房子買了下來。

一家人歡天喜地搬進新家，美中不足的是，杰西上班遠了。因為辛西婭還小，我暫時不能上班。搬來的第三天下午，我帶辛西婭在院子里的草坪上曬太陽，隔壁一個胖胖的中年女人皺著眉盯了我們幾眼。我朝她笑笑，不料她挪著肥壯的身子走過來：“嗨，你是新來的吧!草坪很久沒剪了，柵欄外漆也該刷了!”她用蓮藕一樣的胖指頭，指指點點，像個多事的大管家。

晚上杰西下班回家，我把這事和他說了。杰西點點頭，說確實應該整理一下，否則，鄰居或社區的人會起訴我們的。杰西白天要上班，請工人一個小時要40美元，太貴了，我只好自己動手。辛西婭剛學會走路，像只小尾巴，一搖三晃跟在我身邊。翻地、種花、割草、粉刷柵欄……我一邊干活，一邊照顧女兒，忙得焦頭爛額。隔壁胖女人還坐在院子里，像監工一樣盯著我。

一個星期后，我腰酸背痛的代價是，院子里煥然一新，終于不必擔心被人起訴了。然而不久，平靜的生活卻被兩只狗的狂吠聲打亂了。

隔壁胖女人弄來兩條狗，就拴在她家窗戶下。也許是初來乍到不適應，兩只狗整夜狂吠，我們一家三口徹夜難眠。杰西黑著眼圈去上班，我抱著辛西婭出來玩，兩只狗瞪著我們，兇神惡煞地汪汪叫，辛西婭嚇得大哭。我只好和胖女人交涉：“你的狗嚇到我女兒了，還嚴重影響到我們夜間休息!”她朝我翻了個白眼，嘴里嘟囔幾句，一轉身回屋了。杰西氣得要起訴鄰居，被我擋住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哪來的精力應付官司?

住上好房子，本以為從此會過上舒服的生活，但事與愿違。有時下水道堵了、馬桶壞了，都要自己親手來做，而以前，這些事可以推給房東。每天都要打掃衛生、整理庭院，再加上帶孩子，我累得連腰都直不起來了。而杰西也疲于奔命，每月要償還2400美元的貸款，再加上各種各樣的稅收和花銷，我們的生活變得異常拮據。我終于體會到“房奴”的滋味了。

2007年6月的一天，我和辛西婭正打算午睡，突然聞見一股難聞的腐臭從窗口飄進來。只見隔壁家廚房的窗子洞開，胖女人正在做飯，臭味正是從她家飄出來的。我忍無可忍，打電話報警。可警察來時，那該死的臭味又消失了。杰西說，如果這是租來的房子，我們可以立即搬走，離那討厭的壞鄰居越遠越好!

家事那么累，再加上遇到個壞鄰居，我每天都筋疲力盡，越來越懷念以前租房的快樂時光。與此同時，杰西又在洛杉磯找了份薪水更高的工作，他馬上提出賣掉房子，我一咬牙，同意了!此時，美國次貸危機已經初現端倪，房價下降，我們以45萬的價格，把房子連同欠銀行的貸款一起轉讓，結果，白白損失了5萬美元。

我們在洛杉磯租了套80多平方米的房子，徹底離開了那個讓我天天難受的胖女人，再不用每月還貸，生活一下子輕松起來。杰西取笑我：“我的中國媳婦，現在你該知道，在城市里游牧，是一件多么快樂的事情了吧!”

是的，我終于明白了，像我這樣的普通工薪族，房子好比圍城，沒房的時候想買房，當真正有了才知道，買房如同畫地為牢，自由被限制得死死的。我暗自發誓，除非經濟富裕，否則，寧愿患上搬家“多動癥”，也不買房。

閑云野鶴走四方，越搬家越幸福

辛西婭3歲了，我把她送到托兒所，在一家旅行社找了份導游的工作，專門負責接待中國客人，成天到處跑。

一次，有客人要求去日落大道的布克書店買書，我才知道，這里是作家發行新書的首選地。要是女兒大一些，把家搬到附近，讓她有機會多讀好書，說不定會變成個小才女!這個想法讓我有點興奮，城市“游牧”就是好，無房一身輕，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自由自在!

2007年底，美國金融危機爆發，各行各業都受到影響，我失業了，杰西的收入僅為原來的一半。我和杰西商量，找個消費最低、生活最輕松的地方，先躲過這場危機再說。最終，我們相中了阿肯色州的州府小石城。這個城。市的溫泉公園世界聞名，市內溫泉有47個，在金融寒流來襲的冬天，泡在熱氣騰騰的溫泉里，真是一大享受啊。

說搬就搬，我和杰西把細軟先打包，然后他到車行租了輛集裝箱卡車開回來，一家人成功轉移。在小石城，像杰西這樣的專業人才好找工作，我也在一家商場謀了份差事。2008年是我們一家人過得最快樂的一年，當別人在金融危機中沉浮時，我們卻在溫泉中嬉戲，在“鉆石坑”州立公園享受著自由挖掘鉆石的樂趣。我們的收入并沒降低多少，反而因為消費低，生活質量比以前高多了。

到2009年初，我們幾乎泡遍了小石城的所有溫泉。杰西想去堪薩斯州生活，因為他從小喜歡的童話《綠野仙蹤》中的歷險就是從那里開始的，辛西婭肯定也會喜歡的，我馬上同意了。一次又一次的搬家經歷，讓我對新生活心生向往。像我們這樣患搬家“多動癥”的美國人絕不在少數，每年全國約有17％的人搬家，其中60％就地搬遷，40％遷往外地。美國人平均每5年搬一次家，年輕人一兩年就搬一次，有的甚至幾個月就遷一次，年齡在20歲至29歲的年輕人占搬家人口的三分之一，我們并不另類。

我們在堪薩斯州生活了半年，看足了那里的美景，嘗遍了那里的美味。2009年7月，杰西的母親打來電話，杰西父親身患重病，希望我們去陪他們。為了照顧親人，我們又搬回邁阿密。

認識杰西以來，我們頻頻搬家，有時是因為工作變動，有時是為了改善居住條件，有時是想節省開支，有時是為了照顧親人。生活內容時時更新，生活質量卻一點也沒有因為四處漂泊而下降，相反，女兒辛西婭因為見慣世面，視野極為開闊，個性越來越開朗，我和杰西的婚姻也被注入更多新鮮元素，始終保持著戀愛時的熱度。

如今，杰西父親的病好得差不多了，我和杰西又“蠢蠢欲動”。杰西通過網絡，在加利福尼亞州找了份工作，薪水比現在高出一倍還多。夫唱婦隨，我也謀了份教師工作。那邊的公司承諾報銷全部搬家費用。樹挪死，人挪活，每一次搬家，都是新生活的開始，都有不同的收獲。

前不久，我帶者女兒回杭州看望父母。回國后，發現身邊人人幾乎都在談論買房子，一邊抱怨房價高，一邊積極籌錢準備買。為什么國人那么熱衷買房子?有數據顯示，中國的空房率為26％，高出國際警戒線近兩倍。如此多的空房子，還愁租不到好房子住嗎?

有人說，美國取消了戶籍制度，所有的合法居民都有社會保障卡，從出生到死亡伴隨每個人一生，搬到一個新地方，只需到社會保障機構辦住所變更手續就可以了，手續的簡便，為居民自由遷徙敞開了大門。這話有道理，但我認為，中國人也該改變根深蒂固的觀念，只要完善租房制度，對于房子，看重的應該是使用，而不是占有。哪里適合自己，就到哪里生活，買房子要量力而行，畢竟，“房奴”的日子并不好過。

等有一天我和杰西老了，哪也去不了，我們才會選一個環境優美的地方買一套屬于自己的房子，安定下來。然后，一邊喝咖啡，一邊回味我們年輕時“游牧”都市的浪漫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