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世還做那只愛你的牧羊犬

我是一只牧羊犬。1912年年未，我出生在德國鄉村一戶普通的人家。媽媽生下我，就去世了。男主人在外從商，常年不在家里。我從出生開始，就未曾見過他一面。女主人溫婉漂亮，在家里照顧他們的兩個孩子。安妮今年18歲，她很喜歡我，每天都為我洗澡、梳毛。我的名字就是她取的——“路加”。那是她男朋友的名字，她希望她可以像愛他男朋友那樣愛我。

約翰也喜歡和我玩，但是他每次都拿吃的來引誘我，讓我去追他。我可不笨，要是碰上我喜歡的骨頭，我可以勉強滿足他的心愿。可是我生性很懶，追到一半我就會賴在草地上，我知道到最后，他還是會乖乖把食物送到我嘴邊的。

這樣的生活真愜意。每天我都躺在女主人身邊等著小主人們放學，然后再和他們一起到山坡上和羊群一起玩。在我心里，我已經把女主人當成我的媽媽，因為每次一到吃飯時間，她就喊：“大寶，二寶，小寶，吃飯了!”

安妮曾經帶我去她男朋友家里，他家里也有一只很可愛的小狗，我挺喜歡她。安妮說，要是我喜歡的話，以后可以讓她嫁給我。我害羞地一個人坐到角落邊，偷偷地看那只打扮得很可愛的“女孩”。難道我早戀了?’不知不覺一年了，我長高了，跑得也快了。連約翰都沒有我跑得快了，這下他可不敢再拿骨頭逗我了。因為我會用我的指甲去扯他的新衣裳。

聽說爸爸明天會回來，還會帶他的朋友一起來。安妮特地幫我好好打扮了一下，站在鏡子前，我覺得自己好帥哦。炯炯有神的眼睛，挺挺的身子，長長松松的毛，顏色混搭得剛剛好。

第二天，我們早早地站在門口迎接爸爸。當我們看到爸爸的時候，我發現他的朋友手里還牽著一只長得好美好美的牧羊犬。我的心跳得好快，她真的好高貴哦。走路慢慢悠悠，乖乖地靠在她主人身邊。大概是怕生吧，她看我的時候帶著點羞澀。

爸爸激動地親吻了媽媽、安妮和約翰，然后摸著我的頭說：“這小家伙都長這么大了哦，記得他剛出生的時候我還回來過一次，那時候連小眼都沒睜開呢!”

這時，安妮跑過去抱著那只漂亮的牧羊犬，說：“叔叔，她好可愛哦。叫什么名字?”

“米加?！?/p>

“米加?米加你幾歲啦?”

爸爸的朋友很高興地說：“才剛一歲呢。”

“是嗎?那跟我們路加還真是相配呢?！?/p>

“對了，叔叔，”安妮認真地問道，“米加在法國的城市生活得好嗎，習慣嗎?”

叔叔點點頭。

我們兩個都害羞地低下頭。原來她從小就生活在法國那種浪漫之都，難怪如此與眾不同!我忍不住偷偷瞄了她一眼，原來她也在看我。從看見她的第一眼起，我就覺得好喜歡她，比起村子里其他的狗，她沒有她們那么招搖、喜歡到處玩，她不僅僅給人一種清新自然的感覺，而且還散發出單純的氣質……這一切都深深地吸引著我。爸爸的朋友會在爸爸家里生活些日子。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高興地歡呼，因為這樣就可以有更多的時間和米加一起玩了。雖然我們不會人類的語言，可是我們用彼此的眼神交匯和我們自己的語言，一樣能表達對彼此的心意。

我們就這樣相處了幾天。我主動找她，帶著她去山坡上和羊群們一起玩。她從大城市里來，應該從來沒有這么瘋狂地玩過。她每天呆在那些貴太太的身邊，她們一定不肯她到處亂跑?？墒沁@樣的青春多無聊啊!我決定趁著這些日子帶著她好好享受自由的感覺。

剛開始的時候，我們各自還有點羞澀，只是靜靜地散步。后來當她看見那么多小羊們在一望無際的綠草地上，心情便一下子開朗起來，她沖進羊群，嚇得羊們到處亂竄。她歡呼著，我加入了她，跟她一起奔跑起來。我們互相追逐，我們在地上打滾，身上滾臟了她也不在乎。我幫她捋掉身上的葉片，她幫我舔掉臉上的雜草。我心里覺得好幸福，長這么大第一次覺得甜蜜是什么感覺。夕陽西下，我們靜靜地走在一起。從遠處傳來悠揚的音樂，我們輕快地踏著腳步回家。

現在是夏夜，我們吃完晚飯，一起坐在院子里看天上的星星。主人們在開心地聊天，小主人跟我們一起打打鬧鬧。約翰喜歡去扯米加戴在頭上的蝴蝶結。為了不讓他欺負米加，我撲到他的身上，撓他癢癢。

安妮開玩笑說：“路加喜歡上米加了，不要小安妮了。叔叔，不然讓你家米加和我家路加結婚吧。”

我心跳得很快：米加，你知道我喜歡你嗎?

就這樣，我們形影不離地度過了人生中最最美好、最最浪漫的一個月。在米加離開的那天晚上，我趁著主人們都睡去的時候，到米加的窗下輕輕地叫了幾聲。原來米加也沒有睡去，她悄悄地推開了門，和我一起跑到那個充滿我們笑聲的山坡上。

在月光下，我吻了米加。米加晶瑩的眼淚滴下來，滴碎了我的心。我告訴她，我愛她，我是真的真的只愛她。

米加的眼里泛著淚光，她告訴我，她回到法國后，會一直想我。她不會喜歡上別人，因為城市里的那些狗紳士們都好虛偽，雖然外表打扮得光鮮亮麗，但他們其實就是有錢的主人們拿出來攀比的：[具，跟他們交流好無聊、好沉悶。而只有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她才能感覺到真正的輕松，她才知道了，什么是自由，什么是幸福。

我們就這樣背靠背，望著遠處的村莊，靜靜地讓皎潔的月光灑在我們身上。我們不覺得冷，因為我們的心互相溫暖著彼此。

第二天，我眼睜睜地看著米加和他的主人、還有爸爸坐上車子走了。我狂奔著去追她的車，我呼喚著，可是有誰聽得懂我是在呼喊她的名字?

“米加，米加，你等我，我一定會去找你的!”

打那以后，我就開始悶悶不樂。安妮好擔心我，她以為我是到了該成婚的年齡。其實不然，我是在思念我的米加。

我的懷里一直藏著米加的蝴蝶結。一年過去了，我依然沒有機會看到我心愛的米加?？墒?，戰爭爆發了。這次的戰爭讓我們之間的距離越拉越遠。我無法相信那次和米加的相遇、相戀是上帝賜予我們的一個美麗的玩笑。

我聽說了我們國家和米加的國家法國之間的戰爭。但是，那并不能切斷我對米加的愛，我對她的思念越來越濃。我每天都會跑到山坡那邊，對著遠處呼喊，我多希望米加能聽見我對她的呼喚，我多希望她能感受到我的思念啊!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戰爭漸漸充斥了人們的生活，許多村莊都變成了廢墟。媽媽好擔心爸爸，爸爸和他朋友現在還都在法國?？粗鴭寢屆咳找詼I洗面，我的眼神也漸漸地變得憂郁，不再有神。

媽媽聯系不上爸爸，于是她決定一個人踏上尋找爸爸的路途。她交代安妮好好照顧約翰，過段時間她一定會回來。我用乞求的眼神望著她，我多渴望她能帶我一起去。但我知道不可能，于是我決定偷偷跟著她，不管追得多辛苦，我都一定要跟著去，我必須去找米加。

安妮攔著我，不讓我去，我掙扎著、嘶吼著。每個人臉上都掛著眼淚，我的眼眶也第一次溢出了淚水。我倒在地上，抬起頭望著媽媽——媽媽，您懂我的心嗎?

媽媽終于愿意帶上我了。安妮慎重地對我說：“路加，一路上要保護媽媽，知道嗎?”

我和媽媽歷經千辛萬苦終于到了法國。一路上戰爭留下的痕跡清晰可見，到處都是廢墟，到處都是逃難的人們。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我們在車站遇到了爸爸。原來，爸爸因為戰爭的關系，決定回國。媽媽熱淚盈眶，我知道，我必須得聽媽媽的話。我又一次失去了尋找米加的機會。

媽媽流著眼淚勸我和他們一起回家，不要去找米加了?？墒钦l又能理解我心里無言的痛苦呢?米加，你在哪里?你還活著嗎?我絕望地看著遠方，淚眼朦朧。我知道，我這一回頭，可能這輩子就再也沒有機會見到米加了。1919年，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了。那年我7歲，對于狗來說，這已經是接近去天堂向上帝禱告的日子了。

這四年里，發生了好多好多事情。安妮和他的男朋友結婚了。約翰現在在村子里當木匠，幫人們造家具，那是他從小的愿望。

我沒有了光亮的毛，沒有了奔跑的速度，沒有了對食物的欲望，也沒有了嘶吼的力氣。我只是整天趴在山坡上，一個人看著羊群在我面前跑來跑去，孤獨地哼哼著，等待著死亡。

爸爸說，現在戰爭結束了，他也應該找個機會去法國看望他的朋友，兩國之間的戰爭并沒有斬斷他們之間的友誼。我聽到這個消息，身體里仿佛再次充滿了力量。我對著爸爸一直叫。這時，安妮的一句話道出了我心聲：“爸爸，請你帶他去吧，他想米加已經整整想了五年了。”

我終于實現了我的愿望?？墒俏也桓冶е蟮南Ｍ?，因為我怕希望太大，失望也會太大。一路上我都在默默祈禱，希望在有生之年還可以再見米加一面。

當我們到了法國的時候，我發現米加住的這座城市已經變成了一個傷痕累累的地方。爸爸在他朋友家附近找到了他的朋友。我在心里暗暗高興，燃起了一點點的希望——米加現在會不會還和他的主人住在一起呢?

“嗨!我的朋友，你還好嗎?”

他們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我是最近才回來的。戰爭打到這里的時候，我們全家人都搬走了?！?/p>

爸爸說道：“萬幸!萬幸啊!真高興可以再次見到你!”

“路加，你怎么也來了?來找米加的嗎?”爸爸的朋友摸著我的頭說。

爸爸順勢問道：“對了，米加呢?還跟你們在一起嗎?”

“沒有，當初戰爭打到這里的時候，我們本想帶米加一起走的，可是米加死活都不愿意離開家。我們實在沒有時間了，所以……這么久了，她應該已經……”

什么?什么?米加，米加死了?怎么可能?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這么千辛萬苦地找到這里，她，她怎么能死了呢?上帝啊，你怎么能和我開這么大一個玩笑?沒關系，米加，我來找你，我來找你!

我跑到廢墟中，用力地刨開一塊塊瓦片。割傷了，我不在乎；流血了，我也看不見……我感覺不到痛，因為痛的是我的心!直到使不動力氣了，我就用牙齒去把東西叼開。

爸爸看我這么傷害自己，跑過來，把我抱出來，“你這是在做什么?米加已經死了，你找不到她了!”

我哭了嗎，我感覺不到眼淚?，F在我連惟一活下去的信念都消失了，我還能靠什么繼續茍延殘喘在這個世上?

爸爸帶我回了家。叔叔從廢墟中找到了一朵被壓在角落的、米加以前綁過的蝴蝶結，是藍色的。雖然被燒黑了一角，已破損不已?？墒钱斘铱吹剿臅r候，我知道了，原來米，加一直沒有忘記我，她也在世界的另一邊思念著我，等待著我。她一定是不敢離開那里，她害怕我去找她的時候找不到，所以她寧愿拋下一線生機，在那里默默地等待著我的出現，她依然在等我去拯救她!在我懷里，放著兩朵蝴蝶結——一朵是米加在很早很早以前給我的粉色，一朵是她一直用來思念我的藍色。我靜靜地躺在那個我們曾經相愛過的地方，癡癡地凝望著月光，在那明媚的月光中，我似乎隱隱看到了米加的笑臉，那些往日的幸福時光在我腦海中漸漸浮現、重演……一遍遍……

我奄奄一息地對著神圣的明月，做我這輩子的最后一次告白：米加，我愛你。這輩子，我只愛你一個。下輩子，我愿意再次成為一只狗，一只可以永遠永遠愛你的牧羊犬。

(責編／江媛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