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有神奇的樹

羅東西最近總問：“常抱鵝，常抱鵝，你阿婆真的是你阿婆嗎?她是不是巫婆?”

“胡說八道!”每次，我都想給他一個大耳光。阿婆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一點巫氣也沒有的。當然啦，阿婆是有點與眾不同，去年，她把自己最后一顆牙當種子種下，結果長出一棵牙樹……

就為這個，羅東西他們老是懷疑阿婆，討厭!

這兩天我就不理他們，一人躲在家里看書。窗外陽光燦爛，屋里涼爽舒適，大樹上知了在叫，四下里靜哨悄，枝葉在窗口打晃，我們家的木頭房子真好!

但是最近，有人往這一帶院墻上刷了好多字：“拆拆拆拆拆……”

拆房的大隊人馬，明天就要浩浩蕩蕩來了，擋都擋不住。阿婆整天氣呼呼的。

今天早上，阿婆驚恐不安地拉著我，小聲說：

“抱鵝呀，阿婆可沒干過傷人的事!”“對呀!”

“可是阿婆王見在要傷人啦!你說這塞是不是不對的呢?”

我一聽，也緊張起來，“阿婆，你到底要干什么?你不許當壞人!我不要你去坐牢!”

還是先把阿婆的真相說一說，你可別以為阿婆真是可怕的巫婆：戴著尖帽子，伸著長鼻子，騎著破掃帚亂飛，到處鼓搗壞事情，動不動發出尖聲怪笑。我阿婆可是地道的中國老太婆，既沒長鼻子，也沒尖帽子，她的掃帚，永遠只能拿來掃地……

就在前不久，阿婆才告訴我，在她還是姑娘的時候，住在鄉下。鄉下有時會鬧旱災，大地干枯，鬧得大家沒飯吃、沒水喝，好苦噢!村里人都快絕望了，但阿婆不絕望，她每天照樣勤勤懇懇地去找水。一天，阿婆記起，有個小時候玩過的山谷里，深深的草叢底下，藏著一條叮咚叮咚的小溪。她辛辛苦苦找了大半天，終于找到那條小溪。只是，它已經不能叮咚叮咚了，只剩下一條水線，在那里慢吞吞地爬著。阿婆一點一點捧起那溪水，高興得哼起歌來。

這時候，她看到天上出現一朵云，那陣子，每天都是萬里無云，一丁點下雨的意思都沒有。突然看到一朵云，阿婆激動得情不自禁對著那朵云唱起歌。沒想到的是，那朵云竟沖著阿婆飄下來，到了阿婆頭上，挨著她的腦袋，嘩啦啦下了一陣雨，把阿婆淋成了落湯雞；再一落地，云栽了—個跟斗，變成了—個小仙人。

就是從那時起，阿婆變得與眾不同起來。那是個過路的小仙人，看到在這么困難的日子里，還有人能夠這么快樂，心里好佩服，于是就拉著阿婆的手說：“愿你的手有神奇的力量，愿你的愿望都能實現?！彼唤o阿婆一種別人沒有的力量。這種力量，阿婆—開始并不知道，她看著變回云朵飄走的小仙人，把手拍拍干凈，因為小仙人手上盡是泥……

這雙沾過很多泥的手，挑著小半桶水回到家里，就開始舀水出來給大家喝。但是，阿婆這小半桶水，到半夜也沒舀完，到第二天還是舀不完。村里的人都來了，家家戶戶都得到小半桶水，可臣可婆這里還有小半桶水。

不光這些呀，阿婆的手掀開鍋蓋，鍋里就有了香米粥；阿婆的手摸摸口袋，就能摸出蔥油餅來。那陣阿婆忙得要命，她得給每戶人家掀鍋蓋，給每個小孩摸口袋，阿婆好忙啊，一次都沒顧上洗手。旱災過去了，莊稼重新長了出來，阿婆才得空洗了洗手，可是手一洗凈，就什么也摸不出來了。阿婆倒沒在意，反正大家不再需要她舀水，不再需要她摸餅了。

不過，她漸漸發現，在她手上沾著泥土的時候，如果她想著什么，那就一定能實現。小仙人實在太照顧她了，勤勞的阿婆卻不好意思常常動用那樣的魔力。只是在我小時候，為了哄住我這個饞貓，她有時會給我口袋里變出糖果來。

其實，我根本弄不清，阿婆究竟有多少奇特的本事。阿婆一直都有點怪怪的，有時候，她會一個人待著，嘴里念念叨叨，要是我跑過去纏著她，想問個明白，她就笑著摟著我，低聲說：

“呵呵，阿婆太老啦，抱鵝太小啦……”有時她往我臉上吹口氣，我一會兒就睡著了。

現在，就是這個好心眼的阿婆，決定開始傷人了。

不過，等她告訴我主意后，我卻覺得很不錯，這樣的“傷人”方式嘛，也許，也許，嘻嘻嘻……

拆房的人真的浩浩蕩蕩來了，還氣勢洶洶的。這兒有幾戶人家就是不肯搬，他們要把我們嚇跑。

“閃開閃開閃開!”一個人掄起大錘就往院墻上砸，人們驚叫起來。

但是，他高高掄起的錘子，怎么半天都落不下去呢?錘子永遠掄在半空，他不累嗎?

他一定喜歡引人注目吧?圍上來的人越來越多，這個人叉開兩腿，眼睛圓睜，錘子舉在頭上，像在玩定身術。我干脆上前推一推，果然，他紋絲不動。要么，想動都動不了啦!

回頭看看人群里的阿婆，她兩手合攏捻呀捻呀，一面鬼鬼地瞧著我，又瞧瞧那個張牙舞爪的家伙。在人們的大驚小怪中，只有我們倆偷笑著。

后面更多人掄著大錘上來了，當然啦，他們要么掄起錘子作英雄狀，要么，連錘子都沒掄起來，這會要是碰到個學素描的人，他一定特別高興，因為這里有各種姿勢的模特……

等所有拆房的人都定住了，阿婆和我就回家做飯去了。

阿婆哼著歌，我也哼著歌，等大驚小怪的爸爸媽媽一回來，好!開飯!

說來阿婆這事是有點傷人，因為等到傍晚，她悄悄給工人們“松綁”后，那些人曬了一天，餓了一天，都累得精疲力竭，畢竟，也不是他們要拆房的，人家只是干活的工人。阿婆過意不去，又給他們送了些饅頭和蛋湯。

不過，第二天，他們又來了。阿婆無可奈何，只好再讓他們受點苦……

好多天以后，他們終于放棄了。又不久，十字路口就在院墻外修了起來，但這是個歪的十字路口，因為它不能穿過我們家，只能繞過。

被阿婆保住的，不光是這幾戶人家的房子，還有附近這一帶，像我喜歡的小啞河呀，老響橋呀，都好好地留了下來。

現在，大家就安安心心住在十字路口。誰也不知道這功勞是我阿婆的，我們倆都守口如瓶。每當我忍不住，想跟我的伙伴羅東西他們宣告這個大秘密時，就會想到阿婆說的：一旦讓人知道，就會有好多人來研究阿婆，說不定她會被關進研究所里做實驗，根本見不到我了呢!然后我那張守不住秘密的大嘴巴，就牢牢地閉上了。

有時羅東西還會問：“常抱鵝，常抱鵝，你阿婆真的是你阿婆嗎?她是不是巫婆?”

“胡說八道!”每次，我都得拼命忍住，免得—伸手給他一個大耳光，阿婆可不想看我干傷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