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壇“三怪”王學仲

王學仲簡介：

王學仲，字黽，筆名夜泊、呼延夜泊，晚年自號黽子、黽翁。1925年10月生于山東滕縣(今滕州市)，系臨近瑯琊王氏望族之后。幼年，受父兄長輩影響與教導，酷愛繪畫書法，并誦讀國學。成年后，“美院三度”，在北平京華藝術學院、北平藝專、中央美院，前后共學習12年，得到徐悲鴻、黃賓虹、容庚、吳鏡汀、李可染等的親授和指導。1953年到天津大學任教迄今，從事藝術活動將近80年。出版有《夜泊畫集》、《王學仲畫集》、《王學仲書法集》和《王學仲文集》(10卷本)，等等。他是具有國際影響的一代藝術巨匠。

一

怪字，對藝術家而言是褒義。在我國繪畫史上，稱怪者，意味著不拘陳規，獨具風格。而且吟詩填詞屬文撰聯，擅畫能書治印篆刻，言而總之，多才多藝，無所不能，能而皆精。他們尤其講究詩書畫印，自然融合，天衣無縫，而有別于傳統的書畫風尚。清乾隆年問，江蘇揚州有幾位書畫家(確是哪幾位說法不一)就具備這些特點，時人謂之“八怪”。

當年，北京解放前夕，王學仲第二次到北平，投考國立北平藝專(抗日勝利后，徐悲鴻擔任校長)，在新生報名室的粉壁上，懸掛著尚待錄取的新生們的書畫作品。徐校長與幾位教師、學生親自瀏覽審評，忽然他在幾幅作品前駐足，格外用心觀賞：一幅是貓與甲蟲在花蔭下相逢，一大一小軀體懸殊，但題詩曰：“蟲貓各相疑，栗栗兩生怕。”另一幅猛虎雄踞山崗，威風凜凜，題詞“誰傳畫虎術，不靠才與天”……徐校長對這幾幅作品極感興趣，遂含笑對大家說：“作者夜泊。他的詩、書、畫看去都有些怪，合稱‘三怪’如何?”同行師生頗有同感，對校長的評語，連連稱好。夜泊者，王學仲也，少時在家鄉研習書畫，特喜歡唐詩《夜泊楓橋》、《夜泊牛渚懷古》等等，故自取別名(筆名)夜泊(或呼延夜泊)。遂后，徐校長含蓄而婉轉地對學仲說：“‘怪’的涵義有貶也有褒，‘揚州八怪’不都是怪嗎?你的畫有一些文人畫的趣味，但是需要下深功夫。要有時代的足印，要有事物的特征，還要有藝術家個人的面貌。”恩師這一席語重心長、充滿期待與鼓勵的教誨，字字精辟獨到，句句說到點子上，學仲終生銘記不忘。踵武前賢，勇于探索，自出機抒，標新立異，是他一生堅定不移的藝術追求。而且，已然碩果累累，德藝雙馨。其實，他在繪畫、書法詩文等文藝領域的造詣，遠遠不止“三怪”了。

二

王學仲1925年出生于中國孔孟之鄉的山東滕縣(今滕州市)的農戶之家。而且，是成分十足的書香門第，忠厚傳家。據《滕陽王氏宗譜》所載，他們是西晉瑯琊王氏望族之后。王羲之一支渡江南遷之后，另一支則散居山東、山西。學仲的先祖自元代遷至滕縣淳河店后，一仍瑯琊王氏注重書道遺風，以書法作驗證是否瑯琊真傳的一大標志。所以，在這片土地上，王氏子弟自幼讀書習字，正如各行各業的能工巧匠，無不把他們的技藝傳給子孫后代一樣，屬于一種子承父業的家傳技能。不過，那是純粹作為謀生的一種手段，不致于衣食不周，凍餒街頭；而王家則是把讀書習字視作修身養性的基本課業。當然，舊社會讀書做官者，對上報告，對下批示，上下公文都要寫得好，才備受尊重。或是坐商行賈，也需寫得一手好字記錄往來帳目。而學仲卻是把書法并非當作“余事”，而是作為藝術，孜孜不倦地下功夫苦練，金文篆隸真行草，無一不工。父親王履安是一位碑學家，專習魏碑，教子甚嚴。學仲自學魏晉而上，古樸無華，其小楷尤精，幼時即苦練《樂毅》、《黃庭》、《洛神》三帖。誠如黃綺先生所言，他的書法“一直要擺脫傳統的約束，極力追求時代的自由，他在書法意的造型上，隨筆構思。因文立意，他是要做到‘拆骨還父’生長出自己的新的藝術細胞的”(見《王學仲書藝·序二》)。師友們的贊語，絕非溢美之詞，學仲少年之時，就在家鄉多次外出訪碑覓碣，親睹各種書體的真跡，從而掌握它們的精髓，以融入自己的書法技藝之中。這是許多(尤其年輕的)書法作者沒有下過的硬功夫。

“習書無妙法，熟極自生姿。意象能深會，登堂八室時。”《題贈江西大學書法學會》一詩，是學仲的夫子自道。

三

幼小的時候，王學仲就酷愛繪畫書法。在《憶昔一首》中說，“書裙無計且書葉，畫壁未成聊畫沙”。關于“畫壁”有一個小故事。孩提時代，他天性好畫，在六歲左右時，有一次他把家里的一面剛剛粉刷好的白墻壁涂畫成山水、樹木，自題《喜鵲登枝》，結果遭到大人的申斥。后來他發現在沙地上也可以畫畫，就喜不自勝地畫了起來。長大了有父兄的直接指導，他就如同進入“科班”似的，認真地刻苦地學習繪畫。如《師事自述》所說的：

少年書法學苗家，親炙表兄九畹花。

濡染丹青師外祖，撫臨碑版步阿爺。

初從東海習鞍馬，復事退翁賦墜沙。

身世播遷昔望族，蘭亭磨破愧瑯琊。

詩中非常清楚地敘述了他師從父(祖)兄輩們學習繪畫、書法的初級階段。他的啟蒙老師都是自己的長輩，他說：“對我文學書畫影響最大的有兩位表兄，一位是我祖母娘家的孫兒張寄庵，一位是我母親娘家的侄兒苗君實。他們都比我大二十多歲……”可以說他是百分之百的“家學淵源”，不愧是望族世家之后。

更難得的是，在他的成長道路上又得到當代藝術大師徐悲鴻和其他幾位名家的親自傳授和指導。遠在初學階段，學仲的親友就把他的作品寄給在南京任教的徐悲鴻評點。長大后，1942年17歲的他到北平入京華美術學院國畫系，從邱石冥學術花卉，從吳鏡汀習山水，從容庚習金石文字學，等等。第二次，1943年他考入北平京華美術學院學習中國畫，教師有齊白石、黃賓虹、張伯英等書畫名家。第三次，1949年春他入國立北平藝專墨畫科，從徐悲鴻、李可染、蔣兆和等當代書畫大家，學習山水、人物。有一次，徐悲鴻在學仲呈送其求教的書法冊頁上寫道：“呼延生方在少年，其書得有如是造詣，秉賦不凡，蓋由天授。方之古人，在唐則近于北海，宋則山谷，明則倪文正、王覺斯，而非趙董世俗之姿可相并論也。”這是一個相當不低的評語。可知徐先生對他有多么賞識和期許了。

1950年，國立北平藝專并入了中央美術學院。那時，國畫沒有得到應有的重視和發展，學生都要學習寫生、油畫。這樣，王學仲在西洋繪畫方面，又有了相當高的造詣。雖然，他沒有出國留學，但從1942到1953年，最后在中央美院畢業，他“美院三度”的學習，尤其后期，他是帶藝進修，相當于研究生的資格，前后12年間所付出的時間和下的功夫，絕非一般的大學生可相比擬的。

1953年，學仲被分配到剛剛經過院系調整后的天津大學土建系教美術課。從此，他一生沒有離開這個學校、這座城市。在教學中，他帶領學生去各地寫生、作畫；在寒暑假期，他與畫友結伴，游覽全國各地的山水名勝，訪碑覓碣，“搜盡奇峰打草稿”，盡得山川浩瀚之氣入于胸次。繪畫、書法、吟詩填詞以及在校課徒授業之外，他還給文化宮業余美術班的工人講課。他的全部生命沉浸于藝術藝術創作與探求之中，時下所謂的休閑生活，如下棋、打撲克、唱歌、跳舞之類，他從來不知為何物!現今，他已整整85周歲，他的生命有將近80年是為藝術而燃燒，他的心臟將永遠為藝術而跳動著。

四

“王學仲先生是我國畫壇上的鐵筆圣手和一大奇才。他長期深入地繼承了中國畫的優良傳統，借鑒了西洋畫的有益東西，自覺地將詩、書、畫熔為一爐，大膽革新，成功地開創了中國新文人畫派，是一個歷史性的貢獻。”“他具有堅實的藝術功力、出色的藝術才華、深厚的學養和非凡的創造精神，經過幾十年的不懈努力，成為我國當代一位實為難得的新文人畫畫家。他的作品繼往開來，學貫中西，氣韻生動，骨法用筆，畫風奇崛，雄渾博大，蒼涼厚重，品位高貴，意境深邃，獨出心裁，獨具特色，獨樹一幟，獨領風騷，具有鮮明的中國風格、強烈的民族精神、顯著的時代意識、極深的文化底蘊。他的一張畫就是一本書，就是一種精神，就是一種力量，就是一種藝術享受。”“他為中華文化的弘揚和昌盛，為中國詩文書畫事業的繁榮和發展奮斗了一生，藝德高尚，胸襟寬廣，崢崢傲骨，熱血一腔，才華橫溢，成就輝煌，譽滿中外，世人贊揚。”(見《時人要識凌云木一代大家在眼前——我看王學仲》)文藝評論家、書法家趙鐵信的評論是對王學仲一生藝術事業的全面、準確而精辟獨到的概括和總結，毫不夸張，毫不過譽。

本人最看重王學仲的是他的繪畫作品。主要的有《神龍圖》、《墨子觀染》、《中流砥柱》、《江鏡》、《垂楊飲馬圖》、《楊柳含煙》、《漓江煙雨》、《香爐峰瀑布》、《關山戎馬》、《西夏王陵》、《雁蕩山水》、《鮮鯉圖》，以及《懷思》、《幽蘭出谷》、《戰地黃花分外香》等等名作精品，不勝枚舉。藝術評論家對其作品，無不贊不絕口，好評如潮，推崇備至，茲不贅述。

他的書法，早有徐悲鴻先生的贊語，已是不刊之論。難能可貴的是，王學仲不僅與畫匠、寫字的不可相提并論，而且更有一般的畫家、書法家所不可企及的東西，他的書畫藝術之所以取得如此巨大的成就，皆源于他有豐富的、深刻的、獨立的藝術思想，或者說他還是一個藝術思想家。最初，在《我畫我畫歌》中，他就唱出了：“我畫即我姓，我寫我所愛。牙慧不欲拾，憑人說好壞。酌古亦量今，會中復融外。”再后，又提“四我”藝旨，即“揚我國風，勵我民魂，求我時尚，寫我懷抱”。這個“我”是大我，從整體說，是中華民族的代稱；從個體說，是有獨立人格、獨自見解、獨具只眼、獨到之處，不是隨波逐流、邯鄲學步之徙。如此尚且不夠，他更提出了“歐風漢骨，東學西漸”的響亮口號。這是大長中國藝術家志氣、大大提高中國書畫在國際上的地位之期盼；同時，也是對中國藝術家的極大的鼓舞和很高的要求。

在王學伸出生后，他的父親就為他從《詩經》“黽勉從事，不敢告勞”句中取“黽”字做了他的“字”；晚年，他又自號黽子、黽翁。而他一生有關繪畫、書法以及文藝的方方面面的理論，升華到哲學的高度，形成了博大精深、意味蘊藉的黽學，已經引起藝術界的關注和研究，產生了很大的影響。

五

王學仲迄今獲得的榮譽主要有：榮獲第二屆中國書法蘭亭杯終身成就獎，當選全國文聯第八屆文代會榮譽委員，獲俄羅斯美術研究院名譽院士稱號。他的書畫作品已在北京、上海、濟南、港澳和俄羅斯、日本等國內外進行了十余次大型個展。他的書法被鐫刻成碑，在國內外(日本)已有將近二十處。現已建有天津大學王學仲藝術研究所(碩士學位授予點、展廳)、滕州王學仲藝術館、徐州王學仲藝術展覽館(黽學學院)等多處，前后舉辦多次王學仲藝術國際研討會和黽學研討會。出版有《書法舉要》、《中國畫學譜》、《夜泊畫集》、《王學仲畫集》、《王學仲書法選》、《王學仲書畫詩文集》(日文版)等。10卷本《王學仲文集》則收入了舊體詩(詞)文、新詩、散文、小說、雜談、文藝評論和藝術專著等作品。2D0余萬字。

王學仲詩詞選

抒懷

何意雕蟲吟詠勤，振毫直掃九天云。淋漓大寫情方快，不作淺斟低唱文。

山水吟

書寫哦詩度一生，歌筵戀場也凄清。六根七欲都能舍，惟見山川難忘情。

多余

古來佳作似汪洋，天壤何須多一王。好學偏貪詞賦曲，作書時取章今狂。

臨沂王羲之故居

千年韋圣故居湮，鳳閣天門筆陣新。一曲池墨香四溢，此間獨少換鵝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