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聯和南斯拉夫不和為何未開戰

在1948至1955年的幾年間，蘇聯和南斯拉夫之間發生的分歧、摩擦甚至于沖突不僅使兩國關系嚴重惡化，還震撼了歐洲地區乃至全世界，甚至險些開戰。但是兩國對沖突的內幕諱莫如深，即使關系進入正常化以后，對此也少有披露。當時蘇聯領導人約瑟夫-斯大林是否準備武裝干涉南斯拉夫、推翻他當時的“頭號敵人”約瑟普·布羅茲·鐵托?如果事實確實如此，那么是什么原因妨礙了該計劃的實施?以下是其中的內幕。

1946年6月6日，南斯拉夫領導人鐵托赴蘇聯首都莫斯科參加蘇聯黨和國家領導人米哈伊爾·伊萬諾維奇，加里寧的葬禮，受到隆重的歡迎。鐵托和斯大林商討了二戰后歐洲的有關問題，并出席了在紅場上舉行的一些活動。在所有外國來賓中，只有鐵托被安排坐在主席臺中間。這似乎向全世界表明，鐵托是斯大林最忠誠的朋友。

納粹德國對蘇聯發動進攻后，鐵托領導的南斯拉夫游擊隊馬上就成了蘇聯最親密和重要的盟友。然而，斯大林和鐵托的關系并不是一帆風順。當時最敏感的是鐵托領導的南斯拉夫游擊運動的主權問題。南斯拉夫游擊運動一再強調其共產主義性質——在英國倫敦有個蘇聯官方承認的流亡政府，這使蘇聯政府感到很棘手。但是矛盾不久就化解了。鐵托在給蘇聯政府的報告中說，95％的南斯拉夫人把民族解放的希望寄托在蘇聯身上……1944年，鐵托的親密戰友密洛凡·吉拉斯與斯大林會晤后，蘇聯向南斯拉夫民族解放委員會提供了高達1000萬美元的無息借款。蘇聯人的慷慨大大超出了鐵托等人的期望。斯大林對他們說：“你們奮斗的事業也是我們的事業，蘇聯人應當竭盡全力予以支持。”

除了提供經濟援助外，蘇聯還向南斯拉夫大量提供軍事援助，共計提供了超過15萬支步槍、近4萬支沖鋒槍、1.6萬挺機槍、6000門炮、69輛坦克和491架飛機。鐵托1944年9月訪問蘇聯時，兩國簽訂了蘇軍暫時進駐南斯拉夫的協定。1944年10月，蘇南兩軍共同采取行動，一舉解放了南首都貝爾格萊德。

此外，蘇聯還在軍事建設，建立情報機構(包括偵察和反偵察)等方面對南斯拉夫提供了不小的支持。蘇聯的外交目的是：不僅與“軸心國”(由德國、意大利和日本等國組成)，而且與盟國(英國和美國等)爭奪巴爾于地區，爭奪南斯拉夫。

1944至1946年，鐵托頻繁訪問蘇聯，受到貴賓般的接待。南斯拉夫領導人密洛凡·吉拉斯和愛德華·卡德爾甚至商討過把南斯拉夫并入蘇聯的可能性。當時全世界好像都認為，南斯拉夫已成為蘇聯最親密的盟國。據吉拉斯回憶，蘇南兩國領導人會晤時，斯大林和鐵托擁抱，預言鐵托將會在歐洲起著重要作用。

雖然蘇南兩國關系充滿著真誠友誼和相互諒解的氛圍，但斯大林和鐵托之間暗藏著的摩擦卻一直沒中斷過。兩者的分歧不僅涉及共產黨政策的關鍵問題，還涉及南斯拉夫背地里與東歐國家和政黨接觸的問題，以及在二戰結束、冷戰開始的背景下調整領土的問題。

蘇聯對德作戰時已習慣“斯拉夫思想”的模式。戰后斯大林并不掩飾，他這樣做首先是為了建立蘇聯在全世界的優勢。為了實現這一計劃，蘇聯人將不惜犧牲任何盟國的利益。

1948年，鐵托和斯大林之間日漸尖銳而突然爆發的沖突不僅是兩位國家領導人心理上的對抗，是兩個同類型政權在“建設社會主義道路”方面的分歧，也是兩個政黨在謀求國際共產主義運動領導權方面的沖突。這是因為雅爾塔和波茨坦協議未能使國家領土問題得到妥善解決，而在巴爾干地區和中歐南部地區突然爆發的危機。

1948年6月19日-23日，布加勒斯特會議通過了關于南斯拉夫共產黨地位的決議。該決議指出：“最近南斯拉夫共產黨在國內外政策的主要問題上實行的是違背馬列主義、對蘇聯和蘇共不友好的政策，企圖將南斯拉夫逐漸引向資本主義。”決議含有威脅之意：假如南共現任領導人鐵托意識不到自己的錯誤，就會被新的領導人取代。

同年7月舉行的南斯拉夫共產黨代表大會上，鐵托作完總結報告后，在“斯大林!鐵托!”的一片歡呼聲中離開主席臺。但是，不管南共如何保證自己對斯大林和蘇聯沒有二心都無濟于事。1949年夏天和秋天，蘇聯對南斯拉夫的指責達到了頂峰，對南共大扣帽子，并發展到粗暴而毫無意義的謾罵。同年12月21日，蘇聯的《真理報》公開宣稱“鐵托叛徒集團淪為帝國主義反動派爪牙的日子已為期不遠了”。這是要進行武裝干預的直接威脅。

開始，蘇聯指望南共內部的“正義力量”能夠把鐵托趕下臺。當這種指望落空以后，蘇聯幾乎從南斯拉夫周圍全線向其施加軍事、政治壓力，而每次挑釁行為都有可能釀成公開沖突。

根據間接的消息，當時蘇聯可能計劃從匈牙利、羅馬尼亞和保加利亞三個方向進攻南斯拉夫，而從亞得里亞海方向采取行動是最切實可行的。進攻行動有可能是大規模的，也可能是局部行動。不僅是蘇聯軍隊，而且“人民民主國家”的武裝力量都有可能參與進攻。情報組織的特別行動也在計劃之中。

能夠確實證明蘇聯及其盟國準備武裝干涉南斯拉夫的消息，是1956年匈牙利事件后流亡國外，后來被缺席判處死刑(死刑于1989年被撤銷)的匈牙利前高級軍官貝洛·基拉伊透露的。

干涉南斯拉夫的行動計劃分三個階段進行。第一階段：在南斯拉夫國內制造大規模動亂，尤其是在反對鐵托政權力量最強的城市和大型企業作亂。第二階段：在南斯拉夫建立臨時國家機構，其成員是南斯拉夫持不同政見者和以南斯拉夫邊境地區為基地的國內反對派代表。第三階段：由南斯拉夫臨時國家機構以“起義者”的名義請求鄰國的共產黨政府(首先是羅馬尼亞和匈牙利政府)給以支持。當南斯拉夫“起義政府”獲得上述國家政府承認以后，羅馬尼亞和匈牙利(在一定條件下還包括保加利亞以及蘇聯的武裝力量)就可以共同采取行動，推翻鐵托政權，建立親蘇聯政府。

斯大林也許剛與鐵托發生沖突時就想過使用武力，蘇聯領導人布爾加寧和赫魯曉夫在1955年的蘇共中央六中全會上的談話能夠說明這一點。布爾加寧提到，1949年斯大林曾經下令所有蘇聯軍事和民事顧問在兩天之內撤離南斯拉夫。此舉可以使人馬上就意識到，蘇南兩國關系正朝著交戰狀態發展。赫魯曉夫也說，在宣戰時通常是這樣做的。另外，赫魯曉夫在回憶錄中也提到這件事，不過他沒有指出具體日期。他寫道：“有一天，烏克蘭安全部長報告，有一大批人從敖德薩前往巴爾干地區。這些人是乘坐軍艦走的，可能是去南斯拉夫貝爾格萊德。”赫魯曉夫還得到蘇聯正準備進攻南斯拉夫的報告。后來為何沒實施，赫魯曉夫也不清楚，只知道蘇聯已經將一個師調往靠近南斯拉夫邊界的地區……

西歐國家和美國的情報機構也獲得了蘇聯要干涉南斯拉夫的情報。情報人員注意到，蘇聯等國軍隊頻繁調動，因此認為蘇聯采取行動的日期應該是1950年秋天至195i年春天。美國中央情報局的軍事專家還估計了向巴爾千地區提供多少裝備能夠滿足蘇軍的需要。

對蘇聯準備干涉南斯拉夫，西方國家領導人的反應相當強烈。還在1950年夏天，美國總統就指示情報機構要特別注意蘇聯在南斯拉夫周圍、保加利亞、北歐附近的動向。6月29日，美國召開了國家安全會議，會上一位蘇聯問題專家喬治·肯南說，蘇聯可能主要從南斯拉夫、伊朗和東德三個方向采取行動。法國外交部也在一份秘密文件中提到，在從歐洲到亞洲這個弧形地帶的幾個地區，蘇聯主要是在德國柏林和南斯拉夫有危險的舉動。

到了1950年年底，美國、英國和法國三國越來越傾向于認為可能發生蘇聯直接或間接參加的軍事政治沖突。美國總統杜魯門12月與國會領導人磋商時公開表示：“蘇聯政府可能已考慮好，與美國進行交戰的時機已基本成熟。”這時，西方國家的注意力都集中于反南斯拉夫活動的進程上。他們預測，雖然蘇聯盟國在巴爾干地區的軍隊難以成功地對南斯拉夫發起武裝進攻，但存在這種可能：蘇聯支持的傀儡軍隊在越過南斯拉夫、希臘和土耳其邊界后發起大范圍局部戰爭。

在南斯拉夫與羅馬尼亞、保加利亞、匈牙利和阿爾巴尼亞交界的地區不斷發生沖突。沖突的次數越來越多，1950年為937次，1952年上升到2390次。為了“解決”南斯拉夫問題，在匈牙利、保加利亞和羅馬尼亞建立了三支國際隊伍。在保加利亞和匈牙利還出現了一些特殊的學校，培訓計劃派到南斯拉夫搞破壞和從事特工的人員。

此時，南斯拉夫還是根據解放戰爭的經驗制定自己的軍事計劃。南斯拉夫軍方估計，軍隊無能力保衛全國，因此準備向中部山區退卻；建立了游擊戰爭最高指揮部，計劃在敵占區開展游擊活動；將居民、牲畜和食物從可能保不住的地區撤出，疏散了工廠企業；在山區修建了水泥和建材倉庫，還建了掩蔽所……總之，為防御摩托化部隊進攻做好了一切準備。可以想像，飽受戰爭創傷的南斯拉夫付出了多大的代價。

當西方國家確信蘇南沖突已不可避免的時候，美國、英國和其他國家開始財政援助南斯拉夫，緊接著又開始軍事援助。1949年秋天，雖然蘇聯拼命反對，聯合國大會還是討論了南斯拉夫問題，并且使南斯拉夫在政治上獲得了國際支持。隨著西方對南斯拉夫軍事援助的增加，蘇聯武裝干涉南斯拉夫的行動危險性越來越大，最后不得不放棄了利用武力推翻鐵托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