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丹霞山就是走進一個神秘的世界,神秘得讓人的神經必須繃得很緊。每一座形態怪異的山石,每一條神秘詭譎的河流,每一棵姿態奇特的樹木,似乎都隱藏著神秘莫測的玄機,使我仿佛走進了南朝祖沖之《述異記》所描寫的奇異詭譎的天地,讓人從內心深處產生一種巨大的驚異。
所有到過丹霞山的人肯定都會被陽元石和陰元石所震撼。那座高達28米、直徑7米的陽元石與內徑長5米的陰元石,再加上高懸半空的雙乳石,給我一種毛骨悚然的神秘感,讓我感到世間的萬物真的全都被上蒼泛靈化了。那被稱之為陽元山的巨石,仿佛是一座高大挺拔、昂首勃起的巨型男性生殖器,陰莖渾圓、龜頭光滑,根部雜樹叢生,綠蔭濃密,我想那肯定是富有生命力的毛發。按照中山大學地質學家黃進教授的計算,這座陽元石的年齡已經高達111.7萬年。它以海拔203米雄健挺拔的風姿,屹立于蒼茫天地之間。我敢斷言那肯定是上蒼為世界造物時造給亞當能夠勝任繁衍人類重任的陽器,否則它不會勃起了一百多萬年還能如此挺拔不倒。而更令人稱絕驚嘆的是只有一江之隔的老君臺北坡上居然長出一處陰元石,我想那肯定就是夏娃的女陰了。只見她上小下大、渾圓溫潤,上部紅潤細膩,下部形成洞穴。她的色彩也酷似人類女性,洞口深黑,里面殷紅,上部長滿黑綠色藻類,而未長之處居然露出了嬌嫩無比的肉粉色,簡直與人類女性生殖器的膚色、形狀、血管、毛發別無二致。我們看到這里不得不為天地造物時的鬼斧神工而強烈震撼,也不得不感到隱藏在這個世界深處肯定有我們人類無法知曉的種種詭秘。
宋代大懦程顥認為,“蓋天地間無一物無陰陽”,正是這種理念,以一種更加潛在、更加抽象、同時也更加隱蔽的形態制約著我們的思維方式與行為方式。這種制約一直到現在,我們的民族恐怕也無法擺脫。正因為如此,我們在丹霞山每到一處能夠讀出的首先就是陰陽相生的自然辯證法了,佇立在六祖堂舊址旁的那株鴛鴦樹就是一個很好的例證。我們遠遠地看去她亭亭玉立如同一體,繁茂的枝葉婆娑起舞不分彼此。當走到近處再看則可以辨清它的樹干是一里一外,居然是兩種不同科目的古樹相互依存,絞織合一。它們樹葉交錯,各現姿容,好像一對久別重逢的情人,相互擁抱著站立在幽靜的山谷天地之間。我想他們肯定是在忘情地熱吻、瘋狂地交歡,如膠似漆,難分難離,居然將時間全都置之度外,千萬年不忍分開。
在我看來這180平方公里丹霞山的每一座山峰都是陽剛帥男,丹霞山腳下的每一條河流都是陰柔美眉。那人面石的粗獷豪放,茶壺山的雄姿勃發,獅子巖的威武雄壯,天柱石的大義凜然,天臺山的堅韌不拔,無一不是陽剛男兒的人格化的現身。而環繞這些男性山巒身邊的正是那些柔情似水的女子,那條從仙人嶺大山深處蜿蜒而來的錦江是何等的溫柔多情呀。仔細眺望,就能看到錦江身邊有一位妙齡女子正婀娜多姿、風情萬種地橫臥江上。她的后腦枕著江流,美麗的鼻梁和下頜正仰望著藍天白云,高隆的胸部和修長的兩腿正沐浴著清澈見底的江水,整個形態惟妙惟肖。我想這肯定就是錦江女神的化身了,這幅美景在民間的傳說里被命名為玉女攔江。當然,與陽剛男性大山相愛的遠遠不止錦江這位玉女,自然還有美麗多情的馬尾瀑、長發飄逸的九年坑雙瀑、環繞高山舞動長練的飛花溪。
讓我驚奇的正是丹霞山給人類昭示的山水萬物泛靈化的生命世界,讓我們不得不認定丹霞山肯定就是男女陰陽共存于世的生命符號。陰陽共生,相輔而成,正是我們人類必須遵循的自然法則。這時,我猛然省悟到為什么丹霞山門前要專門設立一座中國性文化博物館了。在博物館的正中就高懸著一個十分醒目的太極圖,據考這種太極圖始制于東漢煉丹家、氣功家魏伯陽的《周易參同契》。而在丹霞山這種太極圖所闡述的陰陽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的讖言可以說是比比皆是,隨處可見。
在我看來丹霞山的地貌就是上蒼留給我們人類記錄上古時代發展衍變的神秘語言,我們是否能從丹霞山的壯美秀麗的表情上讀懂他的今生前世?人類真的無法想象晚白堊紀時代所發生的陰陽大裂變,一個大型內陸盆地伴隨著火山爆發、強烈地震的巨大轟鳴而使地殼不斷上升,原本深埋于地下的紅色地層上升到地面,又不斷地遭受洪流的沖擊侵蝕,使丹霞盆地的紅層被切割成一片紅色山群,創造成現在的丹霞群山。我們無法從丹霞山的生命里讀懂上古時代的歷史記錄,更無法得知上蒼是怎樣通過洪流、崩塌、風化、巖溶、下切、侵蝕、剝腐、銷溶,去造就我們眼前讓人類驚嘆不已的丹霞地貌,我敢斷言上蒼在創造丹霞山時肯定潛伏著人類無法知曉的巨大玄機。莊子在《秋水篇》里說過這樣的一句話:“物之生也,若驟若馳,無動而不變,無時而不移。……夫固將自化也。”“自化”正是莊子進化論學說的要義所在。然而,“自化”是什么?怎樣“自化”?為何“自化”?他都沒說。我們對遠古的“自化”無法猜測臆想,面對現實的奇觀也是無法說清道明。
丹霞山的每一座山峰都是他的形體,丹霞山的每一塊石頭都是他的骨肉,丹霞山的每一處石紋都是他的膚色,而那丹霞之紅肯定就是他身上流出的血液了,這體形、骨肉、膚色、血液揉捏在一起就構成了丹霞山有血有肉的完整人生。在錦石巖大陡崖的丹霞赤壁,我們駐足仰望著紅色砂巖與灰黑色砂巖相互交疊的壯觀,這就是1928年我國地質學家馮景蘭等來這里考察時命名的“丹霞層”。他用四分之一人類的語言對丹霞山這樣描繪道:“第三紀紅色巖層之下部,常為深厚堅固相間塊狀巖與礫巖,侵蝕而后,絕崖陡壁,直如人造堅固偉岸之炮壘,而不知其為天造地設也……”馮老先生描寫得十分精彩,只可惜我們從這里讀到的只是丹霞山的形成過程,而沒有讀懂最初是什么原因導致晚白堊紀的那次山崩地坍的造地運動,又是什么力量會讓丹霞山的種種生命符號產生出如此鬼斧神工的驚人效果。
詩人石英先生來丹霞山采風后寫了“丹霞紅,紅天下”的著名詩句,對丹霞山的特征作了藝術的概括。在我看來山上那些紅石其實就是對丹霞山成長史上的一種火紅的生命記憶,只是丹霞山使用的是大地的語言系統,我們人類可能還不能破譯它罷了。那塊陡崖高130米、寬400米的丹霞赤壁,那砂巖的紅色和礫巖的灰色,似乎就是一種殘存在丹霞山體內的遠古的熱情,那砂巖沖刷層、交錯層的各種縱橫交錯的節理,似乎又是一種凝固在丹霞山體內曾經痛苦掙扎的艱難訴說。正因為如此,我們總是無法從它們身上完全讀懂眼前美麗的丹霞山的前世今生。那座與人類男性陽器和女性陰器的形象完全一樣的陽元石和陰元石,難道僅僅是“巖石侵蝕而成”?我推論在這“侵蝕而成”的背后肯定還隱藏著令人類至今還無從知曉的深奧玄機。人類至今也無法明白上蒼以生命為主題、以陰陽為形式,給丹霞山的山山水水進行謀篇布局時是何等的精致,又是何等的玄妙!
當匍匐爬行于長老峰景區錦石巖的登天古道,你的心中便會產生一種離世隔俗的超然,在你大汗淋漓歷經艱苦之后登上建在那險峻雄奇丹崖絕壁錦石巖洞中的石窟寺,便會被這幅古樸恢弘、蒼遠神秘的宗教圖畫所震懾了。那火紅輝煌的巖石上遍布著無數風化的洞穴,猶如蛟龍鱗片閃耀天光。祥云在腳下騰飛,萬物在眼前靜穆,菩薩在此打坐,羅漢在此參禪。我想他們肯定是在思考這座丹霞山的宿命,他們肯定是在苦思冥想這六百里丹霞的前因后果、今生來世,否則他們鍍金锃亮的佛臉為什么總是那么的嚴肅?那摩崖石刻的“紅塵不到”、“赤誠千仞”、“呼吸通天”肯定都是前人在此思考人生、思考丹霞時各自的感悟,每一筆每一畫全透露出他們已經參透佛法的飄逸。在這里能看到竹波煙雨,能聽清松澗濤聲,能聞得晨鐘暮鼓,能悟出人生哲理,也能悟出禪宗隱語。因為在這里面對著從2500萬年前的晚白堊紀衍變而來的600里丹霞,每一個人都會感到自己的渺小,唯有“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的份兒了。確實,我無法達到《達摩大師四行觀》里說的“得失從緣,心無增減”的至境。
當你從這里再攀丹梯鐵索登至錦石巖頂時舉目遠眺,盡收眼底的是那酷似得道高僧的人面石、相依相伴的姐妹峰、滿懷茗香的茶壺峰。若展觀日出,昏賞夕陽,時而輕紗薄霧,時而縹縹緲緲,時而云開日出,時而霞落云飛。將自己置身于這樣的仙境美景之中,心里自然會頓生無限感慨。我忽而想起胡適先生曾對《易經》進行注釋時說過:“以為天地萬物的變化,都起于一個動字,而動的原力則是陰陽,所以說剛柔相推而生變化。”我這才猛然省悟,為什么丹霞山處處都彰顯陰陽之形呢,原來它是天地萬物變化之力,而眼前這云霧繚繞、美不勝收的丹霞山,在千萬年之前的晚白堊紀從一片內陸盆地,被“陰陽之力剛柔相推”而變化成了眼前的高山大川,那么在千萬年之后呢,它又將會被“陰陽之力剛柔相推”變化成什么模樣?還會像眼前的這般峻秀美麗嗎?佛家講究因果,眼前丹霞山美輪美奐的果都是過去種下的因所結下的,那么我們眼前生存環境破壞、全球氣溫上升所種下的因,丹霞山的未來將結下什么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