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詩言志”,即指詩人借助詩歌抒發自己的情感。人們在社會實踐中,會產生各種各樣的情感,但是不同的情境會有完全不同的感受。同是春天,有“紅杏枝頭春意鬧”(宋祁《玉樓春》)、“春風又綠江南岸”(王安石《泊船瓜洲》)等美景佳句,也有張先的“重重簾幕密遮燈,風不定,人初靜,明日落紅應滿徑”(《天仙子》)和蘇軾的“不恨此花飛盡,恨西園、落紅難綴”(《水龍吟,次韻章質夫楊花詞》)的悲春之情。在這里,詩人把自己的感情賦予自然景物,而我們如果滲透了自然景物的寓意。自然也就體會出作者的思想感情了。于是,我們就可以說“志”已與詩中之景渾然一體。出現在詩歌中的這些景物我們就稱之為“意象”,是作者之意與自然之象的結合體。準確把握其含義,才能更好理解詩歌主旨。
初唐四杰之一的駱賓王,于唐高宗儀鳳三年(678年)任侍御史時,因上書議論政事而觸怒皇后武則天,被誣下獄。這年秋天,他在獄中聞蟬鳴寫下了這首詠蟬抒懷之作。
在獄詠蟬
西陸蟬聲唱,南冠客思深。
不堪玄鬢影,來對白頭吟。
露重飛難進,風多響易沉。
無人信高潔,誰為表余心。
前四句,物我分寫,一句說蟬,一句說己,上下旬意一氣貫通;后四句亦物亦我,渾然一體。運用比喻,以“露重”、“風多”喻環境惡劣。“飛難進”喻宦海浮沉,“響易沉”喻言論受壓。借詠物寓抒情,滿腔忠憤。溢于言表。詩中蟬的形象,既是自然之物,又是作者人格、遭遇和思想感情的化身:“濃重的秋露沾濕了雙翼而難以飛進,蕭瑟的秋風有阻遏了鳴聲:沒有人相信我的高潔,又有誰替我表達我的心跡呢?”讀來句句詠蟬,味之句句抒懷,極其含蓄而又淋漓盡致地寄托了自己遭讒被誣、有冤難申的悲憤心情。
同樣,劉琨在《重贈盧諶》中用“朱實隕秋風,繁英落素秋”比喻自己的壯志在艱難時世中受挫,用“狹路頌華蓋,駭駟摧雙辀”比喻自己的事業遭到失敗。陶淵明在《歸園田居》中用“羈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來表達對約束自己的仕途的厭惡和對田園生活的思念。像這樣在詩中借物詠懷的例子舉不勝舉,可以說,“物”即是“我”。
正由于作者情感的不同,導致他們在特定環境中產生不同的心緒,如前文提到的,面對春天。宋祁、王安石眼中見到的是美景,而張先和蘇軾表現的卻是憂愁。如果說他們由于心境的不同,看到的是春夫的不同的側面,見生機盎然之景而喜,睹落紅而悲。那么,我們再來看一下龔自珍的《己亥雜詩》其五:
浩蕩離愁白日斜。吟鞭東指即天涯。
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
這首詩寫于道光十九年,龔自珍辭官南歸,剛出都門的時候。前兩句以日落寫自己離愁之廣闊難禁,后兩句從落花、春泥展開聯想,從愁思中擺脫出來,以落紅自比,寄予了深情,表達了自己不甘退伏和憧憬未來的獻身精神。
再如,在宋、金爭斗中,著名的主戰派人物陸游,壯志始終不渝,但是,由于統治集團奉行屈辱投降的政策,他屢遭排擠的打擊,境遇不佳,但氣節不改。他在《卜算子·詠梅》中寫到“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這首詞即是托物言志,表達了自己絕不與投降派同流合污的思想。
不僅如此,詩中之景還可起到其他的作用。白居易在《琵琶行》中多次寫到江、月,如“醉不成歡慘將別,別時茫茫江浸月”,通過月下蒼茫之景襯托離別之“凄慘”,增強了詩歌的感染力:用“東船西舫悄無言,唯見江心秋月白”來描寫聽者如夢初醒的心態,從而烘托出琵琶女演奏技藝的絕妙:在琵琶女自敘身世的過程中,用“去來江口求空船,繞船明月江水寒”。寫她的凄苦與孤零,借“同是天涯淪落人”和自己的遭遇自然地連接在一起,表現自己的淪落之感。可以看出,同是寫江、月,其作用各異,但都是和作者之志、詩人之意分不開的。
詩人吟詠的對象同樣是落花,但表達的情感卻不盡相同;同樣是吟詠春天,但見到的卻是不同的景致:同樣是借物抒懷,又因個人的情感而作用各異。一言以蔽之,詩中之“景”多“風景”。明確了這一點,無論閱讀文學作品,還是文學創作。都有重要的指導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