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靜。清冷的月光斜斜地從窗戶照進來,落在地板上,映著我的面頰。
我想,人只有在徹底的安靜中,才能把一些問題向著更深更廣處去想。難怪魯迅先生會自稱愛夜之人,“自在黑暗中看一切暗”。
從落地的玻璃窗向外看,兩道街燈映照著剛剛被雨水沖刷過的道路,反射出一片祥和與寧靜,偶爾有一兩輛汽車飛馳而過,遠處的高樓燈火星星點點,霓虹閃爍里炫耀著這個城市的繁華。忽然聽到樓下有些微動靜,探頭出去細看,原來是一個衣衫襤褸的拾荒者正借著路燈“淘寶”。看著他嫻熟地用一個長鉤子在垃圾堆里撥弄著,然后找出他認為有利用價值的東西,裝進起了毛的麻袋里,最后離開,前往下一個目的地。我想象著他在找到或是易拉罐或是塑料瓶等東西時可能有的各種表情,應該是心滿意足地一笑吧。他應該不知道自己的狼狽,他應該不排斥自己的貧窮,但是看著他的我,卻忍不住想說,這個城市,還有燈紅酒綠掩埋不住的辛酸!
想起了從前在電視上看到的一個畫面。一個九歲的男孩,在墨脫的螞蝗區為行人背行李。墨脫是中國典型的貧困地區之一,這里沒有公路,進入墨脫只能靠步行,穿越螞蝗肆虐的原始森林,走過隨時有塌方危險的山道。而一個瘦骨嶙峋的九歲男孩扛著碩大的包裹就這樣穿行在一個常人無法想象的路途中。兩頰和眼眶因為消瘦而凹陷,脊背因常年背運重物而略微彎曲,皮膚因為終日曝曬而顯得黑亮。一個行人看著覺得憐惜于是提出幫他分擔一些重物的要求,但出人意料的是,男孩很警覺地拒絕了,他說,“我要靠這個賺學費的。”
我還記得男孩抬起頭來看行人時那雙黑亮的眼睛,清澈到沒有瑕疵,卻又閃爍著懷疑與驚恐的影子,這樣的眼神每每在記憶里灼傷我。孩子有天真的權利,有不懂世事的權利,有逃避生活責任的權利。但這不是所有孩子都能得到的恩賜。一些孩子,貧窮給他們的童年罩上一層灰色,貧窮讓他們過早接觸生活的真相。劉醒龍有一首小詩,題目叫做《一碗油鹽飯》:
“前天我放學回家,鍋里有一碗油鹽飯;昨天我放學回家,鍋里沒有一碗油鹽飯;今天我放學回家,炒了一碗油鹽飯,放在媽媽的墳前。”這首被稱為“一看就想哭”的小詩,震撼我的不是言辭的華麗,不是詩韻的工整,不是構思的精妙,而是它對真真切切的貧困的描述。貧困仿佛有著巨大的吞噬力,在這黑暗籠罩下,人們生活中的一切陰霾有了存在的泥土,它們肆無忌憚地發芽成長。
被聯合國秘書長安南稱譽為“第一位在中國農村從事艾滋病預防宣傳的女性活動家”高耀潔深入農村后,找出了中國艾滋病傳播的根源竟然是——賣血!又是一場因為貧窮而導致的浩劫!賣800cc的血換取50元,究竟該說這是驚人的數字還是令人心痛的現實?貧窮確實已經不是危言聳聽的遙遠話題,也不是依靠偶爾的捐款所能解決的社會問題。貧困已經成為了發展必須解決的痼疾。
莎士比亞說,慈悲是高尚的真實印記。面對同一片月光下的不同生活,面對同一種血脈的不同際遇,慈悲是不是我們對自己最起碼的要求呢?然而,面對貧窮這個歷史性的社會命題,又不是僅僅靠慈悲心可以解決的?,F在,我們更需要的是責任!這責任,是每一個炎黃子孫要為同胞負起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只有每個人都感覺到肩上的重量,只有每個人都能互相伸出援助的手,只有每個人都能擁有勇氣去承擔這責任,我們才可以像食指那樣,“當蜘蛛網無情地查封了我的爐臺,當灰燼的余煙嘆息著貧困的悲哀,我依然固執地鋪平失望的灰燼,用美麗的雪花寫下:相信未來?!?/p>
今夜,那一片月光隔著薄薄的簾子照進來時,我想起許美靜的那首《城里的月光》,想起那句“城里的月光把夢照亮”,忽然有一個心愿,希望同一片月光能照亮墨脫那個九歲男孩的夢,希望同一片月光能照亮這片土地上每個人的夢。
(指導教師:楊仲)
雪歡
這是一篇直面“貧窮”的文章,平靜的敘述中包含作者一顆悲憫的心,一篇作文能夠把目光投向現實,這在當今的中學生中已屬難得,更可貴的是,文中沒有單純地呼喊“愛”、“奉獻”這樣空洞而常見的字眼,而是提出“責任”、“勇氣”這樣的詞,想一想這是不是我們需要擔當的呢?語言平實,卻能打動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