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白雪、一桿花槍告訴了我們他的名字;
一場恩怨、一封休書講述著他的傳奇;
沒有青史留名的榮耀,只有令人心動的故事……
——題記
秋風瑟瑟,吹打著無人的寂靜,劃破夜空的簫聲也壓低了聲音,如訴,如泣。當年的八百里水泊已哭干了眼淚,只有歲月留下的震撼天地的豪氣,還在讓我們回憶曾經的輝煌。忠義堂、聚義廳的牌匾還在嗎?只怕早已化成泥土,融進了屬于自己的土地。山復一山,水又一水,這美麗的殿堂依舊散發著特有的芬芳,唯獨少了英雄的槍舞,顯得落寞凄涼。天空沒有了鳥兒的展翅,白白的云,藍藍的天又在為誰作著背景?恐怕也只能褪去本來的面目,回到清靜,自然。
他的一生,也許注定就是一場悲劇。
很難相信,被逼上梁山的第一人竟會是他——原東京八十萬禁軍教頭、人稱“豹子頭”的林沖!
剛開始,電視劇著重表現了他厚祿的官職、幸福和睦的家庭、與世無爭的性格。
這一切,似乎與逼上梁山毫不相關。然而,他的一生是不平靜的,風浪才剛剛掀起……
一日,他陪妻子去岳廟還香愿,離開妻子隨步閑走時在菜園子遇見了魯智深,二人一見如故同去喝酒,卻被告知妻子遭人調戲。他匆匆趕去,親眼看見妻子被當朝太尉高俅的干兒子高衙內調戲,他雖有滿腔憤怒但卻有所顧忌,“先自手軟了”。這時的他還是個怕惹是非的人,抱著息事寧人和吃點虧算了的態度。但他的退一步卻使高衙內更進了一步,結果導致事態愈演愈烈。由高俅一手導演的誤闖白虎堂事件,一下子將事態升了格,也徹底改變了他的命運——一夜之間便由昔日的禁軍教頭變為階下囚。但即使是這樣,他仍然抱著日后能平反昭雪重回東京的幻想。在刺配滄州途中,盡管兩個公差是那樣肆無忌憚地凌辱虐待和企圖暗算他,他也強自忍住了。火燒草料場是他性格升華的開始,他從來沒想要殺人,但高俅卻非要追著殺他,必讓他死無全尸而后快,連躲也躲不脫,他這才真正忍無可忍了。
在滄州,在那一夜的雪與火中,他終于手刃了自己昔日的朋友陸謙,也扼殺了自己的一切幻想。皚皚白雪埋葬了他的全部希望,熊熊火焰也吞噬了他的所有隱忍。風雪山神廟,終于使他完成了由安分守己的良民向大澤龍蛇的蛻變。正如蟠龍的一聲仰天長嘯,曾經的八十萬禁軍教頭已在凄迷的風雪中消失,活下來的,是令整個江湖膽寒的“豹子頭”。
當我閉上眼睛,回憶那一幕的情形時,我感到一種靈魂深處的震顫:慘白的雪,殷紅的火,漆黑的夜。導演用一種冷峻而瑰麗的筆調,用白、紅、黑這三種對比最鮮明的顏色,為我們勾勒出一幅極具視覺沖擊力的畫面,帶著蕩氣回腸的悲壯,永遠凝固在我的記憶里。他凜凜佇立在呼嘯的北風中,臉龐被仇恨扭曲,目光前所未有的兇狠,仿佛一只被逼到角落無路可退的野獸,草料場上的熊熊火焰騰起莫名的古怪形狀,就像地獄的圖騰,在他后背打上復仇的烙印,漫天大雪交織成一張密密匝匝的銀白色大網,輕輕由空中撒下。他站在遍地的雪白血紅中,大口呼吸帶著血腥的冰冷空氣,仰頭望著灑下紛紛揚揚大雪的幽暗蒼穹,悲愴蒼涼地長嘯道:“好大雪!”
普天之下,竟再無他立錐之地。只有遙遠的東南方,八百里水泊梁山,靜靜等候著自己真正主人的到來。
電視劇《水滸傳》在展示林沖這一典型人物性格的逐步轉變方面,無疑是成功的。如果我們承認林沖當初的性格中不失柔弱的成分,那么,是高俅的“逼”才促使他變得逐步剛強起來,“堅硬”起來。一般來講,武藝高強與性格剛強如影隨形,像武松和魯智深就是佐證。但林沖卻不然,他的性格乃是因為“逼”才徹底改變的。而這種性格一旦改變,便顯示出他獨特的個性,從他火并王倫的處理方式就可見一斑。當他看到王倫不愿收留同樣無路可走來投奔梁山的晁蓋等人時,當即義正詞嚴地表態:“眾豪杰休生見外之心,林沖自有分曉”,“倘若這廝今朝有半句話參差時,盡在林沖身上。”像這樣鏗鏘有力的話語,倘若擺在當年那個性格柔弱怕事的林沖身上,那是斷然說不出的。
到了梁山轉折時期,林沖有逆反表現也就順理成章了。像林沖這樣對朝廷懷著不共戴天之仇的人,他絕對不可能同意被招安。他并非不愿意像宋江那樣去“忠”,只緣他在心底已經對那個腐敗的朝廷徹底絕望,他當初就是那樣去“忠”著的,換來的卻是令他寒心的“逼”;但他又為時代所限制,擺脫不了眾好漢們所推崇的“義”,他沒辦法去阻止和打破宋江們希圖招安后封妻蔭子、青史留名、有個好歸宿的幻想。他又一次面臨絕路。央視《水滸》將林沖之死做了大膽變革:得知宋江放了高俅后吐血身亡。這一大膽的改動,實在是絕佳妙筆!當我在原著里看見林沖和大家一樣全伙受招安后,依舊沖鋒在最前線,最終破了方臘在六和塔中風而死,心里莫名地感到悲哀:這不是“豹子頭”的人生,而是懦夫的寫照!
在電視劇中,梁山108位好漢第一個去世的是林沖。他沒有死在征方臘的戰場上是他的幸運,但他在梁山眾好漢中“獨占鰲頭”第一個死去,留給我們的只能是深深的嘆息。
林沖是一個對生活喪失所有希望的悲劇英雄,他的身上我們能見到很多中國人的人性特點:他嘗試著去改變,但當命運無法阻止的時候,只有選擇默默無聞地走完自己的人生。林沖奮斗了一輩子,為了顧全大局而隱藏自己的本性,他是個愛心滿懷的悲劇英雄,一個被時代葬送的英雄。
月圓之夜,蛇矛閃耀冷光,正如林沖的眼神,堅毅而剛強,給他的強盜生涯抹上亮麗的一筆。
唐風
這篇文學短評,對電視劇《水滸傳》中有關鏡頭的描述很見功底,對林沖性格逐步轉變的分析入情入理,充分展示出作者對名著情節的諳熟以及對林沖這一形象的深刻認識。尤其是“央視《水滸》將林沖之死做了大膽變革”,“這一大膽的改動,實在是絕佳妙筆”的論述,體現了不俗的認知水準。
語言表達靈動自如,諸如“皚皚白雪埋葬了他的全部希望,熊熊火焰也吞噬了他的所有隱忍”,“仿佛一只被逼到角落無路可退的野獸,草料場上的熊熊火焰騰起莫名的古怪形狀,就像地獄的圖騰,在他后背打上復仇的烙印,漫天大雪交織成一張密密匝匝的銀白色大網,輕輕由空中撒下”等文句,用詞貼切,句式齊整,且巧于修辭,讀來不乏詩的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