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寒說為自己寫傳記的人是惡心的,那么請允許我在即將邁入成年的日子里惡心一回。
[1]
我極少看到過自己4歲以前的照片,偶有的幾張,都是穿著那件白底紅點的裙子,傻愣愣的樣子,據說我小時候不被喜歡的,我爸爸沿了我奶奶重男輕女的腐朽觀念,而我又生得不水靈不機智,自然不是討喜歡的孩子。
我在學會走路沒多久后便發揮超常地走丟了一回,被個大我近10歲的男孩撿回家。他說他見我夾雜在馬路中央不停地哭便把我抱了起來,還因此遭卡車司機罵了一頓,斥責他沒把小孩看好阻礙了交通,他有苦說不出,抱著我四處詢問是誰家的小孩,結果是無人認領,他便帶我回了家。
我可以想象這是怎樣的場面,也慶幸自己的僥幸。
我父母當天下午便找回了我,后來兩家人因此交好,他后來的許多個中秋節都會帶我出去放煙花,這是我至今想起來仍然感動的地方,現在他已娶妻生子,女兒像他的妻,淡眉小眼,容貌不好,而我甚是喜愛。
我已經從需要別人愛的階段成長為有能力去愛別人的人。
[2]
在發生過走丟事件后,父母便把我交給奶奶撫養,而奶奶因疏于看管使我出了點小意外,后我又不得不輾轉到外公家,有時候我的記憶力好得出奇,總能對一些不經意的片段過目不忘。如同幾年過去我還清楚地記得我媽媽不顧我的哭喊把我拉上車并撇在外公家,獨自離去的鏡頭。但我也明白她的無奈,迫于生計我任性不起來。
外公是不善言辭的人,但總能在我哭著要回家時把我哄得不吵不鬧。他把我的手掌攤開放在他的手掌上,指著上面的掌紋告訴我,我這一生就是這樣,多歧路多劫難,每有點曙光便被截斷,如果硬要回家,只怕會被壞人抓走。
我是斷掌,看著與他人不同的掌紋,便信了外公的話。他不是算命的半仙,卻也多少說對了一半。
于是我只能每天眼巴巴地坐在天井,隱忍地哭著,看花看草看天空,盼著我父母什么時候才會從崎嶇小路的那一頭出現,把我接走。
這一盼便是一年。
[3]
當我到了可以上幼兒園的年紀時我終于回到了那個沒住過多長時間的家。
命運多幽默,見不得我安生,安排我目睹了一場血光之災。
我親眼看著我最要好的玩伴坐在欄桿上,一不留神便掉了下去,當我趴在欄桿上往下看時,只見她小小的身子仰躺在水泥地面上,血從身下滲透開來,這是多戲劇的場面,更戲劇的是我向來和藹的老師厲聲責問是不是我將她推下去的。
后來我在幼兒園的樓梯里摔過一回,人倒沒事,只是眼睛腫脹不堪,拍片的醫生說,按這力度,只需再近幾毫米,我的眼睛便要廢了。這次的意外導致我眼周留下了一道無論多少雞蛋都敷不去的淤青。后來我看過一篇文章,里頭說眼周有傷痕的女孩,說明她們的命好得連上天都忌妒所以便讓她們遭受一點小傷。
這樣的說辭自然是沒科學依據的,但也讓我心里多少有了幾分慰藉。
[4]
整個小學時期堪稱我迄今為止的黃金時代,如果連任五年的班長職位不值得一提,如果每回考試科科名列前三的成績也不值一提,那么我想說說后來我獨立的那半年生活。
在我讀五年級的第二個學期我一直一個人生活,我媽媽奔波于新房子的落成與裝修,爸爸忙于工作,他們只在固定的時間給我固定的生活費,其余的時間了無蹤影。好像我一直就是獨立的孩子,無論生活上還是學習上,初上小學時是自己一個人到校園里報到,而他們從不關心我的學習,好在我逐漸成長為聰慧的孩子并自覺學習。他們會在我成績出來的時候問考第幾名而不是多少分,這導致我后來很好強。
那半年日子我每天旱旱便起床,煮好足夠吃上一天的飯菜,然后背課文,上學。我一直很善待自己,不想學習的時候就無所顧慮地玩,什么時候想學習了再回到書桌前坐好,我開始養成一定要看著電視入睡的壞習慣,并迷戀上各類恐怖題材的小說與電影,而我的生活環境也使得我有條件制造各種恐怖氣氛,我常常夜間關燈躲在密封的房子里看鬼片樂此不疲。
而從未有人說過我心理陰暗,我陽光得太陽見了都自卑。
在我快上六年級的時候我告別了這種生活,我母親通知我打好包裹南下去新居。
于是辦好轉學手續后我便馬不停蹄地走了,到車站送我的同學們紅著眼眶,讓我油然而生出一種壯士一去不復返的豪邁情感,那時候手機尚未普及到我們這個年齡層的人,于是只能來來回回地寫信,寫到郵差對我家輕車熟路的時候我們已經開始擱淺了這段感情。
[5]
我的中學是個處于封建統治的舊社會,這里等級制度分明,優等生可以進入快班成為重點培養的對象,差生則是一個缺少關愛與關注的群體,我滋潤地活在封建社會的上層,沐浴在各種充斥著羨慕與嫉妒的目光里。
但我開始不安于現狀,如我喜歡的作家所說的那樣,人生沒有什么是不可以做的,也沒有什么是非做不可的,我放棄了學業外出打工,這個決定首次引起了我父母對我學習的關注,但他們的關注無濟于事。
我找到一份從事化妝品銷售的工作,借著皮膚優質與口才優勢,業績倒也不錯,雖然說無商不奸但我還是厚道地累積下了一批回頭客,當時唯一的障礙就是語言吧,雖然同是潮汕方言但語調上卻存在著極大的區別,不過這也只是時間性問題,這種障礙隨著生活的耳濡目染便能消除。
我有一個生活封閉得連上下學都要父母接送的同學,她對我的生活難以接受,震驚程度不亞于被外星人綁架。
現在我仍是一名學生,我在工作的第二個月便被媽媽的一句話催回了學校。她說,你的學歷必定成了你的日后發展的絆腳石。語氣如此堅定,讓我不得不開始反省自己的沖動。
現在我即將畢業也即將成年,我將告別我過去的十七年兵荒馬亂的生活。
有人說我的父母不合格,缺席了我的成長盛宴,也有人說我的成長軌跡過于扭曲。即便如此,我還是豐富充實地度過了十七個春秋,我并不比同齡人缺少什么,相反地,我還在適應能力、管理能力、交際能力、應變能力及生活閱歷等方面占據了絕對優勢。
有回聽老師評價九零后,他說這是一個養尊處優的群體,以至于連蚊帳都不會搭,離了父母便開始想家,生活受不得半點苦,碰到什么就大驚小怪,完全是祖國不可托付的下一代。
也許生活中確實存在這樣的人,但這話未免太主觀臆斷,如果他能夠去了解每一個人,他將明白這話錯得有多離譜。
縱然明日萬般艱辛,我仍會是內心強大的孩子。
#9829;編輯/孟廣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