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嶸



19世紀中期,沙皇俄國以“代為收復”的借口侵占伊犁,并“尚欲帶兵前往收復烏魯木齊”的消息傳到京城之后,清朝政府愕然,一片混亂。
時任陜甘總督的左宗棠隨之接到清廷敕命,著其加強肅州(酒泉)防務,并就近統籌考慮應對新疆時局的問題。頓時,左宗棠感到形勢嚴重。他心里非常清楚,沙俄出兵伊犁,“名雖代為收復,詞近順而心甚狡”,是在阿古柏叛亂狼煙四起時,沙俄采取的一種乘人之危的強盜行徑。
面對新疆目前的危局,手握西北重兵的左宗棠,決心籌組西征大軍,反擊侵略,收復新疆。
1875年,清朝政府決定,任命左宗棠為欽差大臣,督辦新疆事務,開始收復新疆的準備工作。
左宗棠自蘭州移師肅州(酒泉),坐鎮河西指揮戰爭。由湘軍都統劉錦棠率領西征軍主力挺進新疆。1875年春天,清朝大軍揮師西進,直奔玉門關外而去。
馬革桐棺臨危受命
西域幅員遼闊,交通不便,運輸軍糧代價很高。自古用兵西域,都把兵精、餉足作為先決條件。左宗棠對西征的艱巨性深有了解,所以他不惜一切力量,籌備軍糧。
到1876年夏季,烏魯木齊戰役打響之前,運至前線的軍糧已達四千多萬斤,完全可以滿足清軍作戰所用。
1876年4月7日左宗棠到達肅州時,劉錦棠已在該地待命。左宗棠與之詳細研究新疆形勢和作戰計劃,提出第一階段的任務是攻取烏魯木齊,消滅阿古柏匪幫,收復天山南北廣大地區,第二階段的作戰目標,則是收復沙俄占領的伊犁地區。
左宗棠不惜“馬革桐棺”“老死西域”,而以垂暮之年(時年六十五歲),病弱之軀臨危受命,立下了誓死必勝的信念,決心與外寇展開殊死的搏斗。但畢竟精神體力不支,主帥不能親率前鋒,就在肅州坐鎮督師,而把前敵指揮權全部交給了湘軍督統劉錦棠。
劉錦棠欣然領命,所部已分幾路準備相繼出關。就在這時,左宗棠接到清廷決定為西征軍籌撥軍餉一千萬兩的上諭,解決了后續部隊軍費不足的燃眉之急。消息傳開,全軍歡欣鼓舞,士氣為之大振。
1876年4月26日,劉錦棠辭別主帥左宗棠,率大軍出征。
烏魯木齊首戰告捷
哈密是從西域進入中原的咽喉,歷來為兵家必爭之地。西征軍前鋒部隊統帥張曜已先期至此,屯田積谷、興修水利,所以,左宗棠的西征軍主力部隊,很順利地進入哈密。
西征軍主力部隊各營到達哈密后,把從肅州等地陸續運往哈密的軍糧,再輾轉搬運,分運至巴里坤和古城(今奇臺縣)。很快,劉錦棠的前鋒部隊,已占據了距離烏魯木齊只有不足三百里的濟木薩(今吉木薩爾縣)。清軍大部隊嚴陣以待,兵鋒直指烏魯木齊。
烏魯木齊的占據者是投靠阿古柏不久的白彥虎。白彥虎原來是陜西回民起義的領袖之一,后逃至新疆哈密。清軍攻入哈密回城,白彥虎擄掠哈密回王邁哈默德之母逃到吐魯番,降附了阿古柏匪幫,背棄回民起義的根本利益,成為外寇在烏魯木齊防線的馬前卒。
劉錦棠率清軍集駐濟木薩,離此不遠的阜康縣的匪軍敗逃,很容易地就占領了阜康縣城。
這時烏魯木齊的守兵,已聞風喪膽,其中有千余騎向南潰逃。
劉錦棠決定兵分兩路,一路向南追擊,一路攻取烏魯木齊。
烏魯木齊很快被清軍占領,包括烏魯木齊回城、紅廟子(漢城)和滿城,被一舉攻克,守敵白彥虎等,早已倉皇逃離烏魯木齊。
盤踞在昌吉、呼圖壁的敵人,見大勢已去,也紛紛逃跑。唯有瑪納斯的白彥虎殘敵,負隅頑抗。
烏魯木齊戰役,雖然已取得決定性勝利,但最后的成敗,還必須由瑪納斯城堡的最后歸屬來決定。
1876年11月,瑪納斯城光復后,除沙俄仍占領伊犁外,北疆的其余地區已經統歸清軍占領。
經過更加精心的備戰,清軍發動了收復南疆的重大戰役。
南疆八城門戶洞開
白彥虎從烏魯木齊敗逃后,阿古柏把設防的重點放在達坂城,修筑堡壘,以步騎兵五千之眾,憑險據守,扼控從烏魯木齊通向南疆的一條窄狹孔道,成為抵御清軍南進的第一道防線。
達坂城、吐魯番、托克遜三地,分別由阿古柏的大總管愛依德爾呼里、白彥虎和阿古柏次子海古拉把守,構成三角形防御地帶,以便于相互策應,進退自如。
阿古柏向天山一線結集精銳,投入三萬兵力進行防守。并從南疆調集大炮、槍支和后勤物資,運送上述各據點要隘,自認為“設防重疊”,萬無一失。
左宗棠對前線情況了如指掌,他深知塞外天氣嚴寒,冰天雪地,非師行所宜。主將劉錦棠又突然染病,兵士中也因不適應隆冬嚴寒,有不少人病倒。所以左宗棠決定,進兵時間應以次年(1877年)暮春為宜。他胸有成竹,堅定不移地實現“緩進急戰”的方針。在冬季讓部隊養精蓄銳,作好戰前一切準備工作,以應付來年的“數大惡戰”。
1877年4月,天山銀裝素裹,戈壁寒風料峭。劉錦棠率軍從烏魯木齊出發,以泰山壓頂之勢,突襲天山要塞達坂城。敵軍見狀,大呼意外,援軍之路已斷,守軍頓時亂作一團。
劉錦棠指揮步騎兵向達坂城發動猛攻,頓時炮火連天。敵軍頑強抵抗,并冒死企圖突圍。劉錦棠身先士卒,率軍強取達坂城。不料,主將的坐騎中彈倒斃。劉錦棠換馬前行,繼續指揮戰斗,僅用兩天時間,就攻克了達坂城。達坂城守將、阿古柏的大總管愛依德爾呼里也被清軍活捉。俘虜中大部分是南疆各地被阿古柏裹脅的百姓,劉錦棠“均給衣糧,縱令各歸原部”。隨即安撫達坂城一帶平民,穩定城中秩序,協助恢復生產。
經過四天休整,劉錦棠揮師南行,親率主力進擊托克遜,另派數營兵力向吐魯番方向進發。當清軍攻克吐魯番之后,發現白彥虎已經逃離,余部一千多人繳械投降。
與此同時,劉錦棠率軍迅速攻擊托克遜城。阿古柏的次子海古拉放火焚毀糧倉和彈藥庫,棄城逃竄。托克遜宣告攻破,斃敵兩千多人。自此,達坂城、吐魯番、托克遜三城全部光復。阿古柏損兵折將,被消滅的兵力不少于兩萬人。清軍速戰速決,只用十二天時間,就光復了天山隘口的三座城鎮,這是執行左宗棠“緩進急戰”戰略方針的又一成功戰例。
阿古柏慌了手腳,急忙求救于他的英國主子。
西征軍緊鑼密鼓,加緊軍事部署,英人議和之辭擲之一旁。左宗棠伺機征戰,決心全部收復淪人外寇之手的南疆領土。
“哲德沙爾汗國”徹底覆滅
1877年8月,盛夏酷暑已過,左宗棠的部署也已就緒。于是他兵分兩路,揮師南下,劉錦棠率主力為前鋒,張曜率部為后續,浩浩蕩蕩向天山南麓進發。
在這之前,南疆發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大事:阿古柏忽然暴死!
阿古柏是侵占新疆、串演“哲德沙爾汗國”丑劇的主角,他過早地從舞臺上消失,就使這場活劇顯得有些殘缺不全了。
這時的清軍,已是糧草豐盈、士氣高漲,敵營的混亂使清軍信心更足,求戰心彌切。
西征軍在劉錦棠率領下,相繼攻克喀拉沙爾和庫爾勒。
劉錦棠馬不停蹄,指揮步騎兵分兩路直逼
喀什噶爾城下。是夜,清軍突然發動襲擊,官兵分進合擊,奮勇力戰,一時間殺聲震天,勢如破竹。敵兵在城中無力抵擋,潰不成軍,紛紛奪路而逃。這次戰役,殲敵七八千人,生擒千余人,淪于外寇12年的喀什噶爾,終于回到祖國的懷抱。
第二天黎明,清軍發現白彥虎、伯克胡里已逃跑,便窮追不舍,直至中俄邊界,眼看著二人一伙被沙皇俄國接應收納而去。
清軍乘勝追擊,速戰速決,連連攻克了葉爾羌和英吉沙。次年(1878年)一月,劉錦棠親率步騎,收復了南疆名城和田。
左宗棠指揮西征軍,僅用一年多時間就攻克了被外寇侵占的南疆八城,收復了除伊犁以外的新疆領土,這是清朝政府對列強出奇制勝的得意之筆,也是左宗棠戎馬一生中最華彩的樂章。
西征軍的勝利,在外交和軍事兩條戰線上挫敗了英俄兩國的陰謀,顯示了中國軍隊的勇氣和實力。阿古柏外寇入侵勢力的失敗,預示著沙俄對伊犁的侵占,一定會遭到同樣失敗的命運。
收復伊犁,新疆建省
早在1871年,沙皇俄國乘阿古柏匪徒侵犯我國南疆和烏魯木齊之機,派兵侵占了伊犁,宣布“伊犁永遠歸俄國管轄”。但沙俄駐華公使為了掩蓋其強盜面孔,也不得不在照會清朝總理各國事務衙門時說些外交辭令,稱這次行動是為了“安定邊疆秩序”。俄方以為烏魯木齊很難收復,聲稱將來歸還伊犁,不過是掩人耳目的謊言。
不料,清軍不僅收復了北疆地區的古牧地、烏魯木齊、瑪納斯,而且收復了南疆全境。中國的這一勝利,使沙皇俄國侵占伊犁之舉處于尷尬境地。
為了收回伊犁,中俄舉行了五六次的談判,沙俄先是閉口不談交還伊犁,只是一味地向清朝政府提出擴大通商權益、修改中俄西部部分國界等無理要求,使談判中斷。
后來俄方雖考慮歸還伊犁的問題,但又表示,在獲得中國在通商、割地、賠款和再次調整天山以北邊界等方面作出讓步后,才能交還伊犁。
沙俄的強盜行徑和無賴手段,使左宗棠怒不可遏。左宗棠決心親自率軍出關,與沙俄侵略者決一雌雄。
1880年5月,左宗棠毅然移師關外,設行營于新疆東部重鎮哈密。
左宗棠出關時,讓兵士抬著棺材行軍。與前次征討阿古柏時,他以馬革桐棺出行一樣,表現了他誓死決勝的大無畏氣概。他在哈密運籌帷幄,積極籌備戰事。如果與俄人談判破裂,他就向伊犁發動進攻,把沙皇俄國侵入伊犁的敵寇趕出境外。
左宗棠兩次率部西征,一路進軍,一路修橋筑路,沿途種植榆楊柳樹。不出幾年工夫,從蘭州到肅州,從河西到哈密,從吐魯番到烏魯木齊,凡湘軍所到之處,“所植道柳,除戈壁外,皆連綿不斷,枝拂云霄。”這就是被人所稱的“左公柳”。
左宗棠胸懷開闊。不僅志在奪回失去的疆土,更悉心于經營邊陲,美化西域。
正當左宗棠在哈密積極準備收復伊犁的反侵略戰爭時,在投降派的破壞下,清政府動搖了武力攻克伊犁的決心,下詔將左宗棠從新疆前線調回北京。
1881年2月28日,左宗棠返回北京。就在幾天前的2月24日,清政府代表曾紀澤與俄方代表訂立了《中俄伊犁條約》和《陸路通商章程》。
沙俄歸還伊犁,但卻割去了伊犁霍爾果斯河以西、伊犁河以北的大片領土。雖然這一條約是沙俄強加給中國的,但曾紀澤確實也盡了最大的努力,中國收回了伊犁九城及特克斯一帶地方。
在外寇長期奴役之下,新疆大地滿目瘡痍,民生凋敝,十室九空,土地荒蕪,水利荒廢,一片荒涼景象。
左宗棠有先見之明,在收復失地過程中,設立善后局和分局,重建地方秩序,醫治戰爭創傷,發展生產,恢復經濟。
左宗棠始終把“興修水利以除民患”,列入“最為切要之務”。新疆各地全面整修舊有渠道灌溉系統,清理淤毀河道,同時還興建了不少新的水利工程。
荒地開墾為良田,戈壁變成了綠洲,新疆各族人民過上了安居樂業的太平生活。
這些舉措為穩定局勢、恢復經濟發揮了作用,但畢竟是臨時性和局部性的成果。要在各地實施行政管理職能,建立有效的統治,就必須對新疆前景做出通盤籌劃。為此,左宗棠提出在新疆建立行省制度的主張。他說:“為劃久安長治之策,紓朝廷西顧之憂,則設行省、改郡縣,事有不容己者。”
但此時左宗棠已不在新疆,而是身居兩江總督的高位。1882年,左宗棠再次向清朝政府奏請新疆建省,提出乘新疆收復伊始和西征大軍未撤之威,不失時機地建省設縣。這樣順應民心,有利于百廢待舉,恢復元氣,實行切實有效的管理。
左宗棠懇切陳詞,終于說服了清朝政府。同意著手在新疆建省。
時任新疆巡撫的劉錦棠,制定了建省的具體方案。省會設于迪化(今烏魯木齊市),下設鎮迪道、阿克蘇道、喀什噶爾道。道以下設府、廳、州、縣。
伊犁仍設將軍府,但不再統帥全疆的軍政事務,政治中心移至迪化。
清朝政府正式批準了新疆設省的方案。
1884年11月16日,是新疆歷史上一個重要的日子。戶部奏請添設新疆巡撫、布政使各一人。除劉錦棠任巡撫外,又調甘肅布政使任新疆布政使。從此,新疆省正式建立。
新疆省實現了新疆與國內其他行省制度的統一,使地方封建割據勢力受到重挫和削弱,同時取消了新疆與全國各地人民來往的限制,使新疆進入了一個新的歷史發展時期。
(王嶸:作家、文化學者;祁小山:考古工作者、攝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