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南方日報》一篇題為“剛出生嬰兒查艾滋病、梅毒等花費近6000 元”的文章被媒體紛紛轉載,并引發了對過度醫療現象的如潮批評。對一個出生不到一周的嬰兒,79 個小時內做了189 項檢查,花費近6000 元,顯然屬于過度醫療。提及過度醫療,公眾指責更多的是內科的過度開藥和檢驗科的過度診斷。而事實上,外科同樣可以稱得上是過度醫療的“大戶”,只是較為隱蔽,尚未引起公眾足夠的警覺與廣泛的關注。那么外科的過度醫療都有哪些表現形式呢?為此,記者采訪了解放軍總醫院第一附屬醫院普外科黎沾良教授,請他談談外科過度醫療的種種亂象。
黎沾良教授以普外科最為常見的闌尾炎手術為例給記者講述了一個過度檢查的例子。他說,對于一名肚子疼的患者,普外科如果高度懷疑他是闌尾炎,要做進一步的診斷,就需要做一個血象檢查。血象檢查中最有用的就是白細胞和中性粒細胞這兩項,看看這兩項的數值高不高,就能判斷患者是否有炎癥?!暗俏乙_化驗單就只能是血常規,涉及到20多項檢查,可是我只看那兩項,剩余的項目我都不看,因為其他項目幾乎都是正常的?!币虼?,在上世紀90 年代初期醫院購買新設備時,黎教授就提出只要那種能做兩項檢測的儀器即可,可是被有些人看做是過時了。
前不久,衛生部醫院管理研究所對全國6 個行政區118 所三級綜合性醫院圍手術期預防用藥情況進行調研,結果發現,幾乎所有醫院圍手術期預防性應用抗菌藥物都存在預防藥物使用率高,集中于少數幾種價高藥品,聯合用藥過多,用藥時間過長,用藥量大的問題。例如,擇期手術后一般無須繼續使用抗生素,而調查顯示這類手術的預防用藥平均總天數多達7.4 天。
近年來,國內外科手術量與日俱增,國外很早就開展的手術在引入國內后用不了一年半載,中國醫生的技術就會趕上甚至超過外國醫生的水平。這倒不是因為中國人有多聰明,而是中國人口基數大,醫生“練手”機會多,而這些患者中有相當部分是“被手術”的。黎教授為記者講了這樣一個例子:上海一家醫院為了搶先開展肺移植手術,找到一個患有肺纖維化疾病的患者,允諾為他免費治療,病人覺得很值,同意了。但是由于醫生對這項新技術掌握得不太純熟,手術進行得并不順利。手術之前生活質量還能保證的這名病人,手術后卻完全離不開醫院了,總得接受各種各樣的治療,毫無生活質量可言,結果是患者和醫院“雙輸”。
再如,近年來微創手術在中國發展得很快,甚至連一級醫院都能開展。微創手術雖好,但也有一定的適應癥,黎教授將之“理解”為:微創手術應用于創造入口很費勁、但進入體內后手術操作很簡單的癥狀。例如膽囊切除術,如果采用開放式手術,需要將多層肌肉一層層切開,一層層止血,切除膽囊后再一層層結扎,一層層縫合,雖然切除膽囊的操作很簡單,卻在患者身體上留下一個很大的創傷,采用微創治療只需打幾個洞就可以。對于只需二三十分鐘、切口二三厘米的闌尾炎手術,現在很多醫院也采用微創治療,如此一來,醫生既增加了“練手”的機會,又增加了經濟收益。
外科醫生普遍有“技癢”的通病,仿佛只有做手術才能體現自己的價值。所以,對于那些可手術可不手術的病例普遍傾向于做手術。以乳腺增生為例,98%的患者都不需要做手術,有一半兒左右的患者甚至都不需要用藥,可是很多醫生選擇了手術治療。記者跟隨黎教授出了半天門診后發現,對于乳腺增生的患者,黎教授和她們是聊天多,開藥少。黎教授告訴記者,乳腺增生患者多是肝火旺盛、脾氣大、愛著急的人,多由情志郁結所致,再加上患者往往擔心是腫瘤而有很大的心理壓力,所以主要的治療是從思想上疏導,告訴她們為什么不是腫瘤,開導她們保持好的心情,“不然,喝三個月的藥也抵消不了生一頓氣,情志不暢,任何治療都白搭”。
除此之外,隨著高值耗材品種的泛濫,“被植入”與“被介入”日益增多。北京一家三級醫院給一位70 歲的男性患者放了11 個支架,手術后第二天,患者死亡。檢查原因是冠狀動脈狹窄,本來放支架是為了擴張血管,但是放太多,反而阻塞了血管。
據統計,2008 年,中國接受冠心病介入治療的患者有18 萬多人。中國生物醫學工程學會副理事長、工程院院士俞夢孫卻表示,很多冠心病患者可以通過改變生活方式來緩解病情,效果非常顯著,如無意外,根本不需要在心臟內安放支架。再如,對于脊椎滑脫的患者,如果椎間盤病變波及椎體,手術除將椎間盤摘除外,也要摘除部分椎體,這樣一來摘除的組織較多,就需要植入一個耗材使脊柱融合起來。如果椎間盤病變不波及椎體,那么只把椎間盤摘除就可以了,無需植入耗材,可是在趨利行為引導下,很多不需要做融合的患者就“被植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