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然[組詩]

昌 政

鳥

看不見鳥。只看見一點(diǎn)黑。

灰蒙蒙的天空上。

我只看見那一點(diǎn)黑的動感。

緩緩而來，越來越黑，

顯得沉重……何其遙遠(yuǎn)。

也許起飛于我出生之前，

一聲不吭終于臨近。

是偶然一抬頭

我看見了翅膀。撲閃或平展，

黑翅之間是更黑的沉默，

仿佛夾在兩個白晝之間的深夜。

它的投影廣大，

讓我一生屢屢點(diǎn)燈。

而只一低頭，它就

飄了過去。掠過我的頭頂，

一種心跳似的動感。一點(diǎn)黑。

來不及看清，甚至來不及呼喊，

它就淡遠(yuǎn)了。

我將永遠(yuǎn)地閉上眼睛。

而灰蒙蒙的天空上，

那只鳥仍將黑著，緩緩而去……

野菊

與盆土無關(guān)。

野菊隨意展延根系，與修飾無關(guān)。

且在視野之外，

在一次又一次的踐踏之后。

野菊開花。

以霜天為背景，

野菊的獨(dú)唱無可伴奏。

孤嘯者只能與自己的回聲相互致意。

寂寞不是野菊的對手，

甚至凋落也不是。

一朵兩朵三朵五六七八九朵……

最遲開的那朵，

乃是最早謝的那一朵的相片。

猶如情侶，

但與盟誓無關(guān)。

以花枝掩護(hù)……

以花枝掩護(hù)，

滿載煙雨的春天渡過伊人的眼波。

桌上并立兩個杯子，

滿滿的：又甜又苦，類似人生的滋味。

一杯是酒。

一杯是醉。

傘把遠(yuǎn)山和近水，

移入相框。

杯子輕易就找到了嘴唇。

嘴唇找到蓓蕾。

蓓蕾找到凋謝。

凋謝找到了誰呢?

沒有風(fēng)，

舟子滑向水天之間的大寂寞。

持續(xù)上漲的……

持續(xù)上漲的魚群，

逐漸涂去礁石的顏色。

我有比海更深的失落感。

類似古沉船，

每逢潮汐，總想卸下古代的影子，

浮土博物館的底座。

轉(zhuǎn)過臉，我承受更大面積的陽光，

雪狀的心靈，

解凍了嗎?

多么易碎的歲月啊，

它的裂紋總比我的旅程更長遠(yuǎn)!

迎春花

細(xì)小的葉子，細(xì)小的足音以及

更細(xì)小的諦聽，細(xì)小得僅余一丁點(diǎn)兒

譏誚：在冰刃叢中，

在顯然也是僅余的冬末。

曾經(jīng)被迫離去的葉子轉(zhuǎn)過身來，

已然是花。

花是凍土里的沉默嗎?

已然轟鳴，然而并無掌聲。

也無召喚。一朵一朵又一朵……

朵朵叫迎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