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狼舔舔你的手

閔凡利

我被一位朋友給耍了,我和這位朋友交往有很長時間了,我是用心和他交往,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為他著想。我這么待他,可最后卻落個挨耍的結果。

那幾天我心情不好,感覺天天生活在烏云密布的日子里,看啥都不順眼,看誰都虛偽而充滿著敵意。

東西當然是寫不下去了,我就開始在村子里轉,后來轉著轉著就轉到了好伯家。好伯為人真誠和善,是十里八村公認的智者。好伯見我來了,順手給了我一個小馬扎,說:自從去年冬天你來過一次,到現在快一年了吧?我說是的,快一年了。

好伯見我臉上陰著云,問:“怎么,又和小孩他媽斗氣了?”

我搖了搖頭,沒有吭聲。

好伯沒說啥,只是陪我坐著。過了一會兒,我覺得該說一句話了,就問好伯:“世上還有真誠嗎?” 好伯說:“你說詳細點好嗎?”

我就把自己被別人耍了的事說給好伯聽。我說我就這么敞開心扉待他,可最后仍被他耍了。

好伯說:你以為你是真誠的,在我看來卻不是這么回事。

我說:我把一顆心都掏給了他,難道還不算真誠?

好伯說:給你說一件我年輕時經歷的事吧。那是上個世紀七十年代的事了。那時我在東北的一個深山老林里伐木頭。我們是伐木三組,一組是三個人,有我,李建國,張太平。張太平是我們里面歲數最大的一個,我們都叫他老張。老張是獵人出身,很會做夾子什么的捕獸器來捉一些動物貼補家里。李建國歲數比我小,二十三四,我稱他為小李。

這一天,我和小李正拉著樹,猛然聽到一只狼的嗥叫聲,聲音極其凄慘。我和小李就停下手中的活兒,朝著叫聲搜尋過去,發現一只狼被老張的捕獸器夾住了。我們從狼那不停滴流的乳汁上知道這是一只正在哺乳期的母狼。母狼顯得很焦躁,對著我和小李狂嚎。那嚎聲里充滿仇恨。

小李看著母狼那又鼓又大的奶頭說:“哥,這可是一個母親啊!老張這次回家不知什么時候回來,這只母狼如若沒人處理會被餓死。”我說:“是的,餓死這只狼沒什么,可它的那一窩小狼崽也就會都餓死。可這一下就是幾個生靈啊!”小李見我這么說,知道我也在替那幾個小生靈擔心,就和我商量一定不能讓這只狼餓死,救活這個狼家庭!

我和小李順著狼的足跡,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在一個大枯樹洞里找到了狼穴,將五只可愛的小狼崽抱到了母狼的跟前喂奶,以免餓死。小狼崽還沒有睜眼,母狼把爬到自己跟前的小狼崽都弄到自己奶頭上,那個溫存和耐心,讓我們好感動。多幸福的一家啊!可是,現在母狼卻身在險境。小狼崽看樣子是餓了很長時間了,不一會兒就一個個吃得肚子滾圓,母狼的奶子也就癟了下去。母狼不能去尋食,又不讓我和小李近它的身體給它松夾子,怎么辦?我和小李一商量,為了母狼有充足的奶水,我倆把吃的都省出來給母狼。此時的母狼因為被夾子夾住,沒有自衛能力,為防止別的動物侵襲它們,我和小李就在母狼附近搭了窩棚,看護著這個狼家庭。

我們剛開始給母狼喂食的時候,母狼非常不友好,它齜著牙沖我們發威,不允許我們靠近。過了幾天,母狼看我們沒有惡意,態度比以前好多了,不沖我們齜牙了,我們去給它喂食時,眼里的光柔了很多,仇恨也淡了很多;又過了兩天,母狼眼里也沒有仇恨了,它開始一見我們就像家里的狗一樣給我們搖尾巴了。

我們知道,我們已經獲得母狼的初步信任。母狼先是小搖尾巴,又過了三天,只要一看到我們,就開始使勁地搖尾巴了:我們知道母狼現在已是完全信任我們了,允許讓我們靠近它了。只有靠近母狼我們才能把它解救出來。我們就是這樣取得了母狼的信任,接近了母狼的身體給它把夾子松開的。

獲得自由的母狼先把自己的那五個崽逐個舔了個遍,舔得那個親,讓我們兩人很感動。接著母狼走到我和小李的身邊,它圍著我倆轉了一圈,然后伸出了它那毛澀澀的舌頭舔了舔我的手,又去舔了舔小李的手。之后,母狼在我們跟前躺下了,我和小李看到它的傷腿都有些潰爛了,我倆又給母狼的傷腿上藥。看著我和小李給它上藥包扎,母狼滿眼的感激。

過了幾天,母狼的傷腿好了。那一天,我知道母狼就要離開了,因為一清早,它就出去了,沒過多大一會兒,它叼著一只野兔回來了。接著它又叼回了一只小野鹿放在了我們的窩棚旁。看到這兩只野物,我就對小李說:“母狼看樣子要離開我們了。”小李看著野兔和小鹿點了點頭。

這時,聽到我倆回來的母狼從我們給它搭的窩里出來了,身后跟著它的那五個早就睜開眼的小狼崽。母狼領著它的五個小崽子圍著我倆轉了三圈,接著仰起頭長嚎了一聲:這一聲,我雖然不知道母狼說的什么,但我能感覺得出,這是母狼在對我和小李說出的它的最最感激的話,它是用這種方式來表達自己的感激。

之后,母狼就帶著狼崽走開了。母狼一邊走一邊頻頻地回頭,在母狼回頭的時候,我發現母狼的眼里竟有點點的淚花。后來,母狼的淚花常常開在我的生活里,它那澀澀的舌頭舔我手的感覺時時讓我感動和溫暖,那溫暖是信任的溫暖,是真誠的溫暖。也就在狼舔我手背的時候,我知道了什么是真誠。就是狼的那一舔,影響了我一輩子。我時常在想,如果我們能做到讓狼舔你的手,還擔心得不到真誠嗎?(摘自《ta說》2010年8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