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笑我癡

鄭進耀

瘋狂收集化石的老人，背負著兒子過世的缺憾；獨居的榮民，不斷在墻上涂鴉，好讓漫長無聊的日子有了色彩。這些臺灣人癡迷的人生里，過日子從來不是那么簡單，那些癡迷的執念已與人生經歷交雜在一起，無法割舍。

畫墻不孤單

黃永阜B7歲榮民(臺灣對老退伍軍人的稱呼)臺中市

每天清晨4點天都還沒亮，我就到門口畫畫。我沒有畫布，直接就畫在墻上，墻畫滿了，就畫地上，這條巷子畫滿了，我就往巷子外畫，現在已經畫到眷村的停車場了。

我沒有結婚，一個人獨居，每天醒來找不到一個人說話，傻傻地醒來，又傻傻地睡著，偶而有老朋友來聊天，聊的內容不外是：“你中午吃了什么?”“我剛剛吃了一個包子……”這類沒意思的話。3年前的某一天，我拿起油漆在門口畫了起來，鄰居看了覺得很新鮮，就找我去畫他們家的門口，然后，一路愈畫愈多……

1950年，我跟著國民黨軍隊從香港來到臺灣，我是香港培英中學第一名畢業的，本來在軍中前途還不錯，一場跳傘意外，我的左肩受傷，從此與官階無緣，看著當年培英第三、第四名畢業的人都爬得比我快，很不是滋味。一個男人事業上沒成就也會沒自信，就一直單身。

前幾年，本來和我同住的老李也過世了，我的日子就更孤單。

還好，我還記得以前念小學時，我參加過好幾次美術比賽，而且都得了名次，拿起畫筆開始隨便畫，沒想到這一畫，日子變得有趣多了。我喜歡畫動物和娃娃，因為很多小孩看到這些會很開心。我喜歡看到小孩的笑容，為了讓他們開心，我就不斷畫下去。

連我香港的弟弟見到我，也說我比3年前開朗許多，每到假日這條小巷就擠滿人，我連門都打不開。老實說，我不習慣這么多人，以前是想畫就去畫，現在只敢趁著天沒亮清晨偷偷畫。以前一個人怕無聊，沒想到現在人多了，我也怕。

還好有鳳姐

薛爸46歲珠寶金工師父高雄縣茄定

2003年，歌星鳳飛飛結婚退隱十幾年后，第一次在臺灣辦演唱會，我和太太帶小孩去聽。因為太興奮，前半段都不知道臺上在唱什么，直到她唱《碧城故事》，我就完全不受控制地哭了出來，這是我聽風飛飛第一次聽到的歌，那時只有十幾歲……

我小時候家境不好。小學畢業我自愿到高雄當金工學徒，每天幾乎一醒過來就有做不完的事，每天洗自己的衣服時，就想家，一想家眼淚掉不停，怕人看見，趕快洗一洗假裝上床睡覺，繼續躲在床上哭。

周圍都是年紀比我大的師傅，每天工作時，師傅就放鳳飛飛的歌，她常唱一些離家打拼工作的心情，再上她的外型不像當時其他歌手一樣濃妝艷抹，有人笑她俗，但在我看來，是跟我們的距離很近，好像就是我們故鄉里的鄰居姐姐。工作第一年，我就拿了1／5的薪水去買她的唱片，每天工作聽她的歌，好像那些辛苦和孤單她都了解。

我的太太原是鄧麗君的歌迷。結婚后，我每天放風飛飛，她后來也成了鳳迷，連我的小孩從小哭鬧，我放風飛飛給他聽，還就真的不哭了。我知道鳳飛飛只有一個兒子，我也學她生了一個兒子就不生了。我還有一個小房間，里面搜集了所有鳳飛飛的CD，還有她上節目的錄像帶，這個房間是許多鳳迷的朝圣地，一待就可以待上一整天。

這幾年，鳳飛飛每年辦演唱會，我們一家3口一定都會5場全聽。鳳飛飛成了我們家共同的話題，有時候和太太吵架，她就會放風飛飛的歌，一聽到歌，再生氣的事都過去了。因為我自己追星這么多年，我也鼓勵我兒子追星，像他很喜歡五五六六，因為我們住鄉下，我還特地請朋友幫他拿CD去簽。

我現在自己當老板做珠寶加工，我也像當年那些老師傅一樣，在工廠里放風飛飛的歌。一樣的歌聲，鳳姐經歷了嫁人生子、喪夫，我卻不時想起過去當學徒的日子，因為有這樣的歌聲我才會記得那段日子是那樣辛苦，也那樣溫暖。

(編輯／唐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