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農民權利平等保護的新進路

關鍵詞：“三農”問題；農民權利；權利貧困；公民身份；公民權利；權利平等；差別補償；權利救濟

摘 要：當前農民問題主要表現為農民貧困，而農民貧困根源于權利貧困。要使農民權利真正得到平等保護，必須跳出“身份”陷阱，凸顯“權利”話語，因為公民身份的發展演進始終伴隨著“歧視”、“不平等”意蘊，而公民權利則更多彰顯自然法的理性與平等精神。強調從公民身份到公民權利的路徑轉化，是對從“不平等”到“平等”進路的關注?；谵r民的弱勢地位，農民權利平等保護需要從形式邁向實質，應廢止城鄉“二元”法律制度，完善農民權利體系，對農民實行合理差別補償，拓寬農民權利救濟渠道，并確保救濟的有效性。

中圖分類號：D921；D422.6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9-4474(2010)06-0108-07

“三農”問題關系到和諧社會的構建、小康社會的全面實現和國家的長治久安，黨和政府給予了高度重視。學界也對“三農”問題進行了大量研究，并出謀劃策?！叭r”問題主要是農民問題，而農民問題主要表現為農民貧困。農民貧困實質上是權利貧困，這在學界已得到普遍認同，但關于農民權利貧困的對策卻大多落人了“身份”陷阱。因“身份”本身蘊含著不平等，相關研究成果的實踐價值也就相當有限。因此，我們主張跳出“身份”陷阱，凸顯“權利”話語，提出“從公民身份到公民權利”的進路，力圖使中國農民的憲法權利真正得到保護。

一、根源與對策：中國農民貧困問題研究回顧與反思

關于農民貧困問題的原因，國內外學界已深有研究。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阿馬蒂亞，森認為：“農民貧困的根源并不在農民貧困本身，而是深藏在農民貧困背后的另一種貧困——權利貧困。貧困不單純是一種供給不足，而更多的是一種權利不足?！?1)我國學者胡星斗稱：“三農問題主要是農民問題，農民問題關鍵是權利貧困問題?！绷碛袑W者也尖銳地指出：“農民的窮，實質上是權利的貧窮，經濟權、政治權都沒有保障?！比欢稗r民權利，并非獨立于公民基本權利之外的其它任何一種權利，而是農民問題所突出地涉及到的公民基本權利”。可以說，學界找到了農民貧困的真正根源——權利貧困。

而怎樣消除農民權利貧困、保護農民權利呢?目前學界對農民貧困問題開出的“藥方”大同小異，提出的路徑主要有如下幾種：

(1)讓農民轉變為公民。江國華教授認為，解決農民問題必須讓農民轉變為公民，本質是從身份到契約的運動。從農民到公民的轉變，從社會角色的轉換角度來講，就是要以社會為倫理實體，每個人均應以社會為其倫理向度。具體地說，就是個人要將自身視為社會的一員，作為社會成員的農民首先也應該享有平等的社會權利。要從根本上消除我國農民權利缺失的痼疾，就必須完善我國的憲政建設，完成從農民到公民身份的轉變和革命，因為憲制最大的貢獻在于抹平了等級差異，使社會每個個體都獲得了抽象意義上的平等、自主和自由。

(2)給予農民“國民待遇”?！皣翊觥笔荳TO的規則語言，在此是指城鄉居民和城鄉各類經濟主體應享有同等待遇，擁有平等的權利、義務和發展機會。目前，我國農民并沒有享受到與城市居民同等的國民待遇，而是處于受歧視、不平等的末等公民地位，這種狀況已經嚴重影響到農民收入提高和農村社會穩定，給予農民國民待遇是解決“三農”問題的必然選擇。農民身份的典型特征是權利和義務的二律背反，農民同市民的權利與義務嚴重不平等，解決這一問題的理路在于從法律上取消針對農民的種種帶有歧視性的身份制度，還農民以國民待遇。

(3)國家農民向社會農民轉變。夏立平、岳悍惟認為，中國農民的人權發展經歷了兩個時期，即國家農民時期和社會農民時期。國家農民是強國家、弱社會的產物；社會農民則以農民自治為特征，以法律設定為界限來構建國家與農民的良性互動。農民角色的變遷，是權力和權利變遷的結果，它昭示的不僅是農民階層的崛起，同時也是社會各階層的逐漸自治，國家源于社會并服務和受制于社會將成為一種現實。農民通過這種角色轉換，可以實現自治，影響國家政策，從而保障自身權利。

可以看出，以上對策，不管是“從農民到公民”還是給農民以“國民待遇”抑或是從“國家農民到社會農民”，強調的都是一種“身份”轉化。鐘麗娟認為：在中國，人權主體存在二元結構；社會成員不是依公民的身份平等地享有權利和承擔義務，而是依市民與農民兩種不同的身份有差別地享有權利和承擔義務。周作翰、張英洪認為，中國農民經歷了四次大的身份變遷，即農民身份的階級化、農民身份的結構化、農民身份的社會化、農民身份可能的公民化，而農民身份的公民化，是中國社會進步的必然趨勢。李培文認為：“中國農民身份的轉化過程就是中國政治的發展過程，農民身份轉化將成為推動當代中國政治發展的強大力量，沒有農民身份轉化，中國的政治發展也不會有大的進步。”因而，如何認識從身份到契約的轉變條件，如何實現我國農民從身份到契約的轉變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學界對農民問題的對策幾乎眾口一詞，均強調“身份轉化”，即賦予農民“公民身份”，然其合理性與合法性值得懷疑。我國《憲法》第33條第1款明確規定：“凡具有中華人民共和國國籍的人都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因此，農民具有公民身份是毫無疑問的。是否應呼吁賦予農民“公民身份”?我們認為是沒有必要的，《憲法》賦予農民的“公民身份”無人否認。然而學界在驚呼“農民”與“市民”的身份差別，強調農民只是一種職業、不能作為一種身份的同時，又要求“身份轉變”，將農民變為市民，使農民具有“公民身份”，即一邊仇視“身份”，一邊又贊美“身份”。我們認為，農民貧困問題的根源不是“公民身份”問題，而是“公民權利”問題，農民貧困的根源是權利貧困，農民沒有與市民一樣受到同等待遇，甚至受到歧視，因而應在憲法和法律框架內，提出相關對策。

二、從公民身份到公民權利：農民權利平等保護的路徑轉換

作為西方政治文化與實踐中最復雜、最為源遠流長的理論范式之一，Citizenship只是在晚近幾年才被引人中國學術界，并被表述為“公民”、“公民資格”、“公民責任”、“公民制度”、“公民身份”等。而在中國學界占主流地位的表述是“公民身份”，指“作為一個國家的成員的法律地位”。而公民權利是社會成員的個體自主和自由在法律上的反映，是國家對公民所承諾和應維護的權利，是一種社會所認可的賦予公民個體可做或可不做的自由，包括依照憲法和法律所享有的各種政治、經濟和社會權利。

公民身份與公民權利有著密切的聯系：公民身份是公民權利的基礎和前提，只有具備公民身份者才可能享受公民權利；公民權利是公民身份的內容。體現公民身份的真正價值。但其區別也是顯而易見的：(1)內涵不同，公民身份是作為一個國家成員所擁有的資格，而公民權利是作為一個公民所擁有的行為自由。(2)本質不同，公民身份是形式，公民權利是內容。(3)實現難易程度不同，公民身份基于憲法的規范而產生與實現，如我國《憲法》第33條第1款規定，只要擁有中國國籍，就具有了公民身份。而公民權利不能基于憲法規范得以實現，需要法律、法規、規章剔除帶有歧視性的“二元制度”，對公民實行平等的“一元保護”。強調從“身份”到“權利”的轉變，是對從“不平等”走向“平等”的進路的關注。

(一)歷史維度下公民身份的兩種模式

在當代中國，學界之所以不遺余力地追求農民向公民身份的轉化，源于對公民身份(公民身份制度)的一種片面理解。他們把公民身份等同于民主，以為有了公民身份就有了平等、正義。然而，我們從西方公民身份的發展歷程來看，公民身份一開始就意味著特權與排斥，其主要作用之一是作為歧視的一種動因或原則。公民身份總是偏愛少數而反對多數，并力圖把一個共同體的成員身份帶來的利益局限于一個較小的群體。公民身份一直不是一個純真和公正的東西，而是一種交易形式。從公民身份的歷史發展維度看，可將其分為兩種模式：第一種是從古希臘的城邦國家時代一直延續到法國大革命時期的公民身份模式；第二種是從法國大革命開始、至今仍然存在的公民身份模式。

第一種模式下的公民身份具有小規模性、文化整體性、等級體系性、歧視性、理想性等特征。公民往往是人口中的一小部分人。這種公民身份政治色彩異常強烈，只有享有參政權的人才可能是真正的公民。在古希臘，公民身份成為一種用來分配土地和特權的依據。到柏拉圖和亞里士多德時代，公民身份被理論化。西塞羅、阿奎那、孟德斯鳩、盧梭等則從理論化的公民身份中分析出了自己時代公民身份的理想與價值。到公元前5世紀中期，公民身份已構成了古代生活框架的基本制度之一。在這種模式下，公民身份類似于封臣的角色，公民是城市封建主的奴仆，并成為一種頭銜與特權和榮耀的象征。

第二種公民身份模式則毫無差別地帶有普遍性，公民身份的本質是基于出身或身處一個國家內而取得的特定“居住權”，其政治色彩消失殆盡。這種模式下的政府建立在大多數人接受憲法的基礎上，而憲法則為公民正義、政治正義以及逐漸增強的社會正義確立一套分配原則與機制，自由、平等、人權通過憲法和法律的形式被確定下來。到19世紀，公民身份反映出積極和消極的差別。消極的公民身份保護著每一個人的人身和財產安全，而積極的公民身份則使得福利國家理念興起。

綜上可知，公民身份的發展歷史盡管預示著從特權到平等公平的發展進程，也孕育著權利的內涵，但公民身份絕不等同于公民權利。第一種模式下的公民身份往往代表一定的特權、等級，而第二種模式下的公民身份強調的是“居住權”，具有一國國籍的人就是該國的公民，具有平等、正義特征。然而不管是第一種模式還是第二種模式，“身份”始終是一個帶有“歧視性”的話語：使“不平等”合法化，認為不平等是促進歷史進步的動因。因此，我們研究農民問題應摒棄傳統的“身份”話語，重構農民自由、平等理念。

(二)現實維度下農民權利平等保護的新理路

有學者認為，中國身份制與西方有差別，“改革前中國的身份制社會卻是一種行政性身份社會，而不是血緣性身份社會。這是中國現代身份社會特殊性所在”，有學者將農民分為“作為一種職業的農民；作為一個階級的農民；作為一種社會一文化類型的農民”，但都沒有跳出“身份”的框架。恩格斯曾指出：“一切人，或至少是一個國家的一切公民，或一個社會的一切成員，都應當有平等的政治地位和社會地位。要從這種相對平等的原始觀念中得出國家和社會中的平等權利的結論，要使這個結論甚至能夠成為某種自然而然的、不言而喻的東西。”要使農民同其他居民一樣平等地享有權利、履行義務，必須摒棄“公民身份”，強調“公民權利”。

1 強調從(公民)身份到(公民)權利的轉化，有利于農民平等地享有權利

無可置疑，“身份”始終帶有一種異樣色彩，其本身就蘊含著不平等，如T·H·馬歇爾稱：“公民身份本身在某些方面已經成為合法的社會不平等的制造者”。“權利”則是一種典型的平等話語。自然法學的杰出代表洛克認為：“人類天生都是自由、平等和獨立的，如不得本人的同意，不能把任何人置于這種狀態之外，使受制于另一個人的政治權力?！碑敶绹▽W家德沃金更是強調：“政府必須不僅僅關心和尊重人民，而且必須平等地關心和尊重人民，它千萬不要根據由于某些人值得更多的關注從而授予其更多的權利這一理由而不平等地分配利益和機會?！蔽覈鴳椃ǖ?2條第2款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在法律面前一律平等”。《世界人權宣言》第1條規定人人生而自由，在尊嚴和權利上一律平等；第2條規定人人有資格享受本宣言所載的一切權利和自由；第7條規定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并有權享受法律的平等保護，不受任何歧視。1966年通過的《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國際公約》第26條對此進一步重申和細化：所有的人在法律前平等，并有權受法律的平等保護，無所歧視。從身份到權利的轉化，其本身就是一種平等保護的理路；并且農民貧困的根源是權利貧困，農民沒有同等地享有權利，才會受到歧視。因此，從身份到權利的轉變，是農民平等地享有權利的最根本最重要的進路。

2 強調從身份到權利的轉化，有利于提高農民的社會認同

當前我國正構建和諧社會，凸顯“身份”不利于社會和諧，因為身份與階級、等級相聯系。最早強調這一點的是英國著名社會學家T·H·馬歇爾。1949年他在劍橋大學的阿爾弗雷德·馬歇爾講座上發表了著名的《公民身份與社會階級》演講。他指出：“公民身份是一種地位，一種共同體所有成員都享有的地位。公民身份與社會階級有著密切關系，第一種階級體系建立在身份登記的基礎上，它根據法權和本質上具有法律約束力的、既定的風俗習慣來劃分等級。公民身份對這樣一個體系的影響是極為令人不安的，甚至是破壞性的。第二種類型的社會階級則與其說是一個自成系統的制度，不如說是其他制度的副產品。階級關系仍然發揮其功能，公民社會視為維持不平等之手段?！币虼宋覀儾灰诉^度強調“身份”，而應強調“權利”。而且強調公民權利有利于農民的“社會認同”。所謂社會認同就是以利益為基點，以文化為紐帶，以組織為歸屬，在多種社會關系網絡中，個人和群體對其社會身份和社會角色的自我認定和他者認可。農民對社會的認同有利于加強其對祖國、中華民族、中華文化、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道路的認同，從而促進國家－社會－農民之間的良性互動：農民認同國家與社會，國家與社會反過來盡責保障農民權利?！肮駲嗬痹诳朔肮裆矸荨痹捳Z不足之后，可促使農民權利得到平等保護，提高農民的社會認同度，促進和諧社會的構建。

三、凸顯農民“權利”話語：形式平等保護與實質平等保護并舉

公民身份具有一定的平等權利內涵，但絕不等同于公民權利，公民權利有自身的體系。比如，在英國，公民權利形成階段出現了《人身保護狀》、《寬容法》、《結社條例》、《改革法》等法律，公民權利形成時期的歷史是向已有的公民身份中逐漸增加新權利的歷史。如英國農民一直到17世紀才真正成為社會中的一員，在此之前，他們的先輩只有逃到城市才能獲得自由，而如今這已經成為了一項權利(遷徙自由)，在經濟領域表現為工作權；然而政治權利尤其是選舉權，不屬于公民身份的一項權利。1832年英國法案通過廢除衰敗選區把選舉權擴展到租賃農以及擁有足夠經濟實力的佃農，承認那些在經濟競爭中取得成功的人在政治方面的要求。在我國，新中國建立后，廢除舊中國等級制度，賦予每一個國民平等身份，人民與敵對分子相對應，屬于統治階級；1982年憲法賦予具有中國國籍的人“公民身份”。然而，由于戶籍制度等制度方面的原因，在“二元經濟”現實基礎上，具有公民身份的農民一直處于弱勢群體地位，農民權利脫離國家主流保護范圍，農民權利體系殘缺。因此，必須通過路徑轉換、凸顯農民“權利”話語來解決這些問題。

與公民身份本身蘊含的“歧視”、“不平等”相比，公民權利本身是一個蘊含平等、非歧視內涵的概念。不管是自然法的“天賦人權”，還是各國現行法都強調人權的平等性。因此，農民權利平等保護更需要凸顯“權利”話語。而農民權利話語的第一要義是權利體系的完整性，即農民同其他公民一樣平等地享有憲法和法律權利。然而基于農民的弱勢地位，形式平等已不足以達成農民權利的平等保護，必須對農民予以合理差別補償，才能加快平等保護之進度，達成最后平等的結局。此外，實現農民權利平等保護必須拓寬救濟渠道，并且確保救濟的有效性。

(一)形式平等保護：完善農民權利體系

公民權利屬于國內憲法范疇。根據“三代人權”理論，人權主要包括了公民與政治權利(又稱為自由權)，經濟、社會和文化權利(又稱為社會權)，發展權利(發展權)，分別對應于國際上的三大人權文件：《公民權利與政治權利國際公約》(1966年)、《經濟、社會和文化權利國際公約》(1966年)和《發展權利宣言》(1986年)。相應地，農民權利也包括以下三部分：

(1)農民政治權利(自由權)體系。依據我國《憲法》，完整的政治權利體系包括選舉權與被選舉權、參與權、知情權、監督權(如批評權、建議權、檢舉權、申訴權和控告權)、表達權(包括言論、出版、集會、游行、示威自由)等。2007年，中共十七大報告提出要逐步實行城鄉按相同人口比例選舉人大代表。2010年3月14日，第十一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三次會議通過了選舉法修正案草案?！俺青l按相同人口比例選舉人大代表”是該草案的主要內容，體現了人人平等、地區平等、民族平等原則，是我國農民政治權利平等保護的一個重要舉措，而參與權、知情權、監督權和表達權被稱為“新四權”。2007年胡錦濤主席《在中國共產黨第十七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報告》中明確提出：“擴大人民民主，保證人民當家作主。保障人民的知情權、參與權、表達權和監督權”。溫家寶總理在《2008年政府工作報告》和《2009年政府工作報告》中都旗幟鮮明地提出要深化政治體制改革，發展社會主義政治文明，保障公民的“新四權”。由此可知，我國農民政治權利體系已逐步趨于完善，但仍然有部分政治權利形式或實質缺失，譬如農民結社權，我國有代表工廠工人的工會，有代表婦女的婦聯，有代表青年人的共青團等，而8億農民卻沒有自己的專門組織，沒有以自己的力量組成的組織參與社會管理，這就影響了農民其他權利的實現。

(2)農民經濟、社會和文化權利(社會權)體系。社會權包括工作權(勞動報酬取得權、適當的工作環境權、自由選擇職業權等)、受教育權(學習機會權、學習條件權和學習成功權等)、經濟權和文化權利等。在工作權方面，農民勞動報酬取得權沒有得到保障，拖欠農民21272資事件時有發生，失地農民的工作權保障還不到位。在反就業歧視方面，我國《勞動法》第12條僅列舉了4種(民族、種族、性別、宗教信仰)被禁止的就業歧視情形，身份、年齡、戶籍、學歷、經驗、相貌等實際就業中的歧視尚未明文規定禁止，而這些歧視對農民就業而言比民族、種族、性別、宗教信仰等歧視更現實。受教育權主要依靠國家積極作為予以保障，盡管我國制定了《義務教育法》、《教育法》、《職業技術教育法》、《高等教育法》等法律法規，但現有教育法律法規體系尚不完善，對于國家、社會的義務規定得不夠明確，各級教育領導機關和政府在職責上也不清晰，影響農民受教育權利的保障。而農民的社會保障權(社會保障權屬于經濟、社會和文化權利界定的范疇)是貧困的，中國社會保障制度是一種分立的二元體制，農民基本上被排除在社會保障制度之外。從1951年《勞動保險條例》把農民排除在社會保障體系之外開始，到1994年的《勞動法》、1996年的《老年人權益保障法》、1999年的《城市最低生活保障條例》，無一例外地堅持這種二元保障制度。由于二元戶籍制度、二元經濟結構等的存在，農民在經濟權利方面，“主要表現為農民財產權不完整、農民生產經營權不完整、農民市場交易權不完整、農民收入分配權不充分等”。

(3)農民發展權體系。發展權屬于第三代人權范疇。發展權是一種雙重集合體，既是權利的集合，又是個體的集合；發展權不僅屬于集體權利，也是一項個人權利。從個體角度看，它著重保護人的基本生活需要。促進人的全面發展。發展權是個人實現其社會和經濟權利的前提，是實現自由、進步、正義和創新的前提。發展權既是人權的開端，也是人權的歸宿；既是實現人權的手段，也是人權本身的目的。簡言之，發展權是一項其他人權得以派生的核心權利。我國黨和政府高度重視發展權，1991年第一個人權白皮書《中國的人權狀況》將生存權與發展權列為首要人權。但農民享受的發展權具有形式與內容斷裂的特征，因為基于政治權利與經濟、社會和文化權利體系的不完善，我國農民所享有的發展權缺少必要的內容支撐，農民的自由全面發展受到一定的局限。

綜上所述，在當前中國經濟、社會制度等的“二元結構”下，農民的權利體系是不完整的。因此，完善農民權利體系對農民權利平等保護具有重要意義；權利體系的“一元化”是農民權利外在的可視的形式平等，也是走向實質平等的必然階段或過程。

(二)實質平等保護：給予農民合理差別補償

由于社會分工不同、資源的匱乏與不均衡分布、利益主體的多元化與利益沖突的存在等原因，中國農民處于弱勢群體地位。因此，要實現農民權利平等保護，除了形式平等和非歧視，還必須予以差別補償。羅爾斯在《正義論》中提出了平等自由原則：“每個人對于所有人擁有的與最廣泛平等的基本自由體系相容的類似自由體系應有的一種平等權利；機會的公正平等原則和差別原則的結合：社會和經濟的不平等應這樣安排，使它們(1)在與正義的儲存原則一致的情況下，適合于最少受惠者的最大利益；(2)依系于機會公正平等的條件下職務和地位向所有人開放”。對于作為弱勢群體的農民，要使其達成實質平等，必須給予差別補償。

1 在立法方面對農民進行差別對待與差別補償

基于對弱勢群體的保護，我國進行了諸多立法，譬如《未成年人保護法》、《婦女權益保障法》、《老年人權益保護法》、《殘疾人保障法》等，但對農民卻沒有專門的法律進行保護，這與我國農民龐大的數量與地位不符。我國不僅要從政策上對農民進行差別對待，更重要的是進行專門立法，使農民權利保障制度化。

2 在建立覆蓋全民社會保障體系的基礎上加大對農民的保障力度

完善的社會保障體系，是一個國家實現平等及公平正義的最重要的保證。但我國目前卻實行城鄉二元社會保障制度，使得農民生存權等一系列權利得不到平等保障。農民最首要的權利是生存權，而生存權需要完善的社會保障體系支撐。應在建立覆蓋全民的社會保障體系的基礎上，加大農民最低生活保障、養老、醫療衛生等方面的資金投入，加大對農民的社會保障力度；在社會保障制度建設、基礎設施建設和有關資金投入等方面，應給予農民差別補償。

3 建立農民權利的司法傾斜保護制度

通過立法對農民的各種權利進行規定，只提供了制度上的可能。農民權利要實現，必須通過司法或其他救濟途徑，救濟機構應騰出更多的精力和時間對農民權利予以保護。

(三)平等保護的實現：拓寬救濟途徑與確保救濟的有效性

農民權利的形式平等保護與實質平等保護依賴于完備的權利救濟途徑。所謂權利救濟途徑，是指人權保障原則要求公法與私法救濟制度應當提供的完整、無漏洞的權利救濟途徑。提供完備的救濟途徑是權利救濟的第一要務?！傲_馬法諺云：‘法律恒須規定救濟’即說明欲使權利完整地被實現，法律必須設置救濟制度，以確保法律之實踐?！碑斍稗r民權利得不到平等保護不僅源于權利體系的不完整，更重要的是已有權利得不到有效保護。當前理論與實踐對農民權利保護都過度重視或寄希望于司法救濟，而當前救濟途徑已呈現多元化趨勢，法院不再是單一的救濟主體，訴訟不再是唯一途徑。

如英美法系國家一開始就把一部分糾紛解決功能授予了非司法性機構以實現救濟途徑的多元化。自20世紀末開始，其非訴程序開始出現司法化跡象，并加強了非訴程序的規范化和程序保障。如美國的救濟途徑從20世紀70年代開始趨向“千姿百態”，近年來出現法院辦案程序多元化、審判人員多元化(例如私營法院、退休法官收費辦案)、結案技巧多元化(例如法院附帶仲裁程序、調解兼仲裁)等現象。大陸法系國家自20世紀以來，也大力推進司法改革，如德國的民間調解機構遍布城鄉，連同督促程序以及其他糾紛解決機制共同形成了一個多元化的救濟體系。在我國除司法訴訟外，還存在調解、信訪、裁決、復議等行政救濟方式。因此，我們應拓寬救濟途徑，充分發揮各種糾紛解決機制的作用，對農民權利予以多方位救濟。

農民權利平等保護還需要救濟的有效性。而當前農民權利救濟往往不具有效性，表現為不公正、不全面、不便民、不及時等。依據“有權利即有救濟”法理，只要權利受到侵害就應得到救濟。但僅僅如此還不夠，“無救濟即無權利，無有效救濟即無真實權利”。我國《行政訴訟法》、《行政復議法》、《刑事訴訟法》、《國家賠償法》以及《民法通則》等都規定有公民權利救濟機制，但由于農民權利體系不完整，諸如沒有自己的利益表達團體等，其維權顯得勢單力薄，各種救濟途徑最終流于形式，農民權利沒有真正得到救濟。另外，農民權利得不到有效救濟還有救濟機構的原因，如法官的法學理論素養、人文素養等不高，不足以確保審判中立，法官學歷水平偏低，人民陪審員素質不高，行政復議人員不能落實到位，通過選舉或聘用產生的調解員專業性與技巧性差等，導致農民權利即使在制度完備的前提下也得不到充分保障。因此，需要改變這種狀態，以提高救濟的有效性，促進農民權利平等保護的實現。

責任編輯 劉永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