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學者沃倫·本尼斯(Warren Bennis)曾明確指出,“在全球范圍內,人類面臨著三個格外嚴重的威脅:核事故或核戰爭毀滅世界的威脅,艾滋病大流行的威脅,生態災難的威脅。這些威脅引出了第四個威脅:解決這些危機的領導力失敗。盡管核浩劫、艾滋病和生態災難都是嚴重的問題,但是在很多方面,領導力的失敗更緊迫、更危急。沒有成功的領導者,或者對領導力失敗的問題認識不足,我們面臨的所有其他問題就都得不到解決。”顯然,解決國際事務中的領導力不足,甚或領導力失敗問題已成為極緊迫的課題了。
國際領導力的內涵及基本構成
借鑒管理學對領導力的理解和界定,我們可以將國際關系中的領導力概念做如下定義:國際領導力不是在國際事務中搞高高在上的指揮,或以強大的力量優勢謀求對他者的支配,而是將自己視為由平等的世界各國組成的全球團隊中具有引領力量的主要成員之一,通過自身在國際事務中勇于擔當、凝聚共識、解決問題、實現共贏的良好表現而贏得對他者的影響力和說服力。與管理學類似,檢驗國際領導力的基本標準是能否讓他者在行為取向、目標追求、價值觀念、能力水平、行事風格等方面產生義務感、信任感、認同感和必要的依賴感。
哈佛大學教授約瑟夫·奈在《注定要領導》一書中將國家在國際事務中的實力一分為二,以軍事征服能力為核心的是“硬實力”,以文化、意識形態和制度為基礎的是“軟實力”。如果同時從硬和軟兩個層面考察,那么國際領導力更多的是基于軟實力的影響、感染和說服,而不是依靠硬實力的支配、強制和威懾。筆者認為,國際領導力的基本構成包括政治影響力、經濟發展力、文化感染力和國格魅力等強調軟性說服的四個要素。
政治影響力。商務印書館的《現代漢語詞典》對“影響”的基本解釋是“對別人的思想或行動起作用”。顯然,“影響”的基本要義是“垂范”,而非強制。政治影響力的要義也應當是“垂范”,從而與軍事上的暴力征服、經濟上的利益交易、文化上的交流取補等互動方式區分開來。美國學者戴維·辛格將國家間的影響與反影響視為國際體系的一個主要特征。他認為國際影響力的決定性要素是“3P”,即:認知(perception),即辨識不同關系的重要性,選擇影響的對象國,認知對象國的當前行為。國家對相互依賴和沖突一合作的認知決定了它會努力去影響誰,也決定了它施加影響的方式,以及影響成敗的可能性。從實際情況看,國家傾向于將影響的努力集中于那些與之處于高度競爭性和沖突性關系的國家,而較少注意那些關系友好和可以忽略的國家。預測(predictions),指對潛在的被影響者未來行為的預期。偏好(preferences),指影響者針對被影響者未來行為所持有的偏好,想要被影響者做什么、不做什么。
一般而言,一國在國際關系中的政治影響力主要取決于其資源、戰略、對象和目的等因素。如果一國的政治資源量大質優,既有強大的綜合國力,又在主要國際組織中處于核心地位,其政治影響力就相對較大;如果一國在處理國際交往和國際事務中的政治戰略周密圓潤、張弛有度,能創造瓦利共贏的合作模式,其在國際舞臺上的號召力就強,其政治影響力也就相對較大;如果影響對象的范圍不僅限于關系密切的盟友,還能擴及較為疏遠的國家,既能贏得朋友的嘉許,又能得到泛泛之交者的認可,其政治影響力也就較大;如果一國在國際事務中追求利益的方式、手段不僅考慮自己的得失,更照顧到他者的損益,勇于擔當,就能得到更多的認同,其政治影響力也就相對較大。
經濟發展力經濟發展力作為一種引領、帶動世界經濟發展的力量,是國際領導力的物質基礎。一個能為世界、為他者的發展和繁榮提供助力的國家越容易得到認可和尊重,進而培育并發揮自己的國際領導力。戰后美國的馬歇爾計劃就為美國帶來了對西方陣營持續近20年的號召力和有效的領導。另一方面,如果一國試圖利用自己在經濟上的強大,推行一種損人利己的經濟霸權主義,那么其國際號召力和領導力非但不能得到,反而會使自己已有的領導力被質疑,號召力被削弱。20世紀70年代后美國的經濟霸權主義就是一種侵蝕領導力的做法,其結果是美國在國際事務中越來越難以得到衷心的呼應和積極的合作。
科技創新力是經濟發展力的基本要素和強大支撐力量。一個科技強國在國際經濟競爭中的優勢是不言而喻的,利用科學技術的傳播和創新的擴散,可以有效地推動他者的發展和國際社會的共同繁榮,這既是國際號召力和領導力的有力催化劑,也是所有領導力要素的有效粘合劑。積極的科技開發和國際推廣戰略既有利于幫助他者解決經濟發展中的困難,更有利于國家影響力的提升,必須予以重視。鑒此,奧巴馬在2010年的國情咨文中大量闡述和展望了“清潔能源技術”和“清潔能源經濟”,強調美國必須“采取鼓勵措施提高能源效率,發展清潔能源”,“因為引領清潔能源經濟的國家將是引領世界經濟的國家。這個國家必然是美國?!?/p>
文化感染力,從純粹主觀的意義上說,文化就是“一個社會中的價值觀、態度、信念、取向以及人們普遍持有的見解”。文化是一個國家區別于他者的最典型的身份符號,是國家生存和發展的精神動力。20世紀60年代初期,韓國和加納的人均GDP大致相等,30年之后,加納的人均GDP僅相當于韓國的十四分之一。已故美國著名學者亨廷頓將文化視為造成兩國懸殊的重要原因,突出地關注“文化的作用”。倘若一國的文化既有利于促進本國的物質文明、精神文明、政治文明和生態文明的發展,又有利于維護世界和平、促進共同發展,這種文化的國際傳播力和感染力就強,其吸引、說服他者在全球議程中附和、支持、追隨的能力就越強,就越有利于其國際領導力的積淀和作用的發揮。
國格魅力,在個體層次上,良好的人格特征是領導力的重要成分。沃倫·本尼斯就明確指出,“領導力就是人格”。他認為,領導者的人格魅力主要來自于精深的業務知識、深刻的自知之明和強大的說服力。領導者的人格魅力與其行動績效和行為過程之間是互相促進、彼此相長的關系,“當我們與他人協作、贏得他們的信任和承諾、與他們建立起良好關系實現共同的愿景時,人格會繼續不斷地發展”。
同樣,國格魅力也是一國國際領導力的重要組成部分。所謂國格,大多使用者從國家尊嚴的角度去定義,本文將其定義為一個國家的國民性、國家形象、國家能力和行事風格等要素在國際交往互動中凝結、抽象而成的品格特征。美國前總統尼克松曾告誡美國人塑造美國良好的國際形象、形成卓越的國格魅力的關鍵意義,“美國要在國外樹立新的模范形象,就必須在國內展現嶄新的面貌。當世界人民期望著美國的領導時,我們不僅要使他們看到地球上最強大、最富裕的國家,而且要使他們看到最美好的國家。美國人民勤勞、慷慨、誠懇;他們具有偉大的品質和精神?!泵绹男拍睢⒆杂擅裰鳌⒑推綄捜荩瞧鋰聍攘Φ幕A,這些要素更能讓她在世界事務中具有號召力和領導力,反之,一個以滿身銅臭、頤指氣使、單邊主義為國格特征的美國,其國格魅力必然低下,其國際領導力必然被嚴重削弱。
新形勢下中國國際領導力的培育
2005年9月,時任美國常務副國務卿佐利克在紐約美中關系全國委員會發表題為“中國往何處去?——從正式成員到承擔責任”的演講,正式定調要求中國做“負責任的利益攸關方”。此后,有關中國必須承擔更大國際責任的討論便鋪展開來。2009年9月2日,在日本東京舉行的“慶祝新中國成立60周年研討會”上,現任日本外相岡田克也甚至用了“以中國為首的亞洲”這個提法,他說,以中國為首的亞洲未來在世界上的作用將越來越大,21世紀是亞洲時代,日中兩國構筑互補與雙贏的關系非常重要。希望與中國在全球變暖、能源、經濟等各領域加強合作,成為領導世界的重要力量。毋庸置疑,在新形勢下,中國面臨著越來越高的國際期待,要積極地回應和管理它們,培育自己的國際領導力,推動全球問題的解決,應從以下方面著手:
第一,積極推動和諧世界建設,促進全球治理體制的變革和完善,加強中國的政治影響力 中國是聯合國安理會的常任理事國,是上海合作組織的核心國家,在世界和平與發展、氣候變化、防擴散等領域發揮著舉足輕重的作用,具有強大、堅實的政治影響力基礎。中國在國際事務中的領導力,有賴于對獨立自主的和平外交政策的堅持,崇奉國際主義,摒棄“世界主義”。根據周恩來總理1952年的論述,國際主義和世界主義的根本區別在于平等,國際主義突出國家間的平等地位和國家間的彼此尊重;而世界主義的本質在于大國要求其他國家“投靠”自己,導致國家之間事實上的不平等。中國要維持和增強在國際事務中的政治影響力,就必須始終堅持在外交實踐中被證明切實可行、正確有利的原則、路線、方針和政策,正如中國國家主席胡錦濤在第十一次駐外使節會議上所強調的,必須始終“高舉和平、發展、合作旗幟,奉行獨立自主的和平外交政策,始終不渝走和平發展道路,始終不渝奉行互利共贏的開放戰略,堅持在和平共處五項原則的基礎上同所有國家發展友好合作,為推動建設持久和平、共同繁榮的和諧世界作出新的貢獻”。
第二,大力推動國家經濟健康、可持續地科學發展,提升中國的經濟發展力和作為世界經濟驅動力的分量鄧小平同志對中國的發展壯大有“發展是硬道理”、“練好內功”、“關鍵是發展自己”等科學宏論。中國經濟總量和經濟競爭力已經為中國國際領導力的培育鋪墊了較為堅實的物質基礎。2009年,中國企業500強的營收利潤率為4.7%,凈資產收益率為8.92%,均超過世界和美國企業500強,而且凈利潤總量超過美國500強700多億美元。另外,中國對非洲發展的援助和帶動隨著自身實力的增強而有了顯著增長。塞內加爾總統瓦德2008年初在英國《金融時報》撰文指出,“中國已通過直接投資、貸款和公平合理的合同,幫助非洲國家建設大量基礎設施,……為數百萬非洲民眾而非少數精英改善了生活水平?!笔澜玢y行負責非洲地區的副行長南卡尼2006年作為觀察員參加中非合作論壇時曾說,“中國對非洲的貿易與投資正成為非洲國家經濟增長的主要推動力”,“與中國這個全球經濟中增長最快的大市場的合作必將推動非洲經濟不斷前進”。中非經貿合作的成就為中國國際領導力的培育提供了極好的樣板,可以將成功經驗運用于幫助其他欠發達地區的發展。
第三,加強中華文化的國際傳播,擴大中華文化的國際影響力和感染力,中國國家主席胡錦濤在十七大報告中強調,“加強對外文化交流,吸收各國優秀文明成果,增強中華文化的國際影響力?!敝袊幕哂杏凭玫臍v史,要著力挖掘其獨特的魅力和普世的價值,大力實施“文化走出去”戰略,推動中國從文化資源大國發展為文化產業大國,夯實文化作為政治、經濟之后的第三大外交支柱。推動中華文化的國際傳播,要求中國準確把握民族性和普世性、傳統性和時代性的協調與平衡,增強文化產品的吸引力和國際競爭力。在孔子學院和文化年等模式之外,必須積極拓展多樣化的文化交流渠道,特別要積極推動中外學術交流,加強交流品牌的建設力度,讓學術交流、學者交流、青年交流、留學生教育成為中華文化擴大國際影響力和感染力的重要途徑,成為提高中華文化吸引力的強大工具。
第四,強化國際責任意識,樹立良好國際形象,增強中國的國格魅力 中國要在平等的國家行為體組成的全球社會中做一個有號召力的引領者,需要有強大的“國格魅力”、道義感召力和形象親和力。中國要繼續在推動氣候變化、非洲發展、實現千年目標、防擴散和核裁軍等重要全球議程問題的解決中積極建言,力所能及地承擔一個發展中大國應有的國際責任,同時,在國際組織、國際制度改革進程中發揮建設性作用,增強“國格魅力”,從而提升中國在國際事務中的號召力和影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