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11月1日,那是一個令人哀慟萬分的日子。就在此日,北京大學德高望重的著名教授褚斌杰先生不幸逝世。而今,褚先生離開我們已三年多了,但先生的音容笑貌、人品學問等像電影似的在我腦屏上一幕幕地反復映現,令我感動不已,感傷不息,感佩不止,感恩不盡。
90年代伊始,我有幸調入江南某高校任教。為了擴大自己的知識面,提高教學水平,以適應飛速發展的高教形勢之需要,我想到北京大學跟褚斌杰先生做高級訪問學者。因為有了向褚先生請教多年、深得厚愛的感情基礎,我寫信向先生談了自己的想法,先生立即回信,表示非常歡迎我隨其訪學。就這樣,我由原來電大“主講”教授褚先生的“助教”身份,成為褚先生的入室弟子——高訪學者。在這脫產學習的一年里,遇到問題,我不用再像以前那樣寫信向先生請教了,可以面對面地親聆先生教誨了。為此,褚先生甚為樂意,而我則更是萬分喜悅。此前,我只是在電視上見過褚先生,直到這次訪學,我才得以一睹先生尊容。先生身材高大,面容較之電視似乎更為清癯,然精神矍鑠,藹然可親。先生談吐幽雅,笑聲清朗,面對先生,如沐春風。
訪學期間,在褚先生全面而熱情的指導下,我不僅完成了《風騷比較新論》專著初稿的寫作,而且完成了由褚先生主編的《中國歷代詩詞精品鑒賞》“近代詩詞”部分20余萬字的撰稿任務……身處北大這座具有優良學術傳統的天堂里,我猶如久旱逢甘霖的禾苗與飛翔花林的蝴蝶一樣,總是不知疲倦、夜以繼日地奔波穿梭于課堂、講堂與圖書館之間,如饑似渴地吮吸著古今中外的知識瓊漿。如此求學的火熱之情,除了我原有的向學之志的激勵外,主要還是我親眼目睹了褚先生置老病于度外而日夜枯坐書齋鉆研不已的可貴精神。每次,我去請教褚先生,總見他滿案是書,或仰或合,或折或疊,潛學之景,不言而喻。尤其感人的是在炎夏季節,褚先生在暢春園時住頂樓,樓為平頂,太陽直射,室溫甚高,加之空調質量欠佳,降溫甚少。在這樣坐著都冒汗的書房里,褚先生卻依然讀研不止,樂在其中。先生的這種科研精神,極大地鼓舞了我的求學之志。后來,先生在《風騷比較新論》拙著所作序言中評價我的訪學表現時說道:“訪學期間,李君心無旁騖,選課(共選修碩士、博士課程十余門,遠遠超過規定要求)、讀書、聽講座,廣采博納,全力‘充電’,誠篤敦厚,勤勉好學,并著手從事《詩經》與《楚辭》的比較研究。”我之所以能夠這樣,完全是因為先生忠誠學術之精神對我鼓舞的結果。我打心眼里欽佩褚先生,感激褚先生。
在親受先生教誨的過程中,先生十分真誠地傳授讀書與科研之法,金針度人,毫無保留。先生常說,做學問,搞研究,無非是材料要真、方法要新、觀點要明三者而已;切忌隨人后,炒冷飯,湊拼盤;與其修補大廈,不如另砌茅屋。先生十分注重學術研究的創新價值與意義,其一版再版、屢獲大獎的開山名著《中國古代文體概論》,便是這方面最好的榜樣。此外,先生還告誡我們說,做學術爭鳴與商榷類的文章時,要以理服人,寬厚諒人;不要以勢壓人,出口傷人,體現了先生一以貫之的對古今學人所抱有的同情與理解的寬人律己、敦厚睦好之學術風格。記得有一次,我做了一篇與當代某楚辭學者商榷的文章,其中指名道姓,火氣頗大。小文送褚先生面審后,即建議我將那些充滿火氣的文字全部刪去,甚至連姓名都無需提及。先生說得好,學術爭鳴,在無權威定論出現之前,我們都不能輕易肯定誰或否定誰。你說你的,我說我的,誰對誰錯,自有公論。褚先生這種以誠待人、和平爭鳴的學術風范,在學術界是有口皆碑的。而作為親聆謦欬的入室弟子,我受其影響則自然是直接而深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