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長吸一口煙,用目光深情地打量我一下,然后痛下決心似的說,準備把你調到老干部中心去,我考慮來考慮去,調你最合適了。
縣長的兒子大學畢業分到局里,局里又把他分到我的科室。
局長鄭重其事地對我說,你們科很重要。可以這樣說,你們科是我們局的中樞神經。也可以這么說,沒有你們科,就沒有我們局。
我從來沒覺得我們科這么重要,經局長這么一說,我認真地思索一下,局長說得對,十分對,我們科還真是那么回事兒。我心里喜滋滋的,如嚼著一塊木糖醇。再延伸一步,也就是說,我這個科長很重要。
局長吸一口煙,用目光深情地打量我一下,接著痛下決心似的說,所以,縣長的兒子別的科我不會安排的,就安排到你們科!
我把科里重要的工作,幾乎都安排給了縣長的兒子。
有一天,縣政辦主任通知,縣長要到我們局調研。
我們局里的每一個人,都慌得像沒頭的蒼蠅。局長、副局長早在大門口躬腰哈背望眼欲穿了。
縣長下了車,沒到局長室,也沒到會議室,直接奔向我們科的辦公室。縣長始終笑吟吟的,臉上蕩漾著無窮無盡的春光,走路的腳步輕得像只貓。
局長跟在縣長的屁股后頭,嘮嘮叨叨地匯報局里的工作。局長把局里的工作匯報得天花亂墜,把局里的困難說得像芝麻粒那么小。
縣長像聽,又像沒聽,臉上只有堆積的笑。待轉進我們科,才拐過頭來問局長,這個科誰是科長?
局長馬上招手讓我過去,嘴里忙說,他呀,是他。
縣長伸出右手,握住了我的右手。縣長的手很寬大,把我的手一下子包住了。縣長的手很有力,我的手在他的手里像一只籠中的鳥。縣長的手很溫暖,我的手馬上生出許多汗來。縣長手的溫暖,通過我的手,傳遍了我的全身,我身上立即熱氣騰騰的。
縣長語重心長地對我說,兒子在你科里,你要多多培養他啊!
縣長說完話兒就要走,局長雙手拽都沒能拽住。從那以后,局長經常到我們科,問問我對縣長兒子的培養情況。過去,可以說,局長幾乎不來我們科。即使有重要的事情,他也是打個電話讓我過去。
不久,縣長的兒子被培養成了副科長。
又不久,局長打電話讓我過去。局長問我,在科里累不累?
我說,累,是累,那么多的工作還能不累!我之所以說累,一是我有意向局長表功,說明我的工作十分積極;二是我的確累,必須跟局長講實話。局長是個務實的人,對下邊的人喜歡實事求是,一是一二是二,不喜歡夸大其辭花言巧語。
局長吸一口煙,用目光深情地打量我一下,然后痛下決心似的說,準備把你調到老干部中心去,我考慮來考慮去,調你最合適了。我看你累得上氣不接下氣,我心疼啊。局長說完這段話兒,眼睛流露出一絲絲憫惜之色。
自然,我的討價還價是沒有用的。這里就不說了,說了只能是贅述。我去了老干部中心,縣長的兒子當上了科長。
老干部中心是個閑差,同時還是個地地道道的清水衙門。沒有事做,我迷上了網絡。網絡真是個好地方,原來在科里工作的時候,忙得屁股不沾板凳,哪知道網絡是個好地方呢。在網上,我注冊了一個叫偉哥的網名,跟帖的美眉馬上如滔滔江水綿綿不絕。我說,我是偉哥我怕誰?美眉們馬上眉來眼去投懷送抱。就這樣,我的日子過得十分滋潤。
再不久,縣長的兒子培養成了副局長。
其實,這關我屁事兒,與我何干呢?不是淡吃蘿卜咸(閑)操心嗎?可是,同事們非把這消息往我耳朵里塞,弄得我耳朵孔里十分混亂,一會兒是美眉的嗲聲嗲氣,一會兒是同事們的無奈嘆息。
有一天,局長垂頭喪氣地來到老干部中心。局長從來不來老干部中心,局長來到的時候,我正在網上跟一個叫陳倩倩的美眉舉行婚禮。我嚇了一跳,趕緊停掉那神圣而又隆重的場面。我忙對局長賠不是,噢,局長,不好意思,我不該搞這些與工作無關的東西,我馬上寫一份檢查,一份深刻的自我反省材料,親自雙手交給您!
局長被我說得臉色通紅,像抹了一層顏料。局長說,哪跟哪啊,我是來請教您的。我想讓您把我培養成一名網絡高手。
我眼瞪得像鱉蛋似的圓。
局長見我猶豫怕我不相信,又說,我說的都是真的,沒有一絲半點假話。我可以對天發誓,如果我說的是假話,就天打五雷轟。
我說,真的?
局長說,真的。
我在心里急速揣摩,局長葫蘆里到底裝的什么藥。一個同事慌里慌張地闖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縣長的兒子當局長了。
老局長的臉紅得更厲害,像是被誰用巴掌毫不留情地左一下右一下地用力搧的。
我想問老局長,是你培養的?
但我沒說,的確是沒有勇氣說,老局長還讓我把他培養成網絡高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