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警隊長的黑白人生

白玉嶺，安徽省亳州市特警支隊支隊長，一個聽似頗為秀氣的名字，演繹的卻是黑白人生。

2009年年初，一條爆炸性的新聞在安徽省亳州市傳開:市特警支隊支隊長白玉嶺被亳州市紀檢監察機關立案查處。消息傳來，群眾奔走相告，當晚有人在白家門口燃放起了鞭炮，以示慶賀。

一個特警支隊長為何民憤如此之大?2010年4月7日，該案在亳州市中級法院一審開庭，這個謎底被揭開。

“長期跟社會的陰暗面接觸，白玉嶺沒消除陰暗面，陰暗面把他給淹沒了。”安徽省亳州市紀檢監察一室副主任婁昆山說。

作為白玉嶺案的審判長，亳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刑二庭庭長徐速介紹，此案中，光受賄一項就涉及到93人，基本上只要有人行賄，白玉嶺是來者不拒，毫無顧忌。

6000多起案子都“罰”沒了

特警支隊的主要職責是處置暴亂、騷亂事件，但亳州市公安局有內部文件規定，特警支隊也具有一定的治安處罰權，白玉嶺以權謀私有了可趁之機。當地公安機關的一名工作人員說:“他一般對大型賭博案，以及賓館里的賣淫嫖娼案比較重視。”一位亳州市民感慨:“白玉嶺的手伸得特別長，只要是他能插得進的，一定不會縮手。”

2008年7月11日，白玉嶺帶隊查獲亳州市西關養鴿廠賭博案，現場總共抓獲賭資一百多萬元，應全部上交國庫，但白玉嶺卻和辦案大隊長、中隊長私下商定，瓜分賭資，到最后上交不到6萬元。養鴿廠賭博案在當地影響較大，參與人數眾多，當時刑事拘留13人，事后涉案人依靠各種關系紛紛找上白玉嶺，結果白玉嶺幾乎都以罰款了事。

一起影響惡劣的賭博案，竟成了白玉嶺的一次絕佳斂財機會，他成了最大的“贏家”。

白玉嶺的斂財手段不僅僅只有瓜分賭資一種方式，向賓館、娛樂場所變相索取保護費是他斂財的又一個重要手段。

“警察經常來查我家的旅社，有人提醒我，要給他們送禮，他們才不過來查。”曾被白玉嶺處理過的旅社老板孫炳蘭坦誠。

2005年1月4日，家住亳州北關的孫炳蘭因介紹、容留婦女賣淫被抓獲，因涉及多人多次，已構成刑事犯罪，辦案民警在向白玉嶺匯報案件時建議刑事拘留，白玉嶺卻回答:“支隊人多開銷大，就按治安案件罰款拘留算了。”就這樣，在罰款8000元后，本該立案的沒有立案。

據統計，白玉嶺辦理的案件涉及到上萬人，光卷宗就有6000多起，但在這么多起案子中，幾乎沒有轉為刑事的案件，甚至網上追逃的嫌犯，他也敢多次違法釋放。只要出錢，白玉嶺就可以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先拘留，后罰款，再等著送禮”成了他固定的生財模式。

報賬也要“表示”才行

斂財瘋狂，玩弄權術，白玉嶺也是個中高手，為了讓在掃黃、抓賭這些“支柱產業”中指派方便，白玉嶺在人事調配上絞盡了腦汁。

亳州特警支隊下分5個大隊，為了集權，白玉嶺規定案件處理主要在第5大隊，其它大隊有案件都由他指定第5大隊辦理。而第5大隊都是他安排、自認信得過的親信，5大隊下有6個辦案中隊，6個中隊長都給他直接匯報工作，無須經過教導員、大隊長，所有案件由他親自指揮。

光有這些還不夠，白玉嶺又對中隊規定:平時辦案要3次匯報，受理案件匯報、帶回來人匯報、問好材料后再匯報，最后處理意見由他白玉嶺定。為此白玉嶺曾在大會上意味深長地說道:“我不怕麻煩，不怕辛苦，不管白天晚上都要給我匯報。”白玉嶺把權力牢牢抓在手中。

“我們承辦人拿出意見不算數，都是白玉嶺一個人說了算，他說咋辦就咋辦，誰也不敢改變他的意見，我們支隊辦理案件基本都是罰款創收，應該立為刑事案件的都轉為治安案件罰款處理。”白玉嶺案發后，一位他原來的下屬在接受詢問時承認。

白玉嶺大權在握，其斂財雙手不僅伸向辦案對象，內部干警也不放過。

2002年3月至2008年9月間，白玉嶺利用人事調整的機會，先后收受五大隊、二大隊的6名工作人員共15.4萬元。這其中，就連他的親信得送上5萬元的“活動經費”。

“第5大隊有6個中隊，每個中隊每月從罰款里面給他1000塊錢。白玉嶺的意思是中隊長人選由他決定，不遵守規矩，就不叫你干。”安徽省亳州市公安局特警支隊2大隊警察艾國說。2005年到2008年間，白玉嶺共計接受此類賄賂29萬多元。

“單位人員外出，出差回來報賬，也要給他表示，否則就報不了賬。白玉嶺把自己掌控的權力都用盡了。”安徽省亳州市紀委常委監察局副局長孫萬華說。

就這樣，一條屬于白玉嶺的利益鏈逐漸形成，特警支隊里就像安了一部隱形的抽水機，不停地把肥水灌進了他的田地里。

上行下效。亳州市特警支隊的一些干警發生腐化貪污行為，先后有6名特警支隊干警因此被查處，包括一個大隊長、兩個副大隊長、兩個中隊長，其駕駛員協警，也以介紹受賄罪被逮捕。

“看你告不告得贏”

憑借手中特權，抓賭、掃黃成為白玉嶺的“黑金之源”，白玉嶺開始“享受”生活。

自2004年以來，白玉嶺利用手中特權，在亳州市的3家浴場長期占用著3間高檔客房。“我們上班是8點，他讓駕駛員9點到客房接他，到隊里后，就是辦這些案件，掌握情況，然后下午到桑拿浴池洗澡打牌，晚上出去喝酒、跳舞，這是他一天的生活方式。”警察艾國介紹。

白玉嶺生活荒淫，但為了塑造形象，他每天中午回家和妻子一塊吃飯，在妻子沒有退休時，下午還陪其一起步行上班。

靠著權力魔杖，白玉嶺與一幫賓館、娛樂城老板打得異常火熱，并在其中好幾家占有股份。亳州安特城洗浴中心就是在白玉嶺的庇護下，生意火爆，為了伺候好這尊財神，該老板特意把條件最好的205房間供白玉嶺長期使用。

2005年6月，白玉嶺照例來到安特城205房間，在前往房間途中，遇見該店收銀員小梅，白玉嶺見小梅長相秀麗，頓起邪意，便讓小梅送水到205房間，將她強奸。

事后，小梅哭著要告發他，白玉嶺滿不在乎地說:“你也知道我是誰，大禹首(亳州標志性地名)是我的地盤，看你告不告得贏!”小梅只能含淚忍聲。

一個星期后，小梅接到白玉嶺打來的電話，讓她前往一家酒店，“或許他是想向我道歉，或者可以找到證據告倒白玉嶺。”抱著這樣想法，小梅答應前往。然而她再次遭到白玉嶺強暴。小梅悲憤地拿起電話要報警，白玉嶺奸笑道:“就算你打110也沒用，這里誰不知道我管110?”說罷揚長而去。

想到白玉嶺的身份、職權，而自己一個弱女子孤單力薄，女孩最終絕望地離開安特城，選擇了再次沉默。

徒勞對抗

2009年1月，經過多方舉報，檢察機關開始對白玉嶺展開調查。

調查初期，辦案人員發現白玉嶺及其家屬在銀行內居然沒有多少存款，原來老奸巨猾的白玉嶺從一開始就已做好了防范準備。為了防止調查，白玉嶺將斂財收入都以別人名義存入銀行，或者將巨額現金拆分成3萬元以下的小額賬戶分別存入。因為銀行規定，3萬元以下的存款開戶不需要身份證。

不僅存款化大為小，白玉嶺受賄還有一個規矩——從不親自收錢，都是通過中間人轉幾次手后才流進自己的腰包。

在白玉嶺覺察到有關部門對其進行調查后，他立即組織人手，對抗調查。

“開會，制定攻守同盟，他們深知誰進去，誰就會出不來，他們都采取一些措施對抗調查。”辦案人員說。

然而，法網恢恢，疏而不漏。調查組經過半年的努力，先后走訪了近千人，形成文字材料1000多份。2010年4月7日，白玉嶺案在亳州市中級法院開庭。

檢察機關指控:白玉嶺利用職務上的便利，非法收受他人財物共計人民幣153.11萬元;收受賄賂，放縱犯罪多起多人，情節嚴重;253.83萬元巨額財產不能說明來源;強奸婦女。

當公訴人宣讀完長達17頁的起訴書后，審判長詢問白玉鈴對起訴書是否有異議時，白玉嶺大聲回答絕大部分不屬實，并開始滔滔不絕為自己辯解。當公訴人質問其巨額財產來源時，白玉嶺辯稱是上世紀80年代做牛肉生意積攢下來的，引來哄堂大笑。

白玉嶺在法庭上的糾纏，卻掩蓋不了他內心的虛弱。庭審前后的一段電視錄像顯示，白玉嶺曾經對著鏡頭痛哭流涕，他斷斷續續地說:“俺閨女曾經跟俺說過一句話，啥都不求你，只求你安全著陸……”說罷，白玉嶺雙手抱頭，泣不成聲……

2010年5月18日，亳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判處被告人白玉嶺死刑，緩期兩年執行，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處沒收其個人全部財產。其受賄款、貪污款、巨額財產來源不明款予以追繳，上繳國庫。

后記

縱觀白玉嶺混跡權色江湖的10年間，白玉嶺并不是沒有被調查過，但這些調查僅僅是限于教育訓誡，之后白安然無恙。白玉嶺的落馬，某些公安機關管理混亂，監管缺位，制度上存在漏洞是一個原因，但其一次次不倒的“傳奇”，“保護傘”之堅硬也是“功不可沒”。一個白玉嶺案結束了，如何預防更多的白玉嶺們出現，值得我們所有人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