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室有石則雅,室有石則安。面對一塊精美的石頭,那絢麗的色彩、優雅的格調、樸拙的造型、天然的紋理、深邃的內涵、超脫的靈氣、堅貞的性格,這一切無不引發人們無限的遐思,讓人領悟到一種寧靜致遠、虛懷若谷的境界。古往今來,有數不盡的玩石者之所以與石頭結下不解之緣,就在于石頭橫生的妙趣。他們愛石、藏石、玩石、喻石,把一腔熱情傾注于石,頤養天年而其樂無窮。
石之趣,在于石頭本身有著自己獨特的內涵。雅石是大自然散落的美,一方石頭就構成了一種自然的山水,不同的個體有著不同的韻味:壁立當空、挺拔峻峭者謂之“瘦”,四面玲瓏、上下相通者謂之“漏”,輕盈飄逸、晶瑩通澈者謂之“透”,石紋起伏、凹凸不平者謂之“皺”,色澤蒼老、拙劣樸實者謂之“丑”。正如清人趙繼恒在詩中所言:疊疊高峰映碧流,煙嵐水色石中收,人能悟得其中趣,確勝尋山萬里游。
求一石易,而養一石難。所謂養石,就是指將自己精心挑選的石頭經過長時間的養護,使其光潤沉穩,產生出肌膚之美。養石首先得尋覓品質優異的石頭,沒有一定的硬度和密度的石玩本身的價值也是不可恭維的。
養石,最重要的還是要以石為友。內行的藏家往往總會不斷地撫摸石頭,用手與之交流,如此一來,人氣和汗液會慢慢地積淀于石表,形成一層黝然有光的皮層,也就是俗稱的包漿。這種包漿可以說是一種古雅的見證,包漿越凝重賞玩價值也就越高。藏石養石,既可以陶冶情操,也是生活中的一大樂趣,有時有意或無意間獲得一方美石,便足以讓人沉浸其中,愛不釋手。
愛石成癡,恐怕非大書法家米芾莫屬。他見到奇石,便拱手相拜,稱之為“石兄弟”,有些珍品更是愛不釋手,常藏于袖中,隨時取出觀賞,謂之“握游”。他曾得到過一尊供石(編者注:能陳列于案頭幾上,體量稍大的奇石,稱之為“供石”。它們一般都是在配好底座之后被清供觀賞,以區別于養于水中賞鑒的雨花石類,也區別于主要鑒賞其原始形態的生物化石類),名為“硯山石”,直徑一尺多,前后有五十五個如指頭般大小的峰巒,頂有一小方壇,上面鑿出二寸見方的硯臺,傳說是南唐后主御府的寶物,是著名的古董。米芾在《硯山》詩序中寫道:“誰謂其小,可置筆硯……”這尊供石,后來米芾用它換了蘇仲恭家在鎮江甘露寺下沿江的一處宅基,建成“海岳庵”。可算一段佳話。
現代畫家程瑤笙,也是一位石癡。一天,他和學生陳覺在上海五馬路古玩市場閑逛,無意中發現一供石,高三四米,玲瓏剔透,仿佛訇然云起,于是久觀而不忍離去。問其價格,古玩商知其酷愛,故意抬高價格,程也只好照價買下,雇一輛人力車,把那尊供石搬上去,自己步行,與學生左右護衛供石到家,從此整日對其凝思入神,幾忘茶飯。不料幾日后,著名畫家吳昌碩來訪,看到這供石后,驚羨至極,連忙說:“這好東西應該大家玩玩。”說完就到街口雇了輛人力車,把石頭運回家中玩賞,直到吳昌碩要搬家,才將供石送還。
過去玩石,多以供石為主。現在,已到了是石就可玩它一把的地步了。像英石、靈壁石、鐘乳石、斧劈石、石筍石、太湖石、樹化石、黃蠟石、雞血石、雨花石等珍品自不必多說,諸如浮石、砂積石、孔雀石、泰山石、石印石、花崗石、珊瑚石、黃河石、三峽石進而爐渣石之類也捧在玩石者的掌中。玩石者通過石頭自身構成的天然物像與折射出的內涵,從不同的個體中結合不同的思維、審美角度和藝術造詣品出不同的韻味,故而使石頭具有了不同的意趣。
以奇石而藏而賞,自是一法。也有不以擷奇為樂趣的,僅把石頭當作行旅的記憶、朋友的紀念及情懷的寄托,沈鈞儒先生即是一例。他的“與石居”書齋里,無論書架、書桌、窗臺上,俱擺滿了各種大大小小的石頭。在每塊石頭上都標有小卡片,記明這是何時從何處拾得的。郭沫若先生曾寫詩贊道:“磐磐大石固可贊,一拳之小亦可觀;與石居者與善游,其性既剛且能柔……”沈老曾寫詩說明他愛石的情由:“吾生尤好石,謂是取其堅,掇拾滿新居,于髯為榜焉。”這就是玩石者的崇高境界——石格與人格的相諧。
石家常說:石之美是寂寞的、幽深的、蒼古的、枯淡的風韻之美。一塊靈性的石頭,就是一段山水的濃縮,沒有媚姿,沒有俗態,它包羅萬象,有著山的雄奇,水的空靈,云的變幻,風的色彩,讓一顆盡染塵俗的心,也在剎那間過濾得干干凈凈,風清月白。如此說來,養石該與養人同道,無空養人,有閑養石,表面上養的是石頭,骨子里養的卻是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