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子

周寶忠

109路公交車正行駛在省城大街上,突然車上傳出吵鬧聲。

原來,車上兩個小偷打上了一位身穿白色連衣裙姑娘的主意。他們一個長著三角眼,一個留著小胡子。二人趁著車上人多,前后夾擊,一下子就打開了姑娘身上的坤包,剛要伸手去掏,卻被旁邊的一位老太太發現。老太太說聲:“干什么?”急忙扯了姑娘的坤包一下。姑娘趕緊護住了坤包,同時狠狠地瞪了“三角眼”一眼。

兩個小偷見行竊不成,頓時惱羞成怒。他媽的,都是這個死老婆子狗拿耗子!“三角眼”賊眼一翻,上來就給了老太太一拳。老太太挺身反抗:“你們憑什么打人?”“三角眼”氣哼哼地說道:“憑什么打人?就憑你多管閑事!”說完,還掏出了刀子壯膽。一見小偷掏出了刀子,不少人呼啦啦都閃開了,車廂內頓時騷動起來。

老太太毫不畏懼,據理力爭:“你們光天化日之下,偷我閨女的錢包,還不許我管嗎?”兩個小偷一怔:“什么?她是你閨女?你唬誰呀?”“三角眼”轉身緊逼姑娘道:“這老婆子是你什么人?”姑娘杏眼圓睜,沖著小偷道:“她是我媽!”

兩個小偷四只賊眼在老太太和姑娘臉上轉著,想通過相貌看看二人有什么相同之處。二人一胖一瘦,一個圓臉,一個瓜子臉,根本看不出一點兒相似之處。“三角眼”賊眼一瞪道:“你們唬誰呀?把爺兒們當3歲小孩兒耍?”說著,二人一個推搡老太太,一個死皮賴臉要調戲姑娘。

車廂里的人見兩個小偷耍流氓,個個怒目而視,但沒有人敢挺身而出。

正在這時,只見一個小伙子從前面擠了過來,對兩個小偷厲聲喝道:“你們想干什么?”

兩個小偷自恃手里握著刀子,沖著擠過來的小伙子道:“你……是什么人?少他媽的管閑事,想嘗嘗放血的滋味兒嗎?”

小伙子怒目圓睜,緊握雙拳,毫不畏懼:“管閑事?你問問她們是我什么人?我們是一家子!”說著,擠到老太太和姑娘身邊,低聲說道:“媽,小妹,你們沒事吧?”

聞聽他們是“一家子”,兩個小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了。這時,車上的人如夢初醒,紛紛譴責小偷,有人還打了110報警。

兩個小偷慌了神,揮舞著刀子,大聲喊叫停車。這時汽車正好到站,車子一停,兩個小偷像過街老鼠似的趕緊溜下車。小伙子正好也在這站下車,便尾隨而下,喝聲:“哪里跑!”幾步趕上,一拳便打倒一個。另一個舞著刀子要捅小伙子,小伙子閃展騰挪,與小偷展開了搏斗。110民警很快趕來,將二賊擒獲。

經過這番搏斗,小伙子的西裝被刺破,胳膊也受了傷,好在傷得不重。小伙子正待轉身離去,剛才車上的那位姑娘和老太太向他走來,姑娘直向老太太和小伙子道謝,老太太也向小伙子道謝。小伙子擺擺手,說這是自己應該做的。同時下車的人這才明白,這三個車上的“一家子”,原來互不相識!人們不由交口稱贊。

小伙子等姑娘和老太太離去后,回想起剛才發生的事情,忍不住“撲哧”笑出了聲:嘿!自己這個從小沒有叫過媽的孤兒,今天竟然有了“媽媽”還有了“小妹”!盡管這“一家子”是暫時的,但也感到心里熱乎乎的。

這個見義勇為的小伙子叫趙大剛,是一家企業的保安。今天姑媽給他介紹了一個對象,他是去相親的。一看表,還差十幾分鐘,他說聲:“糟了!”大步向姑媽家跑去。

姑媽見他這副衣衫不整、血跡斑斑的模樣,不由得大吃一驚,連聲問他怎么搞的?這么大的人了,咋就這樣不知輕重!這個樣子怎么與人家姑娘見面?

姑媽正嘮叨著,外面傳來叩門聲,是相親的姑娘來了。

姑媽馬上換了一副笑臉,去開門迎接姑娘。一位身材苗條、肩背坤包,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姑娘走進來,姑媽笑嘻嘻地剛要介紹,只見姑娘驚喜地叫了一聲:“是你?”她快步上前,主動伸出玉手,與趙大剛那雙大手緊緊相握。

趙大剛也認出了這姑娘,她就是剛才公交車上那位姑娘。

二人意外重逢,驚喜交加。趙大剛猛然想起姑娘是來相親的,立刻觸電般松了手,一張臉轉眼羞成了大紅布。

二人的這一反常舉動,讓姑媽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疑惑地問:“你們……”

還是姑娘大方,莞爾一笑:“嘻嘻,他可是位大英雄呢!”接著就把剛才趙大剛見義勇為斗歹徒的事說了一遍……

姑媽聽罷笑得合不攏嘴,不失時機地又向姑娘夸耀起來:“麗麗呀,大姨我早就跟你說過,大剛這孩子從小就仁義,樂于助人,街坊鄰里都夸他。上班后年年都是勞動模范,市長還給他戴花呢!喲,看我說了這么多,你們談,你們談……”姑媽樂顛顛地退了出去。

這次相親,二人一見如故,傾心交談,大有相見恨晚之感。經過一年多的熱戀,水到渠成,兩人喜結伉儷。

婚后的日子是甜美和諧的。然而半年之后,一個偶然的機會,趙大剛和麗麗竟然迎來了一位特殊的親人。消息傳出,更給他們這樁奇特的姻緣增加了幾分傳奇色彩。

事情是這樣的:這天,趙大剛下班回家,現出少有的激動,既沒甜甜地喊“小妹”,又沒麻利地下廚房,而是坐在沙發里拿著一張晚報喘大氣。麗麗見他情緒反常,忙來問緣由。趙大剛將晚報往茶幾上一拍,怒聲罵道:“畜生,真是兩個畜生!”

麗麗把目光移到讓丈夫動怒的報紙上。只見報上有一則醒目標題:《21世紀“墻頭記”,不孝逆子法難容》。麗麗拿過報紙,飛快地看起來。

報上說,有一位姓金的老太太,早年喪夫,含辛茹苦把兩個兒子拉扯大,給他們成了家。近來老太太患病在身,生活不能自理,兩個兒子視老母為累贅,你推我,我推你,誰都不聞不問,街道多次出面協調都無濟于事。老太太萬般無奈之下,將兩個兒子告上了法院。法院判決兩個兒子每月交納生活費,由街道雇人照料老母親……

麗麗看罷這則報道,既為這對不孝之子的道德淪喪而氣憤,又深深地同情這位金老太的不幸遭遇。她想起了前年去世的老母親,心里不由得涌出了一種別樣的滋味。

半晌,只聽趙大剛道:“麗麗,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我想、我想將老太太接到咱家來奉養……”

原來,趙大剛自從看了這則報道后,心里怎么也平靜不下來。他痛恨那兩個禽獸不如的逆子,深深地同情這位金老太的不幸。他覺得自己有責任也有能力為社會做些奉獻,給老人以兒女之愛,讓老人安度幸福的晚年。再說他從小沒有媽媽,也十分渴望身邊有個媽媽……

麗麗聽完丈夫的話,半晌沒有言語。她理解丈夫的一片愛心,她自己也是一位善良的富有同情心的姑娘。自從母親去世后,每當看到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她就情不自禁地想到母親。如今丈夫突然提出把金老太接來家中的事,她也十分贊同,只是擔心將來老太太的兒子上門來找麻煩。麗麗說了自己的顧慮,趙大剛胸有成竹地說:“不怕,有街道居委會,有人民法院呢!”

夫妻二人統一了想法,便著手準備起來。擇日打了輛出租車,按照報上說的地址,去了這位金老太家。

一見面,趙大剛和麗麗愣住了。呀!這位金老太咋這么面熟?像在哪里見過……哦,想起來了,她不就是一年多前在公交車上那位奮不顧身保護麗麗、勇斗小偷的老太太嗎?嘿,世間竟會有這等巧事!

金老太太也認出了他們,伸出枯瘦如柴的手,將二人拉到身邊,看個不夠。三個人又驚又喜,不由得回想起那樁齊心協力斗歹徒,臨時組成“一家子”的動人情景……

意外重逢老太太,麗麗明眸中不由得滾出了激動的淚花。當初這位善良老太太的無私之舉,不僅成全了她與趙大剛的婚事,還對她重新認識社會、認識人生產生了重大影響。這樣一位可敬的老人,理應有一個幸福的歸宿啊!麗麗說明來意,誠心相請老太太做他們的媽媽。

喜訊來得實在太突然了,金老太盡管心里高興,但她覺得自己疾病纏身,連親生兒子都嫌棄,更何況別人?于是再三推辭,不愿給這對年輕人添累贅。

趙大剛看出了老太太的心思,誠懇地說道:“媽,您就別猶豫了。去年公交車上我們就曾經是‘一家子了。今天我們上門來接您,事先并不知這位不幸的老媽媽就是您,這更說明了咱們三人有緣!我和麗麗盡管不是您親生的兒女,但我們一定會盡親生兒女應盡的義務!媽,跟我們走吧,這回,我們要成為真正的一家子……”

趙大剛這番話說得老人熱淚漣漣,一邊擦著老淚,一邊答應:“好,好,我跟你們走,我們成為真正的一家子……” ■

(責編:林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