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面對的女人

王喜成

顧翔宇曾是孤兒,現在是一家學院的博士生,他深愛的女友喬葉在一家外企就職,喬葉也非常愛他,他讀博士的所有費用都是喬葉供給的。喬葉曾跟他說過:“等你博士畢業,咱們就結婚!”可是,他們還沒走進婚姻殿堂,喬葉卻和一個大她幾十歲的外國佬遠走高飛,去了加拿大。

一年后,當顧翔宇的博士論文答辯結束后,學院里的同事們看他憔悴的樣子,硬拉著他和一位姑娘相親。在與喬葉撕心裂肺的愛情結束后,顧翔宇已心如死灰,但看到周圍的朋友、同事紛紛筑起愛巢,他也想有個家。

跟顧翔宇相親的姑娘叫李亞玲,在一家國營企業上班。長相一般,身材瘦弱,一副多病的樣子,但對他溫柔體貼,非常的善解人意。他呢,厭倦了漂泊,只是想有一個女人,一個與自己組建家庭的女人。

顧翔宇和李亞玲確定戀愛關系后,就住到了她家里。她家里只有她和她生病在家的母親,雖說窮得家徒四壁,但讓他感受到了家的溫暖。

面對溫柔體貼的李亞玲,顧翔宇很感動,他問她:“想結婚嗎?”

李亞玲紅著臉說:“怎么不想啊!”

顧翔宇一下子把李亞玲攬到懷里,激動得淚流滿面。他當時也這樣問過喬葉,可如今呢?她卻在加拿大躺在一個外國佬的懷抱里。

接下來,顧翔宇和李亞玲到當地民政部門辦理了結婚手續,商定五一節舉行婚禮。

可是,就在他們領取結婚證的第二天,喬葉從加拿大回來了,在學院找到了顧翔宇。她還是那樣的美麗絕倫,氣質非凡,只是消瘦了許多,眼神里滿是憂郁,這樣卻顯得比先前更有味道。

顧翔宇裝作不認識她,冷冷地說:“小姐,你是不是找錯人了?”

喬葉哭著跑了。當她快要消失在走廊盡頭時,顧翔宇追上了她。至今他才明白,喬葉在他心中的位置,李亞玲是無法取代的。

喬葉跟顧翔宇來到他的宿舍里,痛哭了一場。她告訴他,她離開他去加拿大,是因為那個外國老男人能讓她出國,這是她畢生的夢想。她不想因為與他的感情放棄她的夢想。

“我對你說過,我在加拿大站穩腳跟就回來接你——現在我來接你了。”喬葉把加拿大一家學院的邀請函放在他面前,“現在你拿著它去辦護照就行了,那個學院會為你提供全額獎學金的。”

喬葉還告訴他,她已經與那個外國佬離了婚,也得到了一大筆財產。

傍晚,顧翔宇打電話告訴李亞玲,說學院里有事,不回去了。這是他第一次對李亞玲撒謊。當夜,顧翔宇在喬葉下榻的賓館里,和她相擁纏綿在一起。

第二天,顧翔宇回到李亞玲的家里,她搶上來擁著他問:“你昨夜去哪兒了?我給你打了好幾遍電話你都不接,把我擔心死了!”

他卻吞吞吐吐地跟她說:“亞玲,我想和你說件事兒。”

李亞玲滿臉羞澀道:“說吧,我也有事兒要和你說呢。”

顧翔宇編了個理由跟她說:“我想去加拿大,那里有一所學院給我寄來了邀請函,請我去那兒學習。”

“這是好事啊!”李亞玲聽了很高興,她接著又對他說,“翔宇,我也有一件重要的事兒要告訴你——我懷孕了!”說完她臉上滿是紅暈。

顧翔宇一下子傻掉了,呆愣了半天才問:“你打算怎么辦?”

李亞玲看了他一眼,幽幽地說:“我想把他生下來,我想有個屬于我們兩人的孩子。”

顧翔宇勸李亞玲把孩子打掉,說他去加拿大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來。還把事先編排好的理由告訴她,說學院有規定,結過婚的不能去。

李亞玲的面色突然變得蒼白。看到她無聲的哭泣,顧翔宇心里很難受,這才安慰她道:“亞玲你別難過了,要不我就不去了。”

李亞玲疑惑地問他:“為什么?怎么又不去了?”

“是這樣……”他繼續編著謊言,“那個學院不提供獎學金,我本來就不太想去。”

誰知李亞玲卻對他說:“你還是去吧,能出國深造,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不能因為我毀了你的前程,學費我會替你想辦法的。”

顧翔宇一愣,沒想到她會反過來支持他,他說:“你家哪有錢啊,還是我自己想辦法吧!”

李亞玲又跟他說:“你說結過婚的不能去,咱們就去民政部門把婚姻關系解除了吧?”

這話正合顧翔宇的本意,可他卻高興不起來,真想當著她的面痛哭一場。

幾天后,他們去民政部門解除了婚姻關系。從婚姻登記站出來時,李亞玲問他:“你什么時候去加拿大?我送你。”

“還不一定呢,簽證沒下來。”他不能告訴她出國時間,她要知道他是和喬葉一起走的,會更難過的。

李亞玲流著淚跟他說:“你去那兒,人生地不熟的,自己要照顧好自己,到那兒后常給我打電話啊!”

李亞玲又跟顧翔宇說,其實她早就知道他不屬于她,他是博士,她是工人,兩人相差太懸殊了,可她喜歡他、崇拜他。她問他學業結束后會不會回來,回來后還會要她嗎?說著從手提包里掏出一捆綠色的鈔票:“這兒有一萬美金,你拿去當學費吧。”

顧翔宇大吃一驚:“你怎么會有這么多錢啊?”

“這是我媽給我的。”

他急切地問:“你媽連工作都沒有,怎么會有這么多錢啊?”

“是我爸留下的,我爸生前是個工程師呀。”

面對這一萬美金,顧翔宇心里有一種深深的負罪感,同時又使他左右為難,一邊是他深愛的喬葉,一邊是深愛他的李亞玲。他不愛李亞玲,她只是喬葉離開他后的感情慰藉,彌補傷口的膠水。

離開還是留下?在苦苦權衡了幾天后,顧翔宇還是決定離開李亞玲。在走之前他要把那一萬美金還給她,并告訴她真相,讓她不要在這兒傻等,那樣對她不公平。當他敲開李亞玲家的房門時,一個陌生男人探出頭來,問他找誰。他吃驚地問:“你是誰?我找李亞玲。”

陌生男人告訴他:“她搬走了,她把房子賣給我們了。你到別的地方找她吧。”

顧翔宇急切地問:“她搬哪了?”

陌生男人說她好像是搬到他們工廠那邊去了。顧翔宇跑到李亞玲上班的工廠旁邊的小區里,見人就問,終于在一個胡同最深處的小院門口,看到了李亞玲的母親。她們租住的屋子很小,四處還透著風。他難過地問:“伯母,你們怎么搬到這兒來了?”

“哎,還不是給你湊學費,把房子賣了。”

顧翔宇驚得張大了嘴巴:“可亞玲告訴我,那錢是伯父生前留下的啊!”

她嘆道:“他十幾年前就去世了,哪有錢留給我們啊!”

顧翔宇的心被揪疼了,李亞玲為他傾其所有,他現在卻要殘酷地告訴她,他不愛她,他愛的是喬葉,這還算人嗎?就在這時候,李亞玲回來了,他一下子把她攬到懷里,說:“亞玲,我不去加拿大了,咱們復婚吧,現在就復。”

一句話讓李亞玲失聲痛哭,哭夠了她才跟他說:“翔宇,你去吧,一切我全知道了,今天喬葉見我了。這是她給我的錢,你還給她。你知道我愛你就行了,可我不能要她的錢啊!”李亞玲說著從包里拿出兩萬美金放在那兒,又對他說,“我知道你不愛我,就是和我結了婚,也會離開我的。別再傻了,快走吧。喬葉是個好女孩兒,你要好好對她。”

顧翔宇坐上飛往加拿大的客機,當客機升到空中時,他俯瞰著這座城市,在心底哭喊道:“亞玲,保重啊!”

在加拿大,顧翔宇只上了兩年學,就被一家研究機構提前聘用了。喬葉開了一家公司,由于她出色的組織和管理能力,公司銷售額連年躥升,沒幾年,公司已贏利數百萬。應該說,一切都很順利,可顧翔宇卻高興不起來,他時常想起李亞玲,感到愧對于她。現在她怎么樣了?她活得好嗎?結婚了嗎?

他要補償、幫助李亞玲,可是幾年來,他將數額可觀的美金一次又一次地匯給她所在的工廠給她,卻一次又一次地被退回,原因是查無此人。他由此斷定,李亞玲一定是下崗了。她所在的那個工廠形勢一直不太好,在他離開她時就有好幾個月不開工資了。她沒有一技之長,身體瘦弱單薄,這樣一個弱女子下崗后該怎么活啊!

就在顧翔宇擔心李亞玲在國內的生活時,喬葉在加拿大出事了,死于一場車禍。不少熱心人給顧翔宇介紹對象,其中不乏成功女士,也有不少靚姐麗妹主動投懷送抱,都被他拒之千里。他要回去找李亞玲,把她接過來,和她破鏡重圓。要不,他的靈魂將永遠不得安寧。

顧翔宇登上了回國的飛機,回到了李亞玲所在的那座城市。當年李亞玲所在的工廠已經破產,不存在了。他又找到工廠外邊的小區里,當年李亞玲母女的租房處,房東說她們幾年前就搬走了。他跑遍了大街小巷,四處尋找、打聽李亞玲的下落,有人說,她去了外地;也有人說,她母親死后,她靠撿破爛為生;更有人說,她在一家發廊做“小姐”。顧翔宇頓時心如刀絞,她的所有不幸都是他造成的啊!他抱定主意,就是找到天涯海角也要找到她!

這天,顧翔宇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忽然聽到一個小姑娘嫩聲稚氣地問他:“叔叔,你要包子嗎?酸菜餡的,五毛錢一個。”

顧翔宇頓時激動不已,當年他和李亞玲在一起的時候,最愛吃她給他做的酸菜餡包子了,于是趕緊蹲下去問:“要啊,在哪兒?”

“在那兒。”

順著小姑娘手指的方向,顧翔宇看見一個瘦弱的女人在不遠處正在向路人賣包子。他的心劇烈地震顫起來,那正是他苦苦尋找的李亞玲啊!當他跑上去當著滿大街的行人一下子把她抱緊時,她先是一陣驚愕,待看清是他時,伏在他的肩膀上號啕大哭。

那小姑娘先是愣在一旁,后來抱著李亞玲的腿也哭了,邊哭邊問:“媽媽,你為什么哭了?”

顧翔宇驚呆了,丟下李亞玲,趕緊抱起小姑娘問:“你叫什么名字?你爸爸呢?”

小姑娘告訴他:“我叫顧思宇,我爸爸去加拿大了。”

顧翔宇萬萬沒有想到,小姑娘原來是他的親生女兒啊!當年在他離開李亞玲后,她并沒有把懷著的孩子打掉。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抱著女兒失聲慟哭,說:“我是顧翔宇,我是你的親爸爸啊!這些年爸爸讓你和媽媽受苦了……”

當晚,顧翔宇把李亞玲母女接到了他下榻的賓館里。他左右為難,覺得無法向李亞玲訴說,她為他吃了這么多的苦,他不能告訴她是因為喬葉出車禍死了,他才回來接她去加拿大,和她破鏡重圓,這樣會深深地傷害她的。他謊說在加拿大給她找了份工作,每月兩千美金,把女兒思宇一起帶過去,那里有華人學校。他想,等把她帶到加拿大,再慢慢向她說明真相也不遲。李亞玲卻說:“我哪兒也不去,我和女兒在國內挺好的,思宇在上小學,今天是星期天,她才過來幫我賣包子的。”

顧翔宇說:“我這次回來,是抱定決心要把你接走的,你要是不跟我走,我也不走了,就在國內和你們母女一起生活!”

李亞玲說:“這怎么行?喬葉在那邊怎么辦?”

在顧翔宇的死纏爛磨下,李亞玲才勉強答應了下來。李亞玲母女和顧翔宇一起坐上了飛往加拿大的客機。看著坐在身邊的李亞玲母女倆,顧翔宇眼角淌出了百感交集的淚花…… ■(責編:湯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