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新娘做伴娘

楊志科

李秋貴與毛曉梅是同一個村的,五年前都到上海去打工。兩人不是商量著一起去的,誰也不知道誰,是一次閑逛時兩人無意間碰上了。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李秋貴比毛曉梅大兩歲,兩人都未婚,一來二去也就談上了,一談就是五年。按理說五年時間早就談好了,可這兩人都有自己的心事:李秋貴一心想先干出點名堂,好在上海有一個立足之地,因此這愛情談得就不大來勁。毛曉梅嫌李秋貴同自己一樣來自農村,是一個沒有錢的打工者,而她極想找一個有穩定的高收入的人,想以此改變命運。可是五年里李秋貴并沒有干出什么事業,毛曉梅也沒有找到有高收入的好小伙子,因此兩人說定兩人的關系都不向家里人說,所以兩家大人都還不知道。一天,李秋貴花5000元買了一部數碼相機,毛曉梅氣得跳腳說:“你每月掙不到2000元,你卻拿那么多錢來顯富,你是打腫臉充胖子!”李秋貴嫌毛曉梅說得難聽,嘮嘮叨叨多管閑事。毛曉梅說:“我就是愛管!”李秋貴說:“就不要你管!”毛曉梅氣得掏出手機一下子就把李秋貴的手機號碼刪掉了,并且說:“今后誰給我打電話就是小狗。”就這樣兩人一下子就談崩了吹了。其實這樣的吹也不是第一次,以前就吹過好幾回,不過這次不同,這次李秋貴不打算和好,毛曉梅也一下子不見了蹤影。

就在李秋貴與毛曉梅吹了一個星期后,李秋貴接到家里的電話,是姐姐的手機號,母親的聲音,說父親病了,很嚴重,要他馬上回家。電話中母親特別強調:“秋貴啊,回來時一定要把媳婦帶上!”李秋貴整三十了,父母親為兒子的婚事把心都操碎了,為了安慰父母,李秋貴謊說自己已經在上海結婚了。如今父親病重,和毛曉梅又談崩了,如果一個人回家,豈不要把父母親給氣死!怎么辦呢?李秋貴忽然想到了假新娘新郎公司。

林麗梅是假新娘新郎公司的員工,這天一大早,林麗梅又接到了女經理打來的電話,要她馬上到公司來說又有活兒了。林麗梅急急忙忙趕到公司,踏進女經理辦公室,就看見里邊站著一個高個兒挺帥氣的小伙子。女經理讓兩人坐下后幽默地對林麗梅說:“麗梅啊你的運氣真好,又要做新娘了。介紹一下,這位叫李秋貴,今年三十歲,未婚。今早母親打來電話說父親病重要他趕快回家。李秋貴在上海已經五年了,給家里說有了媳婦,父母親也急切地盼望見到媳婦。這次回家如果還是孤身一人的話,父母親看見心里會難受的。因此他要咱們公司為他提供服務。麗梅,你的任務就是扮做李秋貴的新娘看望二老,用你們雙雙對對的美好形象安慰老人。這一去大概需要七八天,你要時刻記住你與李秋貴是新婚夫婦。你要處處小心,不能讓老人家識破傷了他們的心。”林麗梅邊聽邊點頭。最后女經理對李秋貴說:“小李,我們為你提供的是假新娘服務,剛才我們在服務合同中也寫清楚了,你要遵守合同,不能違規,不能以假當真傷害我們的員工。”女經理交代完畢,林麗梅就跟著李秋貴出了公司,她對李秋貴說:“你等等,我得回去換換衣服,我這丑媳婦要見公婆了得收拾收拾。”李秋貴說,“新娘禮服已經買好了。”林麗梅聽了就跟著李秋貴來到他的住處,換上了新娘禮服,又進了一家美容院美容,一切準備完畢兩人就上路了。

李秋貴的家在陜西寶雞山村,兩人坐了十幾個小時的火車,后又改乘汽車,下了汽車又爬了一面坡才到了家。親人相見分外歡喜,李秋貴親熱地叫著:“爸!媽!姐姐!”林麗梅跟著李秋貴,李秋貴叫什么她叫什么。“舅舅。”小外甥女叫著跑上前來。“歡歡。”李秋貴雙手將小外甥女歡歡舉了起來。放下歡歡李秋貴對父母親和姐姐說:“這是我媳婦林麗梅。”林麗梅又一次笑著:“爸爸,媽媽,姐姐。”還給歡歡塞了一把水果糖。林麗梅沒有忘記父親生病,大方地拉著父親的手問:“爸爸的病全好了?”父親笑著點頭說:“沒病,就是想看看你。”父親說的是真話。他們叫兒子回家不為讓兒子看自己,而是急切地盼望看看兒媳婦。現在兒子真的領著媳婦回來了,做父母的那個樂呵就甭提了。母親拉著林麗梅的手真是笑不夠看不夠,又問了林麗梅娘家在什么地方?爸爸媽媽可好?林麗梅笑著說:“我家在山東臨沂,父母親都很好,謝謝爸爸媽媽。”“新房早給你們收拾好了,來,進來看看。”父親把兒子和林麗梅領進屋里。林麗梅看到房子收拾得好漂亮,墻上貼著壁紙,還掛著胖娃娃的畫,頂燈壁燈都很時尚,沙發茶幾液晶電視什么的都擺放好了,新席夢思床放在房間正中,新被子鋪得平平整整的。林麗梅有些歉意地說:“爸爸媽媽真是把心操透了,讓人過意不去呀。”

天黑了,一家人開開心心地剛吃完團圓飯不久,母親就高興地對兒子和媳婦說:“睡覺去,快回房睡覺去吧。”

李秋貴和林麗梅被推進了新房,關上了門,拉上了窗簾,看了會兒電視,說了會兒無關緊要的話,就關了電視睡覺。李秋貴堅持要睡沙發,林麗梅笑著說:“不行!新床只有真正的新娘子才能睡,我這個假的沒有資格。”于是她堅持要睡沙發。李秋貴拗不過,只能任由林麗梅抱了床被子睡在了沙發上。

兒子和媳婦回來后,父母親每天都像服了興奮劑,那個高興那個樂就甭提了。心地善良的兩位老人對兒子的一片摯愛之情令林麗梅深受感動。林麗梅知道自己是假新娘新郎公司的一名員工,自己家里有丈夫,還有一個三歲的可愛的女兒,決不能與李秋貴假戲真做。一天晚上,林麗梅誠懇地勸李秋貴說:“小李呀,你的爸媽這么愛你,這么關心你的婚事,你就別再挑來揀去了,你已經耽擱得不小了,在附近村子找一個說得來話的姑娘過日子算了,二位老人想媳婦都快想出病了。”李秋貴低著頭說:“你說得對,我現在也是這么想的。”林麗梅就問:“你有沒有人選?”李秋貴想起了毛曉梅,笑著說:“有,同村的。”林麗梅趕忙說:“那好啊,我陪你去見見。”李秋貴遺憾地說:“見不了,那人在上海。”接著李秋貴就給林麗梅說了他與毛曉梅之間的五年戀愛和最近吹了的經過。林麗梅聽后忍不住笑了,充滿信心地說:“五年戀愛基礎是厚實的,不是說吹就能吹的。”

三天時間過去了。三天里李家洋溢著新婚的喜慶,李家越是喜慶,林麗梅越覺得不安。這天,林麗梅耐不住勸李秋貴:“小李,我看還是早早向父母親說出真相吧,這樣看似殘酷,可是只要真正面對,只要大家一起努力,真正的新娘會娶回來的。”李秋貴說:“我不敢說出真相。實在不行咱們跑,偷偷逃回上海。”林麗梅心想看來也只好如此了。兩人就商量如何哄父母親,如何早早脫身回上海。回到上海設法盡快找到毛曉梅。

林麗梅和李秋貴在這間房里說著,那間房里父母親卻在罵著小外甥女。原因是小外甥女忽然說舅舅和舅媽不是兩口子。小外甥女撅著嘴說:“我爸和我媽是兩口子,兩個人晚上睡覺都是睡在一個被窩里,可是舅舅和舅媽晚上卻沒有在一個被窩里睡。舅舅睡在床上,舅媽睡在沙發上。”幾個大人趕緊問小女孩:“你是怎么知道的?”小女孩說:“看見的,我從窗戶縫看見的。”小女孩把幾個大人從屋子里領了出來,站在新房的窗戶前,剛好窗簾是拉著的。小女孩說:“喏,我就是從這里看進去的,不信你們過來看。”父母親和姐姐三個人就挨個從那縫縫里往里看,果然把屋里的一切全看得清清楚楚。“這是怎么回事?這可怎么辦啊!”母親大聲嚎叫,捶胸頓足,父親和姐姐氣得呆站在那里。李秋貴和林麗梅不知父母親這里發生了什么,兩人背了個相機正想把村子里的風光什么的拍拍,同時再想想怎么逃走,怎么也沒料到毛曉梅與李秋貴弄僵后的第二天就趕回家來了。她也是二十八歲的剩女了,既然在上海找不到一個收入好的自己又滿意的人,既然李秋貴也與她吹了,還不如回家來找一個差不多的人把自己嫁出去算了。可是回家后她發現自己心里還是裝著李秋貴,還是想著李秋貴戀著李秋貴。有人給她介紹了幾個小伙子,她要么不見,要么在家里人的逼迫下也是一見了之。就在她回來后的第六天,她禁不住跑到了李家故意問李秋貴的母親:“大嬸,你家秋貴最近回來了沒有?”母親以為毛曉梅想嫁給他們的兒子,怕耽誤了人家姑娘,就笑著對毛曉梅說:“讓你操心啦,我們秋貴在上海結婚了。”毛曉梅一聽李秋貴結婚了,覺得蹊蹺就眨著懷疑的眼睛多望了李秋貴母親幾眼,又不由得說:“大嬸,那你怎么不把秋貴叫回來把媳婦帶給你看看呢?”李秋貴母親被毛曉梅望得不自在,又覺得人家女子說得有道理,第二天就給兒子打了電話。當天出了李家門毛曉梅就笑了,她知道這是李秋貴在向父母親胡吹,她讓李秋貴父母把兒子叫回來,就是想讓秋貴和她重歸于好,結婚完事。可是才過了幾天村里的人就說李家兒子回來了,結婚了,帶著個外省的漂亮媳婦回來了。毛曉梅聽后大吃一驚,當時氣得就想哭,就想大罵李秋貴。兩天了,有人叫她看熱鬧,她沒心情沒勇氣。后來毛曉梅想:看就看,看你李秋貴閃電似的能找個什么樣的媳婦,如果有可能的話,我要當著那媳婦的面把那沒良心的李秋貴狠狠地大罵一頓解解氣。抱著這樣的心情,這天毛曉梅與村上的幾個媳婦跑到李家門口踮起腳看熱鬧。有人喊:“看見了,看見了,新媳婦好漂亮!”別人看著笑,毛曉梅卻想哭,可是最終一看毛曉梅還是笑了。原來這新娘不是真新娘,是個假的!在上海一次偶然的機會,她見過這女人!

李秋貴和林麗梅出了大門,只見門外站著好些街坊鄰居,都是看熱鬧的。一改往日的熱鬧喜慶,兩人發覺人們嘰嘰喳喳議論著什么,就有人指著林麗梅悄悄給別人說:“就是她,假的,是假新娘!”毛曉梅的聲音不是很高,可還是讓林麗梅聽見了。林麗梅嚇了一跳。李秋貴看見指著林麗梅跟別人說的不是別人正是毛曉梅,頓時感到又驚又喜,忍不住自語:“毛曉梅不是在上海嗎,怎么會在這里?”

林麗梅拉著李秋貴趕緊跑回家,剛進門就被父母親和姐姐還有小外甥女堵住。幾個人的眼中全是憤怒與疑惑。不是早想說出真相嗎,還害怕什么,還要哄人家父母到什么時候?林麗梅不知自己哪兒露出了破綻引起了家人的懷疑,不等李秋貴父母親和姐姐質問,林麗梅就以極大的勇氣坦然地說:“對不起你們,我不是你們家的媳婦,我是假新娘新郎公司的一名員工。李秋貴要回家,父母親要見到兒媳婦,為難之中我出現了。”母親雙手拍著膝蓋說:“我不信,我不信!”父親也說:“你是不是在說胡話?”林麗梅說:“我沒有說胡話,這是真的,我是假新娘新郎公司的員工,我是在工作,在完成公司交給我的任務。”說著林麗梅掏出了她的名片讓大家看。一看真的是假媳婦,父親蹲在地上用拳頭擂著自己的腿,母親則在一旁放聲大哭。這時外邊的人全涌進來了,毛曉梅也進來了。她當著眾人指著林麗梅說:“她是假新娘。我的一個同學找不見新娘了,眼看要舉行婚禮了,就是她前去救的急,扮演的新娘。”毛曉梅說完多情地望著李秋貴,李秋貴也望著毛曉梅。這時就有不少人在說林麗梅不該這么做,還有人指著林麗梅罵騙子。李秋貴站出來說:“這事不能怪林麗梅,是我主動找上門的。我在上海根本就沒有結婚,為了安慰父母親我謊說結了婚。可是父母親要我回來,還要我把媳婦也領回來。我沒有辦法,只好這么做。”父親生氣地說:“你哪兒是安慰我們,你是要活活氣死我們呀。”

真相大白!人們都散去后,林麗梅卻站出來指著沒有走的毛曉梅笑著對李秋貴父母親和姐姐說:“這個女孩不錯。我發現剛才就是她,不住地用她那美麗的大眼睛看著你們的李秋貴,李秋貴也情意綿綿地望了她好幾眼。這女孩子對李秋貴可是有情有義啊。”姐姐聽了這話,馬上給父母親說:“林麗梅說的是咱村三組的毛曉梅。我好像聽誰說過毛曉梅在上海與李秋貴已戀愛了五年。”姐姐剛說完,屋里的人就全望著毛曉梅,毛曉梅靦腆地點了點頭。一聽說毛曉梅喜歡自己的兒子并且談了五年對象,父母親的眼中又都放出亮光來。父親埋怨毛曉梅說:“你為什么不早說?”毛曉梅故意瞅著李秋貴對他父母親說:“我怕你兒子跟我吹。”父親站出來握著拳頭說:“吹?我娃沒有那么大的口氣,他真吹我就揍他。”

李秋貴和毛曉梅又熱火上了。林麗梅站在中間說:“你們倆談了五年戀愛了,五年沒有斷線,這條愛情線你們可要牽好啊。新房子、新床啥的父母親早就準備好了,趁著這個喜慶勁兒,你們倆就結婚吧。”毛曉梅感激地說:“林姐你真好。”父母親非常贊成林麗梅的話,母親揉著眼睛說:“結婚吧,我們天天盼著這一天啊。”李秋貴和毛曉梅兩人就拉起了手,笑著說:“行!”第二天兩人就領了結婚證,將結婚的日子定在了三天后。李秋貴要結婚了,林麗梅對李秋貴說:“小李,我的任務完成了,我要走了。”可毛曉梅卻拉著林麗梅的手不讓走。林麗梅嚇了一跳,說:“怎么,你不是知道我這個新娘是假的嗎?我可是天天晚上睡沙發啊,難道你不放過我?”毛曉梅笑著說:“不是。”林麗梅問:“那是什么?”毛曉梅依偎在李秋貴的懷里甜甜地說:“我要你在我們的婚禮上做我的伴娘。”毛曉梅說著望了望李秋貴,李秋貴趕緊說:“是的,林姐,請你做伴娘。”林麗梅笑著說:“行。我做了好幾回假新娘了,這一回真假新娘都不做了,就做伴娘吧!”■(責編:王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