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賊為師

蕭吉州

我家窮,快三十的漢子,還沒娶老婆,就到特區打工賺錢。到了廣州進了一家塑料廠,一個月后,我拿到了第一個月的工資1200元,高興得跳起來呼叫:“我自食其力啦!”幾天后我的手機響了,是父親打來的,說我母親患了急性肺炎,高燒不退,住進了醫院,要我趕快送錢回去,急得我全身火燒火燎的。父親身體不好,是母親田頭屋尾地干活支撐這個家,母親是家中的頂梁柱,千萬不能倒下。我當即趕往火車站回家去,下了火車直奔醫院,見母親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打點滴。我趕緊把1200元錢全部給了醫院,1200元三天就用完了,而母親的病還沒好,沒錢醫院就要停止用藥。醫生警告說:“停了用藥病情會惡化,有生命危險,趕快交錢去。”

我一聽魂都沒了,不,就是砸鍋賣鐵也要治好母親的病,可是錢在哪里?母親住院的錢還是借來的呢,怎么辦?我想到了打工的塑料廠,塑料廠的老板該不會見死不救吧?我急忙回到廠里向廠長說明母親重病的事,想向廠里預支兩個月的工資。廠長說,廠里從來沒有預支工資的先例,這口子一開,要預支工資的工人就多了,就不好收場。

我沒好氣地說:“難道你就見死不救了!”廠長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沒說,轉身走了。我絕望地看著廠長離去的背影,預支工資無望,就沒有別的路了?就這樣看著母親含恨而去?不!英雄行險道,就是坐大牢也要弄到錢為母親治病,一個可怕的念頭在腦海里顯現。我暗暗地將一把工具刀放進了衣兜里,出了大門。

我在街上游蕩,搜尋“獵物”。當我走到胡同口,見一中年男子尾隨著一位姑娘,我心中一怔,有情況,就跟了上去。在胡同拐彎處,中年漢子一個箭步上去,一把揪住姑娘,匕首對著姑娘胸口說:“把錢包給了我,就沒你的事。”姑娘驚恐地交出了錢包。中年漢子一把奪過錢包把姑娘推了出去,姑娘一個踉蹌,跌倒在地,慌忙爬起,落荒而逃。

中年漢子把錢包挾在腋下,將要離開時,我快步上去“撲通”一聲跪在中年漢子面前說:“好漢,我拜你為師,請你收下我這個徒弟。”說著連磕了三個響頭。

中年漢子一愣,喝道:“徒弟,什么徒弟?我又沒什么手藝。”“你有好手藝,我急需要錢給母親治病,只有走你這條路,就收我為徒吧!”說著如搗蒜一樣磕頭。

中年漢子一片惘然,喃喃自語:“拜我為師!教他搶劫?莫非是個瘋子。”他雙眼一瞪,舉起了拳頭,看樣子是要揍我一頓,陡然舉起的拳頭放下了。大概是見我一直跪在地上哀求,又見我長得牛高馬大,怕惹不起我就說:“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你跟我來。”我跟著中年漢子來到郊區石拱橋下,他問我叫什么名字?我說姓何名為。他又問了我的住址及手機號碼,說三天后會和我聯系。我一聽急了,我急需要錢,怎么等得了三天,就說:“可是……”“沒有什么可是。”他把剛才搶奪的錢往我手里一塞:“錢包里有3000元,拿去給你母親治病。”然后轉身走了。我一片茫然,等我回過神來,他已走遠了,我大聲呼叫:“你叫什么名字?”“我叫陸同。”

我拿著錢回到醫院,把3000元錢交給了醫院。我在想,那個名叫陸同的人,我們素不相識,他為什么把搶來的3000元錢給我母親治病?難道是我拜他為師的舉動感動了他?難道是對我的同情?搶劫犯也會獻愛心?

第三天,我收到一張3000元的匯款單,是陸同寄來的。在留言處寫著:這錢是賣摩托車的,干凈,給你母親治病吧。我怔怔地看著匯款單犯疑,他為什么要這樣幫我?我不知道。

三個月后我母親痊愈出院了,突然我的手機響了,一通話是陸同打來的,他問我母親的病好了沒有,還要不要醫療費?我聽了又高興又茫然,就把母親痊愈出院的事告訴了他,繼而我問:“師傅,你在哪里?”對方關機了。我再也控制不住激動的心情,一定要找到他。可是上哪去找呢?一點音訊也沒有,簡直是大海撈針……

想不到在一年后的一天,我們在大街上不期而遇,我見到他的第一句話就是:“師傅,你為什么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幫我……”“不是我在幫你,是你幫了我,在你的幫助下,才有我的今天,我得好好謝謝你。”陸同奪過我的話說。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就要他說個清楚明白。于是陸同說開了。

十年前,他才二十多歲,是一家汽車修理廠的修理工,那年,因母親生病了,無錢醫治,他搶劫了一個老頭,老頭反抗,他一刀刺傷了老頭手臂,可是老頭死不松手,他被抓了,判刑三年。母親沒錢醫治,又得知他因搶劫蹲大牢的噩耗,一氣之下死了。

刑滿釋放后,他借錢買了輛摩托車載客,因載客掙得不多,還得還債,他又飛車搶劫了一位大嫂,因摩托車速快,在慣性的作用下大嫂摔倒了,頭部破裂,留下了神智不清的后遺癥,他又被判刑五年。管教隊長惋惜地說:人生之路千萬條,年紀輕輕卻要走上不歸路。他一聽到“不歸路”三個字心中發毛。在管教隊長的耐心教導下,終于認清了自己的罪行,一再表示要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出獄后身無分文,腹中空空,接連幾天未找到工作,那天鬼使神差地轉到一家銀行,在大廳見到那姑娘取出了3000元,心中就涌起貪婪的邪念,就再次鋌而走險對姑娘下手了。

他拍著我的肩膀說:“就在我得手時,你‘撲通一聲跪在我面前,大叫師傅,要我教你搶劫。你的這一舉動像是一把鋼刀刺入我的胸膛,使我痛不欲生;又像是一碗醒酒湯,使我從迷茫中清醒,一陣后怕襲上心頭,怎么我成了搶劫師傅了?這還了得!這不要被送上斷頭臺嗎?管教隊長說的‘不歸路三個字在我耳畔響起,我就從迷茫中猛醒。當時我要追上姑娘把錢還給她,一抬頭姑娘不見了,她走了。我就當機立斷把搶得的3000元給你母親治病,這就是我要重新做人的開始。”他語氣平和地說:“徒弟,我也是因為無錢治母親的病,才去搶劫,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千萬別去以身試法。”

回到家他賣掉了摩托車,寄給我3000元,拿著3000元去派出所自首了。這次主動自首,又退還了贓款,被從輕判處勞教一年,監外執行。

公安部門車多,每年的修理費不是個小數目,知道他有修車的專長,就安排他到公安部門下屬的汽車修理廠。他以負罪的心態認真工作,對技術精益求精,一絲不茍,做出了成績。因為他車修得好,不少外單位的車都請他修,贏得了社會效益和經濟效益,他當上了這個只有十幾人的修理廠廠長。

我從迷茫中猛醒,原來是這樣。就在這時一位漂亮的姑娘從里間走了出來,我一看傻了眼,她不正是被陸同搶劫錢包的姑娘,怎么會在這里?我上前問:“你的錢包可是他搶奪的?”“是他搶奪的,可是他通過派出所把錢還給我了,還一個勁地向我道歉呢!”“你在這里做什么?”“學修車,拜他為師了。”說著走到陸同身邊,拉著他的手親昵地說:“是吧,師傅?”我怔怔地問:“你們倆不單純是師徒關系吧?”“當然不是,我們元旦舉行婚禮,他就是我的老公師傅了。現在我邀請你參加我們的婚禮好嗎?”我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口吃地說:“你、你、你怎么嫁他一個……”“浪子回頭金不換嘛。”她奪過我的話頭說。

我什么都明白了,是的,浪子回頭金不換,我再次跪到陸同身邊說:“師傅,收下我這個徒弟吧!”

“你已經是我的徒弟了呀!快去把‘千斤頂拿來。”他指著身旁一輛待修的車說,“徒弟,把這輛車頂起來。”我興沖沖地高叫一聲“好”就干開了。 ■

(責編:余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