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大型的勞務輸出活動

馬明葆

上面給鄉里下達了六百個春季有組織勞務輸出指標，鄉里將勞務輸出任務分派到了各村。李家村李支書領到任務后感到壓力不小，他召集村兩委班子成員和各村民小組長開會，會上李支書就這次勞務輸出工作做了分工：李支書、村主任、村會計、村計生專干分別擔任組長，分頭尋找輸出對象做說服動員工作。

李支書來到老劉家，老劉的兒子、兒媳正整裝待發，去南方打工。李支書苦口婆心地說了有組織輸出的很多好處，但小倆口不但沒有動心，還用疑惑的神情問李支書：“一般都是沒人愿意去的單位才找你們要人，你們是不是想在我們身上掙勞務費？”李支書動員了大半天，不但沒有說服小倆口，還被小倆口說得生了一肚子氣。

眼看日期一天天逼近了，李支書心如火燎。此時，六隊隊長跑來對李支書悄悄說：“我有個親戚在某某鄉，他說，他們那里也找不到輸出的人，就找上學的學生和旅游的人上車頂數。聽說各鄉把火車票錢全給縣里報銷了，咱們也找人頂數吧。”李支書茅塞頓開，手往大腿上一拍，興奮地說：“這是個好辦法呀！”幾人一合計，村上去南方上學的、送孩子上學的、旅游的加起來基本上就能湊夠數了。

李支書知道老張有兩個兒子都在南方讀書，就匆匆來到老張家，對他說：“老張啊，你兒子上學就別買火車票了，村上照顧上學的娃娃，這次去學校的火車票村上免費發。”老張聽說村上發火車票，喜出望外，連連感謝李支書。李支書再三叮嚀說：“千萬不要再買票，到時候我領娃娃去坐火車。”

李支書落實好了七八個學生，又去落實旅游人員。村民聽說去南方旅游也發火車票，一些本不打算去南方旅游的人也動了旅游的念頭，紛紛來找李支書報名去旅游，李支書一統計，去南方上學的學生和旅游的人加起來五十多人，超過了鄉上下達的指標，李支書真是喜出望外，連忙打電話向鄉長又要了五個指標。

明天就要送輸出的人了，幾個村干部聚在一起商量明天的輸出方案。這時，老張來了，老張對李支書說：“聽說你們搞勞務輸出沒人去，拿學生頂數呀？那民工專列擠得連座位都坐不上，娃娃那么遠的路咋能站著去呢？再說學生也是半票，省不了多少錢，我們的娃娃就不坐你們的火車了。”正說著，學生的家長陸續來了，都是同樣說法。李支書正在為此沮喪著，老王幾個人又來了，老王說：“聽說你們搞勞務輸出沒有人去，找旅游的人頂數，我知道那民工專列擠得不得了，根本搶不上座位，我們年齡大了，那咋受得了呢？”李支書對老王幾個人懇求說：“就算我求你們幾位老人家了，村上也十分為難啊，你們幾個老人就帶頭坐這趟火車吧，回來村上給你們每人再補一百元好不好？”聽了李支書的話，老王很為難地說：“李支書你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我這把老骨頭就豁出去了。我坐，我坐這趟車。”

次日上午，李支書租來一輛大巴士，高聲喊道：“凡到火車站排隊的人每人補助五十元！”一些村民聽說進城還補助五十元，就很快上了車。李支書等人將巴士開到村上繁華地段轉來轉去拉了大半車人，但還是不夠數。李支書對幾個村干部說：“村干部、計生專干、各隊隊長必須帶上家屬去火車站。”

大巴浩浩蕩蕩地從各個方向開往火車站集合，很快火車站廣場站滿了“務工人員”，鄉長親自集合本鄉“務工人員”清點數目，經清點還差四十人，鄉長正在煩惱時看到有個鄉拉來一大巴士的鄉干部，鄉長命令秘書道：“去，讓所有的干部來火車站！”

歡送儀式將要開始了，縣上的組織者看到“務工隊伍”中有很多年邁的老人，似乎明白了什么，神色慌張地壓低聲音說：“年輕的往前站，年老的往后站。”

歡送儀式結束，“務工人員”一窩蜂地涌出火車站廣場，四散而去。

次日，報紙頭條刊出一則新聞：昨日，××縣組織萬余名農民工南下打工……將創勞務收入××億元云云。

李支書拿著報紙感慨道：“勞務收入啊勞務收入，這次輸出村上損失三千多元啊！”

插圖 ／ “面子”工程 ／ 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