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朔迷離的角色轉換

李 景

網狀的世界里,從來沒有簡單如敵我的關系。丘吉爾誠不我欺──永恒的只有利益。于是,角色一次次轉換,與時代結合成撲朔迷離的圖景。

對峙

如果不是因為北京市朝陽區奧體中心東門附近一家即將被拆遷的餐館,他們的人生軌跡本不會相交。正值壯年的陸大任在山西當過四年的拆遷隊隊長,深諳各類拆遷秘方,知道怎樣用停水、停電,甚至源源不斷的社會閑雜人員上門騷擾來擊垮“釘子戶”的信心。

即將退休的高級工程師徐達則在四年前被強拆了住房。他的房子在上海市鬧市地帶的黃浦區,至今沒有拿到補償款的他最近剛剛申訴到上海市高院,正忙于官司。

如今,兩個人的共同目標是替餐館主人抵擋近在十米開外的挖掘機,拿到補償款。陸大任負責二十四小時坐鎮已被斷水斷電的店內,徐達則在上海遠程操作,替店主利用“市長信箱”反映問題。

或許是為了許諾的2%補償款提成,或許是為了增加經驗、助人以自助,無論如何,“前拆遷隊長”和“前釘子戶”,分屬兩個利益集團的人,因為一個“現釘子戶”的雇傭走到了一起。

不樂觀的是,由于餐館主人并不擁有房屋產權,只是一個簽了三年合約的租戶,合同才執行了一年就面臨卷鋪蓋走人,拿到補償款的概率微乎其微。

漫天塵土里,對峙仍在持續。“如果真到最后時刻,抱煤氣罐這樣的事情,我們自己負責。”這是餐廳老板撂下的狠話。

這片土地在不斷蒸騰發酵的過程中,留下了太多的灰色地帶。沒有權利知道權力的邊界在哪里,以身試法仿佛是惟一的出路。這一場對峙,贏了,這家餐館或許會是這片商鋪里惟一拿到補償的——會哭的孩子有奶吃,兩個合作者也能滿意而歸;但若輸了,我們不敢想象最壞的結局。

演戲

12月16日,廣州市番禺區麗江小學下發了《給家長的一封信》,信里不無誠摯地懇求家長領著孩子一同朗誦“有害垃圾污染大,最好處理是燒毀”,還必須在文末的回執里簽名并確認“是否演讀”。

惟恐孩子在學校遭受不公平對待的家長只能紛紛簽名,有的稍作抗爭,在簽名前加上“反對垃圾焚燒”。

微弱的抗爭看上去并沒有什么用處。家長信下發的當天,小學內有著這樣一場演出:教師和學生扮演母子,手牽手深情地誦讀著信上的內容:“支持垃圾焚燒新技術,讓焚燒站吞下去的是座座垃圾山。”觀看演出的嘉賓,則是到校視察的有關部門領導。

老師們恐怕也事出無奈。面對層層壓力,他們也只是命令執行者。當家長詢問是否能夠不交回執的時候,答案婉轉卻清晰:“我不管你們反不反對,我只知道我要收回執。”

孩子們的參與則更為荒誕,他們甚至對何為垃圾焚燒都頗為懵懂,遑論垃圾燃燒不充分的產物二惡英。

一同登臺演出,師生們面對的并非遙遠的垃圾焚燒廠規劃,而是近在眼前神情嚴肅的領導。幸而,就在五天后,廣州番禺會江垃圾焚燒項目停止,三十萬居民不必再為此奔走。也但愿,麗江小學的師生不必再為這樣那樣的視察而尷尬聯手。

明白

兩個英國記者跑到黑龍江省的勤勞村,這里據稱是生態環保的“無煤村”。亞當在中國已經待了近三年,馬爾科姆則在去年7月才離開羅馬來到北京。

在這個全村四百余戶人家本該全部用“秸稈壓塊”替代煤炭取暖的地方,馬爾科姆聞到了“濃厚的燒煤氣味”。村長告訴他,由于玉米稈子沒那么多,村民們還是只得燒煤。一邊回答,村長臉上一邊已經老大不高興了。

老馬本打算對這個村子連同村長再刨根問底一番,身邊的同伴制止了他。“別逼著村里的頭兒承認他們夸大其詞。”老資格的亞當對這個國家的官場哲學,比新來者明白得多,“那樣會讓他們太丟面子。”

在零下十五度左右的冰天雪地里,亞當甚至戴著一頂老式軍帽,這讓他看上去很像是一個“蘇聯人”。不知道馬爾科姆會在多少頓土豆牛肉以后,變得和亞當一樣。那是一個明白人,時而以置身事外的旁觀者身份審視這個陌生的國度,時而從設身處地的代入者角度理解這種復雜的文化。

不過,當亞當把手搭上村長的肩膀,對方仍忍不住回瞪他一眼——橫亙的溝壑太深。

【選自《中青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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