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富永
作為中國人,最近幾年來的成績似乎有理由讓我們自豪。比如上月26日正式運營、時速三百五十公里的武廣高速鐵路,據說是世界上“速度最高”、“距離最長”的高鐵。中國創造了世界第一,能不自豪嗎?
不過,一想到誰能坐得起高鐵的問題,就不是自豪不自豪的事了。對于不同的社會階層來說,這“世界之最”分別有著不同的意味。
對于有這個消費能力的階層來說,武廣高鐵可以馳騁其“貼地飛翔”的夢想,對于滿座率只有40%的問題,卻閉口不提;對于數以千萬的農民工來說,高速列車如同《紅樓夢》中賈府焦大眼里的林妹妹,可望而不可及。據說廣州最低工資是七百元,深圳是七百八十元,大多數農民工月入也就是一兩千元。有位農民工說,他寧愿坐十多個小時的普通硬座,也不情愿為節省七個小時的時間而掏五百元車錢。
如果這些農民工能夠這樣選擇,倒是合理,但現在的問題是鐵路的安排不由他這樣選擇,他只能選擇高速列車。農民工被迫“享受”了一把?;丶衣烦痰故强炝?到家后孝敬爹娘、給孩子買玩具的錢卻沒了。廣州到武漢原本有二百四十元的臥鋪,晚上睡一覺就到了,現在買不到了。二百四十元的臥鋪是空調車,如果不是空調車,一百四十元就夠了,這個被迫已經是十多年前的舊事了,如今更上臺階,往五百元的車上趕了。
高鐵開通的同時,京廣鐵路上普通列車停運,普通票買不到。對此有關官員解釋說,是為了提高運輸效率、為貨物列車讓道。作為國家發改委的官員,這個理由的確是站得高、看得遠,可謂胸懷全局,從效率的角度看,完全是正確的選擇。不僅為貨物列車讓道,就是將客源往高鐵上趕,又何嘗不是效率最大化?畢竟高速列車上座率只有40%。只是眾怒之下,這位官員沒敢實說后一個理由。
可是從公平的角度看,這樣的效率再高,也和被迫坐高鐵的農民工無關、或者說是無直接關聯。改革開放三十年來的過程,其實就是不斷提高效率的過程,效率提高了,財富多了,但分配不公,貧富差距越拉越大,處在最底層的人,哪會管你效率是高是低?別人的效率不是我的效率;國家是十三億人的國家,國家的效率,也不是我一人的效率。哪能讓我一人犧牲奉獻?
所謂發展,具體到某件事,每個人的理解就會不同,尤其是具體到矛盾的雙方,究竟該誰發展,該誰犧牲,這個前提很難擺好。因為前提不公平,你的發展不惜斷了我的生路。房屋拆遷過程中屢屢逼死人命,成都的唐福珍為了維護私產,不惜油澆自身最后點火自焚,站在成都官員的立場上,肯定會有無數令人信服的理由來證明房屋拆遷對于整個成都的經濟發展大局多么重要。你倒是發展了,我呢?我有義務犧牲嗎?
前幾天瀏覽民航資源網,看到一則相關報道,說的是日本最大的機場東京成田機場,竟然有一條跑道很短,只有兩千五百米,因為前方有居民不同意搬遷。而且這兩千五百米的長度,也還是日本前首相村山富市用懷柔之策向機場反對同盟成員謝罪,這才贏得了部分人心得以實現的。
在這方面,中國足可“自豪”的是,我們大城市的機場跑道都是五千米的,建設過程都是“國家重點工程”,說干就干,說拆就拆,誰也別想擋道。一些人“自豪”的同時,不知另一些人是如何委屈無奈的。筆者曾在電視上看到,上海建設虹橋交通樞紐,一棟漂亮的別墅說拆就拆,任憑上面的人怎樣手揮國旗大聲宣讀《中華人民共和國物權法》。
【原載2010年1月8日 《中華工商時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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