賄行摭譚

樂 朋

政刑弛紊、買官賣官公開化、行賄受賄蔚然成社會風氣,即謂賄賂公行。賄賂行市上多的是權錢交易,其中卻不乏離奇怪事。茲從正史稗記摭取種種,以為笑譚。

黃巢以賄致勝

《資治通鑒》二五二卷,載有黃巢以賄致勝之事。時值唐僖宗在位,駐屯信州的黃巢起義軍中瘟疫流行,死亡慘重,實力大減;為脫困境,黃巢使出緩兵之計。

他派人用黃金收買唐大將張璘,又向唐軍統帥高駢送上降書,并請其向朝廷保奏。愛“稱藩納賄”的高駢開始不肯,但又想在收得黃金后誘敵深入,一舉殲滅黃巢以爭首功,就答應黃巢請降授官。此時,各路藩鎮兵馬陸續抵達淮河以南,準備助高駢合力圍剿;可高駢擔心別人搶功,便上奏朝廷,稱草寇滅在朝夕,不勞援兵。得到喘息機會的黃巢軍,偵知朝廷援兵已北渡淮河,就立即與高駢斷交,下達戰書。盛怒的高駢即令大將張璘迎戰,結果一敗涂地,張璘被殺。黃巢起義軍聲勢大振,揮戈殺向長安。

造反者黃巢,用行賄這招打敗官兵,取得軍事勝利,避免了滅頂之災!行賄走上戰場,勝過千軍萬馬,這等奇聞怎不叫人嘆為觀止。

劉豫貢賄稱帝

以賄賂買官、固寵,史不絕書,但要說用行賄來買皇帝做,這事就太怪誕了。據《宋史紀事本末》載,北宋宣和六年,金兵南侵,河北提刑官劉豫棄官而逃。南宋建炎二年,劉豫知濟南府,金兵又打過來,苦于攻城不利,就派人召降劉豫。劉豫見利忘義,把抗金將領關勝害死,脅迫百姓降金;百姓不從,劉豫只得孤身縋城,偷偷投降金國。次年,金廷委派劉豫知東平府,充京郊、淮南等地安撫使,并節制大名、開德和濮、棣、博、德、滄諸州。

恰在這時,劉豫治地出現所謂“祥瑞之兆”。迷信的劉豫認為,這是自己應天命登基的吉兆,但頭頂壓著金廷,由不得自作主張。他就打發兒子劉麟帶上奇珍異寶,去賄賂金國最有實權的左監軍撻懶(即完顏昌),乞求他幫忙立自己為金國卵翼下的皇帝。撻懶受賂后即促成其事,劉豫于建炎四年在大名府受金“冊封”,當了“大齊”國皇帝。他在位八年,傀儡皇帝做得有滋有味。后來,金廷看他失去利用價值,終在紹興七年將其廢去。劉豫貢賄稱帝,也算創下行賄買官的紀錄。

太監納賄,公主守寡

明朝萬歷年間,神宗皇帝的妹妹永寧公主出嫁,京城富家子弟梁邦瑞被選為駙馬。完婚大典那天,梁家張燈結彩,排場盛大,轟動京師。就在兩個新人行大禮的高潮處,發生意想不到的一幕:駙馬爺梁邦瑞氣厥昏迷,鼻血直流,在場賓客恐慌不已。此時,一個宮中太監卻處亂不驚,還連連道賀,說喜日掛紅是好兆頭,公主駙馬必有大福。

梁邦瑞是四鄰皆知的癆病鬼,而且病入膏肓,朝不保夕。這么個人怎會被選為駙馬呢?原來,梁家很有錢,又想攀龍附鳳,就用數萬金買通內廷太監頭子馮保,又得到宰相張居正的大力支持,把永寧公主之母慈圣皇太后都給瞞住了。癆病鬼梁邦瑞雖當上了駙馬,但久病的他身子太虛,以至在婚禮上支撐不住。婚后,駙馬爺臥床不起,拖了個把月便一命嗚呼。可憐的永寧公主郁郁寡歡度日,幾年后也隨夫而去,到死還是個處女!

《萬歷野獲編》記述的這個悲劇見證了皇帝眼皮底下的腐敗,斷送了公主一生。行賄納賄禍及皇家自身,不亦哀哉。

軍機貪賄,老仆偷竊

貪官與小偷的故事,不僅有當代版,還有百年前的清代版。光緒時,某軍機大臣昏老又貪婪,家藏黃金白銀超過千萬兩。一日退朝回府,入密室盤點充箱盈篋的黃白之物。可細檢之下,發現少了幾包,約有一千余兩,不禁心生詫異:這間密室,只有自己和一個最信任的老仆人能入內,怎會少了銀子呢?一晃數月過去。某天,軍機身邊只剩下那個老仆,遂叫他沏茶;老仆遞茶走急了,從身上掉落一物,軍機拾起一看是把鑰匙,插到丟銀的那只箱鎖上一擰,鎖頭戛然而開!軍機怒不可遏,欲叫家仆把這個奴才捆起來,送官究辦。不料老仆一番話,反把軍機大人噎住了:“大人別發火,鑰匙確是老奴配的,不過大人的銀子怎么來的,老奴一清二楚;老奴侍候您多年,偶然拿了點,也沒啥稀罕。如若把老奴交官府處置,老奴只好一一招供,不能再為大人隱瞞任何事情,請大人三思,不要魯莽,免得懊悔。”軍機大臣一想,收受地方官員賄賂的事一旦傳開,不但名聲蒙羞,弄不好還會被彈劾、丟官,到手的黃金白銀都鬧沒了。于是,他大聲喝退老仆,只當被小偷偷了,破財消災。

貪賄把柄落在奴才手里,主子也氣短心虛,見于《清朝野史大觀》的這件事有些幽默。那老仆干了小偷竊賊勾當,可軍機大臣不也是個貪污受賄的“大偷”么?這叫強盜遇著賊,有苦沒法說。

【原載2010年第1期《四川文學》】

題圖 / 獨享 / 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