閭丘露薇
一個七十四歲的老婆婆,因為在街邊“非法”擺賣指甲鉗等小商品,被食物環境衛生署的小販管理隊拘捕。老婆婆跪地求情,執法者不為所動,引發圍觀的街坊不滿,一名七旬老伯伯挺身而出與之理論,雙方引發爭執,有小販管理隊隊員報稱受傷,警察介入,結果老婆婆和傷者被送醫院,老伯伯惹上官司。
跪地求情,看得人鼻子發酸。原以為這樣的情景應該只有電影里面才有,但卻是現實,就是前些天發生的事情。而如果真的是電影,通常還會有皆大歡喜的結局,以顯示執法者人情味的一面,除非要把執法者徹底描繪成反面角色。
這是去年的事情:
一名香港的流動小販,在街邊賣雪糕,為了多做點生意,附帶賣起了棒棒糖。小販原本開一家小店做小生意,由于租金年年長,生意便再也做不下去了。他和太太都是傷殘人士,找工作難,但是又不愿意拿政府的失業援助,想自食其力,于是申請了小販牌,每個月能賺上六百多元,維持生計。
生意做了不到半年,他被政府的食物衛生環境局告上了法庭,理由是他阻礙交通以及販賣未在牌照內指名的商品,就是棒棒糖。不過在法庭上,裁判官責備控方只因為小販賣三十支棒棒糖告他,實在是處事缺乏彈性。建議執法者應該酌情處理,先勸諭警告,屢勸無效再上法庭。
最終裁判官認為,小販剛剛入行缺乏經驗,而且沒有案底,案情又不嚴重,輕判罰款一百元。這位七二年出生的法官說,能夠堅持在炎炎烈日下的街頭擺攤,其實是好事情,他親自向小販解釋牌照的要求,并且強調政府執法,是為了保持街道整潔,并非為難他,他鼓勵小販,不要因為這次檢控而影響工作,還承諾,如果自己有一天經過他的小攤位,一定會去幫襯。
結果,幾個星期前,法官遵守承諾,來到他的攤位前買了一瓶礦泉水,并且讓他不要泄氣,努力工作。
又好像在看電影:一個背負生活壓力的底層百姓,遇到鐵板一樣的執法人員,在一個仁心仁意的法官面前,原本沉重冰涼的現實變得有點希望。這樣的故事,看得人心里面暖暖的,而且,這不是電影。還好,香港還有獨立的司法,有不僅講法理,也講情理的法官,明白司法制度的最大挑戰是要確保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小販管理隊畢竟不是城管。
管理街頭的非法小販,當然是小販管理隊的職責所在,但是每當涉及到弱勢群體的時候,執法的方式如果不盡人情,往往會引發公憤,甚至影響到政府的形象。這些人之所以寧愿做非法小販,也不愿呆在家里面拿政府救濟,有的是不恥不勞而獲,也有的,是希望救濟可以幫助那些更需要幫助的人們。
小攤小販,是一種自力更生的方式,而這樣的方式,在六七十年代的香港,孕育出一代中產;在八十年代的內地,孕育出第一批的富人;而在美國,小攤販也曾經是美國夢的第一步。小攤小販是很多人的回憶,曾經是城市文化的一部分,但是,最近這些年,卻開始和公共衛生、市容勢不兩立。是人們的價值追求改變了?還是被標簽化了?
內地最近出了一本書,講述的是香港官員的為官之道。香港食物環境署署長卓永興說:“內地的小販管理困難重重,香港的小販管理則從容很多。我覺得這是兩個社會處于不同的發展階段而導致的必然結果。在香港,我們很多時候把小販看做一種人文風景,對有技術的街頭工匠進行保育。但反觀內地,這么多的無牌小販,隨機販賣食物,不要說保育,就是管理也是困難重重。”
書名叫做《并非官話》,唉,作為香港人,看看現實,只能說,這是把官話說得不像官話的一種新的境界而已。
【選自《網易·博客》】
題圖 / 弱勢群體 / 托德·戴維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