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狂的招商與“不擇手段”的政治

曹 林

聽慣了為招商而給商人許下無數承諾，甚至不惜引入污染工程的新聞，可再瘋狂，也比不上江蘇沭陽這個欠發展地區：鄉鎮官員全變成“代理”，招商完不成任務立馬降格，連公檢法司這些單位，全都參與到全民招商的大潮中，甚至村辦小學也未能幸免。舉行“億元項目推進”競賽，招商任務層層分配和攤派，凡無招商實績的干部一律不得提拔。瘋狂招商制造了無數鬧劇。（2010年8月16日《經濟參考報》）

如此傾盡所有資源、動員所有力量去招商，顯然是錯誤的。其一，地方發展有許多事要做，不是只有招商；其二，招商只應是招商部門做的事，其他部門應各司其職；其三，如此大躍進式的招商早被證明是一場災難，這樣招來的商既無質量，地方也消化不了，窮折騰后只會招來無數假大空項目；其四，公檢法司等參與招商，會扭曲本應公正執法的權力；其五，亢奮的招商下，會催生無數勞民傷財、急功近利的敗家子工程，并會在無原則地媚商中侵犯民眾權利。

沭陽的地方領導難道看不到這些顯而易見的危害嗎？并不是看不到，而是許多官員腦子里都有自己所理解的某種“壓倒一切的政績”、“至高無上的任務”。當他們把某項工作定位為“最大的政治”，認為其初衷是為了公眾利益時，他們眼中就只剩下這項工作，既會不惜一切代價、不擇手段地去推進這項工作，也會不考慮這項工作可能造成的災難，更不會顧及民意的反對。

這是非常可怕的一種單向度思維，它在不少地方官員中很流行。這種思維含有以下特征：首先是為了一個單純、單一的目標而無視其他，比如，眼中只有招商而沒有了其他，招商成了惟一正當的任務；然后是排他，領導認為某項工作是“壓倒一切的任務”，那這項工作就獲得了凌駕于一切之上的優越性，一切都得為這個工作讓路；再就是不擇手段，既然領導認為“招商是為了地方發展”，既然意圖是好的，那為了實現這個意圖就可以不擇手段，就可以動用所有資源為此服務。

這樣的權力思維很普遍，這樣的災難也可以經常在新聞中見到。如前段時間媒體報道過的河北邯鄲廣平縣，一個年財政收入僅一億三千萬元的貧困縣，竟宣稱要投資二十億元“三年大變樣”，折騰得民不聊生苦不堪言。央視《焦點訪談》曝光說，該縣成立了“三年大變樣指揮部”，用十天完成了三十三萬多平方米的拆遷任務，使一千多戶群眾的房屋被違法遷拆。他們為什么敢這樣做，就是將“大變樣”被設定為一種“最大的政治”。既然是“最大”，那民眾的權利就得為這個“最大”讓步。當“禁止強拆”的法律遭遇地方領導“大變樣”的政治，法律就成了弱者。

我們也看見許多地方在“創衛”上的瘋狂。為創建衛生城市，不僅將小販都趕跑，把民眾臨街的建筑拆光，將合法售報亭清理，還要求所有警察和法官到街上撿垃圾，法官為了完成撿煙頭的任務，連案也不判了，機關局委傾巢出動打蒼蠅——何以如此？因為“創衛”被領導當成了那段時間最大的政治、壓倒一切的工作。

如果領導在某段時間內認為“慈善”是當地“壓倒一切的工作”，那為了完成慈善捐款任務，就可以不擇手段。如果領導認為“喝酒助推本地酒業的發展”是“最大的政治”，那他甚至會以發紅頭文件這樣荒唐的方式，向下攤派喝酒任務。權力可以凌駕于法律，領導意志高于一切，當行政權力對某項工作有偏好和偏執時，法律、道德、人權都會成為附庸和工具，動不動就會“全民什么什么”。

這樣的權力折騰，對民眾和社會來說，都是最大的災難。

【選自《選舉與治理網》】

插圖 ／ 折騰 ／ 伊芙·利斐夫